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怪事一件
張春秋在主席台上口沫橫飛，下面的幹部則不以為然：開發區建在安海縣，開發得最好最紅火也是安海縣的事，我們雙清縣一毛錢的利益都得不到。而且市裡的資金肯定會全部投向那裡，雙清縣將來能得到的項目資金就更少了。你張春秋是縣長，為開發區引的資金多、引的項目多、取得的效益好，上面的領導肯定會看中你會誇獎你，你即使不高昇也會調到更好的地方去享受成功後的喜悅。
可我們這些小人物還得在雙清縣掙扎，必須承受財政更加困難所帶來的煩惱、痛苦。好處是你得，麻煩留給我們，你當然眼界高、目光遠，敢作敢為。
與其他與會幹部不同的是，郭亮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按他內心的想法，像水產局這種窮單位，幾乎與外界絕緣，幾乎被邊緣化。新的政策、新的做法，基本上不會波及到他，外縣的開發區更與他無關。
水產局只要養殖公司起水、魚產品深加工廠有了效益，將來財政撥款少點就少點，不怕！
正因為有這個想法，所以坐在會議室裡的他如以前開經濟會議一樣，人坐在會議室，心思則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甚至想到了胸脯豐滿的舒月華：「摸著真的舒服，……」
他沒有注意到台上的肖國華二次看向他的目光。
散會後，郭亮特沒有參與其他人的討論——發牢騷，他拿著手機包和下發的資料袋走了。回到家裡他隨手將那些資料一扔，都不想拿到單位去傳達。既然那個什麼高科技開發區與水產局挨不上邊，傳達有什麼作用？不是浪費時間嗎？
但是，出乎郭亮預料的事，這個開發區卻與水產局的關係很大，讓他避無可避。
經濟工作會議開完的幾天後的一天上午，主管工商企業的副縣長秦雲帶著工商局彭局長、稅務局王局長來水產局檢查工作。因為縣裡的領導很少來這種窮單位，所以水產局上下都非常重視這次檢查工作，不但全局幹部職工動員起來大搞衛生，準備各種匯報資料，在秦雲到來的時候，郭亮還帶著幾個部下到院子外列隊迎接。
看到站在外面的人員，副縣長秦雲握著郭亮的手熱情地說道：「郭局長，你也太客氣了吧？我們常見面，還搞什麼這一套？」
郭亮說道：「我們水產局是窮單位，領導難得來一次，不熱情一點，今後誰敢來？歡迎各位領導蒞臨指導，請！」
跟工商局長、稅務局長握手之後，郭亮帶著他們一起進了會議室。寒暄一會喝完一杯茶之後，郭亮就代表水產局向調研組匯報局裡的相關情況。
秦副縣長聽的很認真，特別關心水產局下屬幾個企業，對它們的組織機構、職責、人員組成、產品、利潤等等都很關注，一些數字問清楚之後再記錄在本子上。
看秦雲的樣子，郭亮不由想起自己剛到梅山鎮的時候也是這麼認真地調查，詢問各項數據，小心地記載在本子上。想到這裡，郭亮心裡對秦雲產生了一絲尊重，一種有別於其他領導的尊重。
在秦雲詢問郭亮是不是傳達了上次全縣經濟工作會議精神的時候，郭亮竟然有點臉紅，很老實地回答說沒有。秦雲的臉快速地變化著，他滿臉嚴肅地責問郭亮為什麼沒有傳達，為什麼把上級的指示當著耳邊風。
郭亮想不到這個傢伙說翻臉就翻臉，吃驚的同時他回答道：「這次全縣經濟工作會議，主要說的是市高新科技開發區的事情。我認為既然它建在安海縣，離我們縣的距離有好幾百里，與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麼傳達不傳達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但他還是加了一句，「我準備等我們大家手頭的事空閒之後再傳達。
郭亮的幾個手下和隨秦雲來的幾個領導都目瞪口呆，心道：有這麼說話的嗎？人家秦雲可是副縣長。
只有第一副局長韓長江心裡有點幸災樂禍，目光偷偷地在秦雲和郭亮身上來回掃瞄。他心道：「你小子連官場上的這一套都沒學會。你剛才完全可以說傳達了。難道我們這些人敢當著你的面不給你面子？難道會戳穿你的謊言？大不了等秦副縣長他們走了再補上就是。」
秦雲臉上冷得能擠出水來，他看著郭亮嚴肅地說道：「看來還是張縣長說的對，我們領導幹部中還是有本位主義存在，在經濟改革的大潮中，很多同志的目光還不夠深遠，看到的都是一些眼前利益。你郭局長怎麼能這麼說呢？高新技術開發區，是我們紹城市集全市之力建設的開發區，怎麼可能與你們水產局無關？難道你們水產局就不是我們縣裡的機關單位？你們水產局就不隨我們全縣的發展而發展？……」
聽了秦雲的官腔，他在郭亮心中的好感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等他好不容易說教完，郭亮裝著迷惑不解的樣子問道：「秦縣長，我確實有點愚笨，目光看的也不是很遠。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個高新科技開發區與我們水產局有什麼關係。秦縣長，你能不能舉一個例子說明一下，說明這個開發區如何與我們水產局有關係？」
秦雲一愣，想不到郭亮這麼問，問得如此地膚淺，如此地直白，不是讓我這個領導下不了台嗎？
他不由一陣惱怒：照本宣科的他哪裡能說出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不知道這個小子是真的不懂規矩這麼問出來，還是故意將自己的軍。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似乎還真的是不懂官場規矩。他譏諷地想：「到底還是太年輕，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雖然恨郭亮不懂人情世故，但他又不能很好地回答郭亮的問題，臉上越來越尷尬。
旁邊的工商局彭局長忍住笑，說道：「秦縣長不想說那些高深的東西。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郭局長吧。只講最簡單的一條，一旦高新科技開發區發展起來，那裡就是等於新建了一個全新的城市，到時候那裡的市民是不是需要吃魚？是不是可以消費你們新開發的罈子魚，消費你們產的美國鯰魚？」這種沒水平的話說出來很丟面子，但他為了幫助秦雲，只好硬著頭皮說。
被解圍了的秦雲不屑一顧地接著彭局長的話說道：「你們不會真的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市場經濟時代，任何商業活動，經濟活動都是相輔相成的，誰都是其中的一環，絕對不可能獨立與經濟社會之外。」
郭亮適時地插話道：「哦，我明白了。這個開發區還真的多少與我們有關。也許那個開發起來之後，我們還可以去旅遊，可以在那裡開會、娛樂呢。」心裡則說道：虧你們想出如此牽強附會的理由。開發區的人要吃魚，呵呵。
秦雲看郭亮臉上的笑容，知道這傢伙心裡想什麼，就說道：「我說你們的思路要開闊一點。即使沒有直接關係，間接關係還是有的吧？開發區發展起來，對我們全紹城市是不是有好處？對我們雙清縣是不是有好處？難道你們就不應該為開發區做貢獻，為開發區的發展獻計獻策？……，好了，這個事情現在不談。郭局長你要把會議精神好好傳達給你們水產局的每一位幹部職工，這是一項政治任務。」
郭亮說道：「好的，明天我們就召開相關會議進行傳達。」
秦雲很「滿意」地說道：「有這種態度就好。從你這個態度，我就看出你們水產局的工作做的不錯。特別是郭局長上任以來抓了好幾件事，都做出了好的成績，為全縣縣直機關作出了表率。在這裡我代表縣政府向你們、想郭局長提出表揚。
這次我們到水產局來，就發現了一個與以前明顯的不同來。水產局的幹部職工精神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人都有了自信心，幹部們都有了幹勁。很好，確實有很大的進步。特別是養殖公司今年預計能扭虧為盈，新辦的魚產品加工廠當年投產當年有利潤，很讓我們很驚訝，這可以說是我們縣直機關裡的一朵奇葩。這充分說明我們水產局的領導班子是團結的，是有活力的，我們郭局長是有辦法的好領導。」
喝了一口茶之後，秦雲繼續說道：「除了開源，你們還在節流方面做得好。招待費報銷的規定為全縣、全市開了一個好頭。現在很多單位準備從你們這裡取經，準備也按你們的辦法來。你們局裡堅決剎住了吃喝風，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郭亮到現在都沒明白秦雲今天來到底是幹什麼，為的就是說這些表揚話？
郭亮不明白，其他局領導也不明白。不知道這個副縣長一會和風細雨一會又是電閃雷鳴，不一會又是春風吹拂，目的到底為何？
座談在郭亮等人的疑問中結束了。開完座談會之後，秦雲堅決不要郭亮陪同，他帶著稅務局長等人開始到下面幹部職工中進行交談。
郭亮因為不知道秦雲副縣長的目的，只好準備回辦公室處理自己的事情。剛準備轉身，工商局彭局長就走近郭亮，小聲說有一些小事和他商量談。
雖然郭亮不知道這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工商局長找自己辦什麼小事，但他還是將工商局長請到自己辦公室，為他泡了一杯茶。
請他坐下之後，客氣地詢問他有什麼事，同時表示只要水產局能幫忙的，他盡量幫忙。
工商局長笑問道：「郭局長對這個高新技術開發區怎麼看？」
郭亮想不到他在私下裡還是講這個什麼開發區。他見彭局長一副誠懇的樣子，就回答道：「彭局長，說實話，我不是很看好這個開發區。這個開發區的創建完全是在模仿其他地方的老辦法。市裡強行建這麼一個開發區出來，不瞞你說，我懷疑這個開發區真的能吸引國際大企業，懷疑它能吸引優秀人才。
那個地方我有一點印象，那裡交通不便，經濟不發達，條件實在有限。沒有本地技術人員支持，沒有本地有特色的文化支持，僅僅靠市政府裡投資的二十來個億能做什麼事？用這些錢我估計也就平整一下土地，建幾條水泥馬路，實現所謂的路通、水通、郵通、電話通就不錯了。當然，我是小人物，看的不全面，掌握的資料也不多。也許真有可能產生很好的效益，真的能造福一方人民，將我們紹城市的經濟帶動。我說的你就不要往心裡去，瞎說的，只是我個人的看法。」
工商局彭局長說道：「郭局長真是爽快人，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接著，他問道，「郭局長，你難道沒看出裡面的商機？」
郭亮一愣，反問道：「商機？什麼商機？」
彭局長自豪地笑了笑，摸了摸油光閃亮的頭髮，得意地笑了笑。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我想先瞭解你對買股票如何想。你對低價買入高價賣出所得的錢有沒有負疚的心理？在你因為低買高拋從股市獲得利潤的時候，你是不是想過那些高價買入低價賣出的股民痛苦的心情。」
郭亮不知道這個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怎麼從開發區的商機談到了股票。但出於尊重對方的原因，他還是回答道：「人人都知道股市有風險，炒股肯定有人虧有人賺。如果有人去同情那些虧了錢的，那不犯傻嗎？同情心氾濫？既然這樣他就不要入股市。……，彭局長，你的意思是將開發區看成股市，你想在裡面運作？不會是想複製九三年之前的海南吧？」
這下輪到彭局長驚訝了，他吃驚地看著郭亮，問道：「你怎麼一下就想到海南去了？」
郭亮笑了笑，說道：「我實在看不出這明顯沒有前途的開發區有什麼商機。唯一可能的就是炒作，炒作再炒作，讓那裡的地皮、房產升值，吸引更多的人進入。至於會不會複製九三年海南的房地產，會不會出現九三年下半年之後的泡沫破裂，那就不是我能預計的了。也許上級領導會提前採取措施規避這種情況出現。」
彭局長誇張地說道：「跟你這種聰明人談話就是好，輕鬆。不需要我解釋你就知道了一切。這可是一個巨大的商機啊！只要我們下手快，肯定就能賺錢。剛才我還擔心你同情心氾濫，會可憐那些在股市虧了錢的人。既然你心態正常，我相信你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而且，我相信組織上會如你所說的採取措施規避泡沫經濟的產生，投資開發區將只是賺錢多少的問題，不會虧。」
郭亮問道：「我私人有幾個錢？我沒有時間更沒有精力利用這個商機，也沒有興趣到那裡賺這筆錢。」
彭局長說道：「對你個人，你當然沒興趣。也沒有必要拿私人好不容易存起來的幾個錢去賭。我今天來找你商量，就是用單位的命義，用水產局的名義到開發區去投資。這是上級政策支持和鼓勵的，也是對你們全局職工有好處的事。說句沒覺悟的話，這種事絕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無論是做的對錯，無論將來你們單位是不是賺到了錢，對你個人而言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些也是縣領導的意思，否則的話，上級怎麼會這麼三令五申地強調開發區呢？我們一起干怎麼樣？」
郭亮不解地問道：「什麼叫無論對錯，你怎麼知道無論是否賺錢都對我個人有好處？」
彭局長沒有急於說話，先看著郭亮笑了笑，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你何必明知故問？你想想，上級支持你們到開發區去投資，而你按上級的要求做了，最後虧了錢，你有錯嗎？沒有！你還是相應上級號召的好幹部。即使錢全部打了水漂，那也是交學費，是經濟發展中避免不了的問題。如果賺了錢，當然是你當局長的有眼光，有經濟頭腦。你說，無論結果如何是不是都能讓你名利雙收？」
郭亮這才知道他所說的意思，其實一句話就是緊跟上級領導走，錯了對了都無關緊要。郭亮冷笑了一下，問道：「可我局裡的職工罵我的娘怎麼辦？說我是敗家子，說我把好不容易出現的一點好跡象都斷送了，我該如何回答。」
彭局長笑道：「郭局長你不會這麼幼稚吧？……，呵呵，我現在是跟你兄弟說話，是私下交談，你別當真。……，我問你，你當局長是職工推舉你的嗎？不是！我想你來這個水產局之前，這裡的人都不知道你吧？即使知道你的名字，也認不出你這個人來，更不知道你有沒有能力領導他們。可實際情況呢？你就偏偏坐在這個位置上。」
說著，他加重語氣道：「因為你是上級任命的，你表現好不好，下面的職工對你反映怎麼樣，一切都沒有用。最終還得由領導來定案，由領導來拍板。你怎麼就捨本求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