周全擔心陰寧九等人會追上來,不敢多停留,跑一程歇一會,一路上也不知驚起了多少野獸,幸運的是沒有碰到虎豹之類的猛獸。也不知跑了多久,估計已是下半夜,因為半輪上弦月已經消失了,四周出現了一些霧氣,偶然有露水滴下,林內更顯黑暗。
周全真的沒力氣再跑了,靠在一棵樹上不想動,「牛夢,他們應該追不上我們了吧?」
牛夢的彪悍的身影在霧氣中顯得有些朦朧,只有一對眼睛黑白分明,他沒有說話,但卻顯得很警惕和擔憂,甚至比剛出逃時還緊張。
周全覺得有些奇怪:「怎麼了,有猛獸嗎?」
「我們逃不掉。」
周全一愣,還沒開口,附近呼呼風聲響起,似有無數人破空飛行,以及拂動樹葉的聲音。陰寧九的聲間響了起來:「小牛子做得不錯。」
周全一顆心幾乎涼透了,「牛夢,是你給他們留下記號了?」
牛夢一臉痛苦之色,沒有說話。陰寧九穿過樹葉而出,周圍出現了七八個他的手下,在陰暗的林中看起來如鬼魅似地突然冒出。
陰寧九說:「都功真是好興致啊,半夜三更到樹林裡玩躲貓貓,快跟我回去吧,大伙都等著你呢。」
周全不理他,心裡那個鬱悶啊,跑了一整夜還是脫不了魔爪,並且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對別人產生了信任,卻被這個外表木訥、實則奸惡的小鬼頭給賣了。這件事比被再次抓到更令他頹廢,他恨恨地罵了一句:「算了瞎了眼!」轉身就向外衝出去,對陰寧九等人視若無睹。
陰寧九大怒,叱喝一聲,眾人齊追了上來。周全奮起全力跌跌撞撞狂奔,林木蔥鬱,他又是隨意拐來拐去,陰寧九等人雖然身有武功,行動速度快,一時竟也追不上,數次想抱抄沒成功,反是牛夢追他久了知道他的習慣,追得最靠近。
陰寧九喝了幾次停下,周全充耳不聞,他終於動了真火,往口中吞了一道符,在印堂上拍了一下,喝道:「清風無量,送我千里!」他的速度忽然快了許多,輕飄飄似無重量,穿梭林中如鬼魅。這時周全正好來到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陰寧九一閃便到了他後面,一把扯住了他的後衣。
周全在此性命關頭,潛發了無窮潛力,向前猛撲,「哧拉」一聲,破長衫被撕下一塊,陰寧九隻得到了一片破布。
陰寧九一跺腳躍起,再一腳踹在大樹上,整個身體橫過來如一支箭般向周全射去,一探手又抓住了周全的右肩膀。周全此時已經氣昏了頭,氣紅了眼,想也不想,一拳就向陰寧九打去。
這一拳握起時還沒感覺異常,打出去時,他突然覺得這條手臂充滿了力量,肌肉鼓得像要爆炸,裡面有一股火一樣的熱流在湧動。拳頭正迎上了剛落地的陰寧九的胸膛,一股澎博力量洶湧而出,「砰」的一聲,將陰寧九打得飛了出去,竟然比剛才飛過來的速度還快,只是來是是橫著,回去時是豎著。
陰寧九背撞在一棵海碗大的樹桿上,把樹撞折並且噴出了一口鮮血。這下事起突然,眾人都被驚呆了,周全自己也驚呆了,這一拳真的是他自己打出去的?他變成武林高手了?
陰寧九驚怒交集,眼中殺機大盛,手一揮,腰間的朴刀應聲而出,化作一道疾電射向周全。這一刀如驚虹一擊,便是身有武功的人都難以避過。周全精疲力盡,兼且正在愣神,哪裡能躲得過?眼看就要喪生在刀鋒之下。
一個黑影從周全身邊撲了過來,用自己寬厚的身體擋住了周全,那一把刀從他背後插入,將他釘撲在地,頭剛好在周全腳邊。這人正是牛夢!
周全被這一連串的驚變嚇呆了,他隱約感覺自己錯怪牛夢了。他顧不上逃命,半翻過牛夢,抬起他的頭:「你,你沒事吧?你為什麼幫我擋刀?」
牛夢臉蒼白得可怕,滿頭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咳了幾口血出來,艱難地說:「他們,在我身上,下,下了符……追,追來。」
周全覺得眼裡發酸,險些丟下淚來:「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你怎麼這麼傻啊,我錯怪了你,你還來救我。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你要堅持住!」
牛夢的眼神有些暗淡而散亂,但臉上卻有一種喜悅和自豪,「我,我說過,要保,咳……保,保護你。」
周全眼睛終於模糊了,接著化為眼淚滴下,落在牛夢的臉上。但他很快擦掉了眼淚,無比堅決地抬起頭來,對著圍過來的人說:「你們快救救他,我答應當你們的大祭酒了,只要救了他,我再也不跑了。」
陰寧九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過近,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這麼霸道的拳法,是誰派你來的?」
周全語無論次:「你快救他,快把你的符拿出來,快啊,我什麼都答應你了。」
陰寧九不為所動,殺氣騰騰地盯著他:「說,你是誰派來的?」
旁邊另一人已經火了,「管他是誰派來的,殺了他就是!」說著已揚起了刀。
忽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大半夜吵吵嚷嚷的擾人清夢,真是大煞風景。」
這聲音如同在眾人耳邊說出,但卻看不到有人,遠處又有一個如同女子一樣柔媚的聲音說:「好一對有義氣的男兒,現在世上這樣的人不多了,死了有點可惜。」
另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間說:「叫你們別多管閒事了,又是你兩個忍不住。」
想不到附近還有這麼多人,陰寧九突然想起了周全那一拳,很有可能是高人借周全的手打出的,要是高人現身……此地不宜久留,他使了一個眼色,剛才那舉刀的人便一刀向周全脖子處砍去。
只聽「叮」的一聲輕響,那人大刀脫手飛出,一枚三寸來長的小劍打飛了大刀後,餘勢不衰射在一株樹身上,匆自翁翁振動。陰寧九等人目力好,已看清那支小劍一側綠油油,一側雪白鮮新,竟是一支剛削好不久的小竹劍。
五斗米教眾人大吃一驚,這麼小的一枚玩具小劍從遠處射來,震落正全力砍下的大刀後還有這樣的威勢,發劍之人的武功修為可想而知。這一個人就足夠對付他們了,況且林中至少有三個人以上,他們決對沒有討好的可能。七八個人都往嘴裡吞了一張符,往額頭上一拍:「清風無量,送我千里!」如一陣風似地急跑了,只留下劃過樹葉的沙沙音。
林中有人說:「原來是五斗米教的奸徒,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說完之後就靜了下來,再也沒有聲息。
周全見牛夢整個後背都被鮮血染紅了,人已經昏迷,呼息極為微弱,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不由焦急萬分,高聲說:「樹林裡的前輩,我知道你們是前輩高人,不願意多算閒事,可是這位小兄弟重情重義,用身體幫我擋刀,他要是死了,我會一輩子不安的,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林中沒有反應,只有幾聲蟲鳴,好像根本就沒有其他人存在。
周全是個至情至性的人,錯怪了牛夢,牛夢卻以命相救,震憾事了他的心靈,這時他也顧不上面子了,「我給你們跪下了,他本來是沒事的,只因為答應了保護我,才替我擋刀,你們就不肯救他一下嗎?他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朋友,他是好人,求求你們了……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你們就大發慈悲吧。」
周全身邊突然一聲輕歎傳來,接著剛才的女聲說:「他為一言之諾捨生替死,你為他不惜跪地求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好男兒。可惜不是我們不救他,是我們也救不了他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不錯,這一刀幾乎穿胸而過,雖然沒有正中心臟,但已傷了肺俯,萬難再治了……便是治好了,一輩子也是喘氣咳嗽,形如廢人了。與其活著受罪,不如死了算了。」
周全心中一陣發冷,想不會是這樣結果,一時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多麼純樸善良的一個年輕人啊,想不到就這樣廢了。他抬起頭,不甘心地說:「只要還活著,總是有機會治好的,求各位前輩幫個忙,不管治得怎樣,我都一樣感激。」
他身邊突然現出六七個身影,個個披散著長髮,寬袍大袖,面貌雖然看不清楚,但都顯得很白,周全心裡不由猛跳,還好知道這幾個是前輩高人,要不然一定會當成是幽魂現身了。
其中一人過來,在牛夢背上點了幾下,然後抱起來向高處走去,周全只好跟著他們。走了幾十米,來到一處較高的平頂巨石上,上面有一堆燃盡的篝火,以及幾頂油布搭起的帳棚。
幾人扶著牛夢坐在地上,其中一人以掌按在牛夢頭頂上,另兩個人一人一邊平舉牛夢的手,用手指頂在牛夢的脅下,剛才抱牛夢的人撕開他的衣服,在他的背部按壓了幾次之後,出手如電,剎那間插入了十幾枚銀針。周全還沒看清楚,他已喝了一起「起」,將大刀拔了出來,也沒見多少血流出,他已迅速在手中搓動什麼東西,一股氣體冒出,從牛夢的傷口處鑽了進去,約有一兩分鐘才停止。
把藥力直逼入傷口深處,這種醫術真是太神奇了!周全忐忑不安地問:「前輩,怎麼樣了?」
那人咳嗽兩聲,「他年輕體壯,命是保住了,但我本不是醫者,技僅於此,天亮後你帶他去找高明的大夫吧。」
周全連連稱謝,心裡暗想,除非華陀這時還活著,否則世間哪裡還有比你更高明的大夫!
牛夢的傷勢暫時穩定了,包好傷口趴在地上不動。這時天色已微亮,幾個前輩高人將頭髮挽起,用棘刺或竹片笄住,周全這才看清眼前共有七個人,給牛夢治傷的是個一臉病容的白鬍子老頭,不時咳幾下,好像病得不輕;蒼老的聲音卻是一個中年人,容貌清俊高雅,有一股孤傲不馴之氣,隨隨便便在哪裡一站,就如萬年古松迎風屹立,有一股澎湃氣勢逼人而來;聲音懶洋洋的人很年輕很帥氣,臉形優雅,皮膚白晰,一雙眼晴特別明亮,似乎從來就沒有眨過;聲音象女子的人,長得比女子還好看,不但臉形俊秀,皮膚比那個帥哥還要白嫩幾分,但看他言行舉動是明明是男的,周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除此外還有一個矮小的、醉眼朦朧的半老頭;一個穩健沉著,提著大鐵錘的書生;一個象古畫上的中年李白一樣有氣質的文士。這些人看起來個個都很異樣,每個人都有一股非常出眾的氣質,一種周全很難形容的氣質。
這七個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披散著長髮,穿著天然顏色的寬大麻布衫,他們看起來古怪而格格不入,但站在一起卻又非常自然,就像是松樹邊長了幾支翠竹,雪地裡開了幾朵梅花,再自然不過了。
周全心裡說:這一定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