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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五斗米教 第三章 避火符法 文 / 四不相

    除了周全外,大祭酒之位大廳內沒有人不想當,明爭暗鬥是肯定的。看得出來洪濤的勢力最大,但陰寧九、陸居洪和鄭易成卻是一條心的,所以這個位子已經爭了很久了。正因為爭不出結果,所以開壇請太上老君顯靈,指定大祭酒的人選。誰料儀式剛開始,周全就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供桌上了,所以周全就是老君的使者,天降的神人,四個長生人雖然對他有懷疑,迫於形勢只能奉他為大祭酒了。

    本來洪濤是最有可能成為大祭酒的,所以他和他的手下都有些不服,如今周全不肯試法,更成了反對的理由。

    洪濤大喝一聲,把眾人聲音壓了下來,「鄭長老,你是本治戒律*師,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鄭易成臉上毫無表情,緩緩掃過眾人,最後落到周全臉上,沉聲說道:「國有國法,教有教規,按例應當試法!」

    周全心裡涼了半截,可惜他即沒有武功,也不會變魔術,如何能夠隔空取物或是入火不傷?但眾人眼睛已經都盯在他身上,除了供桌之下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洪濤臉上微有笑意,「請都功小試神通。」

    「試,試什麼?」

    「既然是本教大祭酒,自然是試本教最擅長的符法了。」

    陰寧九說:「都功今日才入教,我恪於教規並沒有教他任何符術,如何能試符法?」

    洪濤說:「那便現場傳授,都功是天降神人,自然有神跡出現!」

    陰寧九一張長臉陰得跟死了父親似的,看了鄭易成和陸居波一眼,兩人都垂眼看著腳尖不說話,他只好對周全說:「屬下現在傳授都功一道符法,都功可記好看好了。」

    供桌上黃裱紙、毛筆、硃砂一應俱全,陰寧九取筆醮了硃砂,在一張黃紙上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畫出一張符來。「這是一張止血生肌符,都功照著畫一張就行。畫符之時要腳踩八卦步,左手掐天綱訣,集中精神,存思運氣,求老祖太上老君附體借力,行筆不能停,須一氣呵成。」

    陰寧九邊說邊示範動作,然後把筆塞到周全手裡。到了這個份上,周全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練過幾年書法,在軟筆書法上頗有造詣,這握筆的架式和力量還是有的,屏聲息氣,貫注全身精力也能辦到,掐天綱訣走八卦步也還算簡單,他都可以辦到。這張符並不複雜,就像是幾個篆書變形連在一起,周全就當成是臨摹書法,先試畫了兩張,記住了所有筆劃,然後集中精神,按陰寧九的要求認真地畫出了一張。

    令他想不到的是,照足所有要求畫,與剛才臨摹時就大不一樣,覺得很吃力,畫完之後有點全身泛力的感覺。

    洪濤臉上微有詫異神色,另三個長生人則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很滿意。

    「我來試法!」人群中走出一個黑壯漢子,來到周全身前,捲起大袖,露出肌肉盤扎汗毛密佈的強壯手臂,另一手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來,往自己手臂上就是一下,這一刀下手不輕,鮮血立即噴湧而出。

    周全雖然不喜歡這些人,但見他血流如注,還是有些心慌,忙把手上剛畫好的符紙按了上去。

    說來也奇怪,很大很深的傷口,就算醫院裡的止血粉倒上大半瓶也未必能很快止住,這張符低按上去之後,血卻立即就止住了。

    那人眉花眼笑:「不痛了,果然有神效。」

    眾人歡呼,大廳內氣氛緩和了許多,周全卻有點不敢相信,難道自己穿越後真的有神力?痛不痛他不知道,但血止住了倒是真的。不管怎麼說,這一關是過去了。

    其實符法、咒語之類講究的是凝聚精神力,簡單的符法,只要精神力強一點的人按要求畫出來都可以生效,周全練習書法有成,下筆有力,精氣神能疑於筆尖,暗符畫符訣要,畫成這道符並不奇怪。

    洪濤說道:「止血符只是最粗淺符法,在坐各位道友都能畫出,不足以為大祭酒,不如試試避火符法。」

    人群中又有幾人叫嚷起來:「都功果然是天降神人,法力無邊,再試試過火山!」

    「對,過火山!」「過火山!」「過火山……

    這次不僅是洪濤的親信叫嚷,連另三個長生人的屬下也都開始附和,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可能這是他們難得見到的刺激誤樂,這些人顯然不是良民百姓,更不像真正的修道之人,帶著一股強橫凶暴之氣,現在熱血上湧,群情激奮,新任大祭酒是非過火山不可!

    現在事情己經失控,由不得陰寧九或是周全了。眾人往旁邊退開,露出中間一片空地,很快就有人挑來幾筐焦碳,在大廳中央鋪成一條長四米多,寬一米左右的碳路,然後淋上少許桐油。

    古代沒有氣油,梧桐樹的仔搾出來的桐油就是最容易引火之物,又稱為火油,連軍隊中放火燒營都是用這個。這時點起火來,立即烈焰熊熊,濃煙滾滾,接著又有幾人用大蒲扇對著火碳猛扇,桐油很快燃盡,上好的焦碳卻開始通紅,冒出尺許長的藍焰,整個大廳內熱*人,扇火的人揮汗如雨卻越發情緒高昂。

    周全不由暗冒冷汗,他看過「走進科學」欄目報導的現代江湖騙子過「火山」,那火山只有兩米來長,薄薄一層,用的是鍋灶裡出來的軟木碳,碳火本就不旺,也沒有扇得通紅,幾乎沒有火焰,溫度也就三五百度,快一點衝過去,熱量還沒透過腳底的厚繭,一般人都是可以試的。可是眼前的不是這麼回事啊,這個「火山」可是真正的火山,焦碳輔得厚有尺許,燒得一片通紅,看那冒出來的藍焰,恐怕十分之一秒衣服就要燒化了。而且長有四米多,就算最大步也要五六步,人哪裡能耐得住這樣的高溫?

    陰寧九也有些緊張,嚴肅地叫周全記住他的傳授。符法的筆劃並不算太複雜,裡面有五個象甲骨文的火字變形連在一起,外面有水紋似的筆畫,以及一些像拉長的寶蓋頭。但準備工作卻要比上一次複雜得多,先是漱口、洗手、整衣,向太上老君焚香禮拜禱告,唸咒曰:「我以月洗身,以日煉真,仙人輔己,玉女佐形,二十八宿,與吾合併,千邪萬穢,逐氣而清。」

    這個叫做淨身咒,就是把身上的污穢邪氣、紅塵俗氣除去,然後持筆在手,念淨筆咒:「居收五雷神將,電灼光華納,一則保身命,再則縛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長生,急急如律令!」

    接下來對著符紙念「淨筆咒」,對著裝硃砂的碗念「清水咒」,都念完之後,左手掐「紫薇印訣」小指從第四指背過,用中指勾住,大指掐第四指第三節,中指掐掌心橫紋,二、四指伸直。

    手上要動,腳上也要走動,稱為禹步,共要走十二步,每一步方向角度都不同,還有吞唾液、搖頭晃腦等等。畫的過程還是要一氣而成,精神不洩,畫完之後還要「結煞」,對著道符做出一套複雜的指法。

    周全雖然有點小聰明,可是一時之間哪裡能記得住這麼複雜的整*作?又要唱又要跳,又要比劃,還要集思運氣,比最複雜的舞蹈還要難十倍,不是忘了這個就是忘了那個,十分鐘了還沒搞好。這時碳火燒得更旺了,木碳已經看不到一點黑色,正是七八月的天氣,人人熱得汗流滿面,還好這些人見他是現炒現賣,已經是十分了不起了,也沒有怪他,都按著耐心等待。

    畫符的過程並不難,做足程序和畫出符文,練一段時間幾乎人人都會。但畫出來的符卻不是都有效的,只有法力高深的人畫出來的符才有效果,所以不會畫符問題不大,有沒有畫符的天賦,有沒有「神力」才是關健!

    越是高級的符法,畫符的程序越多,對修為的要求也越高,成功的可能性越低;而簡單的符法,不需要太多準備工作,有修為的人只要集中精神,隨時隨地都可以一揮而就。如剛才的止痛符,在場的鬼將大部份都能畫並且有效,而現在周全畫的「避火符」,卻是屬於比較難的符法,僅有洪濤等四個長生人有這個實力,而且還不是百分百能成功。

    周全終於勉強按要求畫出了避火符,也不知是緊張過度,還是這符有吸人能量的作用,他覺得好累好累,小腿肚子有些抽筋,幾乎要癱軟在地上。但卻還差一步「結煞」的動作,他只能咬緊牙關,掐准了指法對準那道符。

    不知是因為焦急還是因為大廳內溫度極高,他覺得身上有一股燥熱,接著這股燥勢順著手臂,從掐訣的指尖急洩而出。就是那麼一瞬間的感覺,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不知剛才有沒有這回事,只是覺得好累,再也沒力氣了。

    站在傍邊的四個長生人神色古怪,但周全疲睏欲死,並沒有注意到。陰寧九舉起符向眾人展示,然後轉向供桌,取過一隻裝有清水的碗,把避火符燒化在碗裡,端到了周全面前。

    周全大驚失色,「不,我不喝,我不去!」

    下面的人都不說話,沒有人肯主動試法,可能眾人對他的符法沒信心,過火山可不比在手臂上扎一刀,重則喪命輕則殘廢破相,誰願意去試?

    鄭易成說:「你畫的符水,自然由你來試法,快喝下!」

    周全咬緊牙關,後退數步想要逃走,但是除了供桌神台,只有那火堆可以落腳,其它地方都已站滿了人,逃都沒地方逃。

    眾人見他不喝,大為不滿,鄭易成喝了一聲,人群中另有三四個人衝過來他抓住,半碗符水硬灌了下去,然後脫了他的布鞋,拖著他向火堆走去。

    周全心膽俱裂,拚死掙扎,可是他只是一介書生,手無百斤之力,何況這時精疲力盡,哪能抗得過幾個如狼似虎的大漢?一人一邊手臂提著他,便往「火山」上丟去。

    周全此時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唯有慘叫一聲,閉上了雙眼,屁股先著地落向火碳中。這一瞬間,他心中把這些人恨到了極點,也對這個時代的人產生了極大的恐懼,這個時代,死了一個人與死了一隻螞蟻差不多,別指望與誰談人權和生存權了。

    但是預期中的劇痛和灼燒並沒有降臨,他只是覺得有些微燙,並且屁股下傳來壓碎木碳的「喳喳」聲。他驚奇萬分,忙睜開眼,自己果然在火碳中,騰騰而起的藍焰足有尺許高,舔捲著他身周,但卻沒有燒掉他一根頭髮。

    難道我穿越以後,真的有神力了?難道還是在做夢?幻覺,肯定是幻覺!周全真不敢相信有這種事情,光著腳板跳起來在火碳上踩了兩腳,還是一點都不痛,衣服也沒有被燒了。他踢了一腳,將通紅的碳火踢飛少許到了外面,旁邊的人忙閃避,有個閃避不及的人,衣服被火星燒了幾個大洞,這確確實實是溫度極高的碳火。

    四周暴發出歡呼聲,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高呼都功法力無邊,神功天下無雙之類的,連洪濤都驚疑不定地跪下磕頭,沒有任何符術基礎的人,直接就能畫避火符,這怎麼可能?

    周全殊無歡喜之情,這些人行事詭異,情緒極端,一眨眼把他當神仙崇拜,一眨眼又不把他當人看,自己的性命在他們眼中就與一隻試驗用的小白鼠一樣。如果符法無效,他現在已經變成一堆烤肉了,誰知道將來還會出什麼樣的事,會怎麼對待他?

    他媽的,這些人不是好東西,一定要盡早從這兒逃走!

    周全走出火碳,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絕對不是在做夢,夢裡是沒有白天黑夜,也不會肚子餓的,而他卻到這兒三天,覺得餓並且吃過好幾餐了。那麼,是古代的符咒真的這麼神奇?或者是陰寧九暗中做了什麼手腳,一種比現代江湖騙子更高明的障眼法?

    第二天,周全便搬到了一個獨立的大院子去住,這個院子共有四間臥室一間大廳,傢俱窗台都精雕細琢,像富貴人家的居室,另外還給他配了兩個專用僕人。一個就是之前那個壯得出奇的黑少年,名字叫牛夢;另一個是少女,名字叫小花,看起來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姿色平平,勤快而樸實。這兩個少年對周全都崇敬之極,分明是把他當成了活神仙,但周全問他們話,他們都不肯多說,除了照顧他吃、住、用,平時也少進來。

    周全本來以為正式當上了大祭酒,待遇變好了,也應該自由了,應該讓他登台亮相,去施符布道之類,誰知陰寧九根本就不讓他出門,從他到這個時代後就沒出過大門,沒上過街。每天要做的是就是學習五斗米教的經典、科律,大祭酒的言行舉止,登壇時應說的話和各種術語,有些拗口的不明白意思的大段文言還要原原本本背下來,弄得周全煩燥不已。

    陰寧九的解釋是,他必須牢記所有該記的,學會該學的,才能在外人面前露臉,不能墜了五斗米教的臉;另外還有一個很蒼白可笑的借口,外面不安全!

    周全沒辦法,只好天天背那些枯燥之極的經文,另外也學些安宅符、安胎符、化鯁符、鎮魂符、辟邪符等,以及一些畫符時用的訣法、步法,結煞咒語等等;鄭易成和陸居波偶然來請安一下,沒什麼話說,洪濤則沒有出現過。

    教條中還有不吃肉、不偷盜、不*、不仗法術欺人,每逢五之日便要集中在一起,宣講科禁威儀之類,回去後再向家人朋友宣傳。這些陰寧九一句帶過,不但沒有解釋,臉上還微有不以為然之色。包括洪濤、陰寧九、鄭易成、陸居波這四個長生人在內,平日都沒有穿道袍和綁布條,只有在開壇著才穿戴整齊。所以周全猜測,戒條上說的這些可能是老祖宗定的,現在已經過時了,嘴上說說就行,行動上不一定要遵守。

    周全原本概念中的符咒就是一種東西,現在才知道,除了「符」,還有「菉」,菉主要是各種表章,用來通達鬼神。畫好以後就相當於我們現代的一種固定表格,要用的時候填上相應的人名和出生年月就行了,但並不是互相通用的,有的表章是向鬼神報告某人的功過得失以清洗前罪,有的是祈禱平安長壽,有的是超渡亡靈,有的是祈雨避災等。

    畫菉時並沒有畫符那麼多要求,洗手涮口,焚香禱告以後就可以了。除了符菉外還有咒語,咒語不用任何載體,直接配合訣法、步法,集中精神使出全力念出或喊出固定的音節就可以了。咒語的關健在於聲音和行動必須雷厲風行,全身精、氣、神盡在一聲之中釋放出來,法力高深的人可以降龍伏虎,震懾妖魔。咒語對修為的要求比畫符更高,陰寧九隻作介紹,並沒有傳授。

    周全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可以入火不傷,他對符術已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不管有沒有效,陰寧九教的他都用心記了下來,菉卻沒有什麼興趣,稍作瀏覽而己。

    周全能猜得出來,陰寧九等人並不是真的要讓他當大祭酒,也許是因為內鬥,也許是另有目的,反正他這個大祭酒只是個空架子,擺給外人看的傀儡。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沒有自由了,他要逃出去,一定要想辦法逃離這些人。

    為了麻痺陰寧九等人,周全很合作,叫背書就背書,叫學符菉就學符菉,裝作很享受這種生活,他們果然對他放鬆了下來,這樣一住又是六天,大門外的守衛從四個變成了兩個。

    第六天晚上,周全再也忍不住了,半夜時分輕輕起床,摸黑出了房間。這個小院只有正門有路可通,其它三面都有屋宇相連。正門外有人守著,要想逃走,唯有爬上屋頂,從屋頂上逃走。

    天上一彎細細的上弦月已快要落山了,空氣很清新,完全沒有現代都市都是渾濁污悶,滿天無數的星斗,亮得如同藍布上綴滿寶石。周全趁著微光,爬上了院牆傍邊一棵大得出奇的枇杷樹,通過橫枝蕩到牆頭,然後再爬過一截略高的封火牆,來到了屋頂。這是他早就已經看好的逃跑線路,只是到了屋頂之後怎麼逃走他也不知道了,走一步說一步吧。

    他用腳試了一下瓦片,落腳穩實得很,原來古代的瓦片比現化的至少要厚一倍以上,質量過硬,沒超過一百五十斤的人估計都踩不破,他踩上只有微微一點沙沙聲,與一隻老鼠造成的聲響差不多。

    周全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原來在古代飛簷走壁並不難,老子咱今晚正好踏月色而去也。

    就在周全踏出第三步的時候,他眼前不足兩尺之處突然多了一彎月亮,一個倒映在雪亮大刀片上的月亮,嚇得他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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