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叛逃者
他計劃等明年局裡買了新車後，再獨自開車想去哪裡就是哪裡。按他和其他幾個局領導估計，明年局裡完全有財力和理由購買一台新的桑塔納。
八月的一天，縣裡來通知讓他參加全縣經濟工作會議，傳達上級經濟工作會議精神，佈置本縣下半年的經過工作。接到這個會議通知，郭亮驚訝地發現自己對它還有點期待，期望到縣裡開會。以前在梅山鎮的時候，很討厭縣裡通知他來開會，覺得很煩，每次開會沒有解決什麼問題，可耽誤他不少的事情。
可是自從調到了水產局之後，一個月難得到縣裡開一二次會了，很多縣裡的熟人、領導都生疏了。他竟然有點迷惘，有點無措。對於水產局這種爹爹不親媽媽不愛的單位，只有遇到開會的時候，才有更多正當的理由和縣裡的領導套近乎，才能讓縣裡的領導不忘記自己。
第二天，他讓局裡的司機按時送他到了縣政府。在這種時候，他是不會自己開車的，除了水產局的車太爛不好意思外，還是一個就是車是身份的象徵：作為一個部門的領導，應該有自己的專車有自己的專職司機。
走進大會議室，郭亮和熟人打著招呼，雖然不抽煙，也掏出精心準備煙來朝熟人一根根地甩著，也接下別人扔過來的香煙。
「鄭書記、樊鎮長，你們來得早啊。」走近他們兩個，郭亮熱情地扔了兩支香煙。自從在水產局上班之後，他和梅山鎮黨委書記鄭嚴慶的關係恢復了很多。因為不在一個單位，兩人不再是那種利害想沖的政敵，自然不用你是我活。
同樣的原因，郭亮與樊祥的關係則淡化了一些，也是因為兩人不再在同一單位，不再是利益相連的盟友關係。此消彼長，現在郭亮和鄭嚴慶、樊祥的關係都差不多。
兩人都笑著接過郭亮甩來的香煙，相互開著玩笑。現在在梅山鎮已經重新站穩腳跟的鄭嚴慶顯得意氣風發，在黨委會上幾乎一言九鼎的他日子過得異常愜意。他笑著說道：「郭局長，你這不是氣我們？我們是鄉下人，你是縣裡幹部，撒一泡尿就到了縣政府，我們得起早摸黑地趕過來，當然得來早一點。郭局長，聽說你們水產局大翻身了，你真是金子走到哪裡都閃光啊。什麼時候請我們這些老同事吃你們的好魚？」
郭亮笑道：「請你們，你們又不去，瞧不起我們那個窮單位。今天散了會到我們局裡去吃一頓魚？保證全魚宴。」
幾個人笑了笑。
郭亮注意到樊祥朝他遞了一個眼神，他一愣，隨即想了一個辦法，說道：「樊鎮長，我請你幫我舅舅辦的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樊祥自然知道郭亮的意思，裝著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真是對不起。那件小事還不容易，等我散會後回去，保證幫你辦好。其實這種事完全不需要我出面，你給他們村長打一個電話，他們哪裡會不聽？在我們梅山鎮，除了鄭書記，其他幹部的威信都沒有你大，比我的話好使。鄭書記，你說是不？」
鄭嚴慶自然不知是計，笑道：「我哪裡比得上郭局長？特別是那些年輕堂客們，一聽郭局長的名，一個個眼睛泛光，呵呵。現在郭局長到我們鎮政府視察的話，估計會被她們給吃掉。」
郭亮用手搭在樊祥的胳膊上，說道：「樊鎮長，一點小私事你都推三推四，還是哥兒們不？鄭書記，我向你借用一下樊鎮長，今天一定要把那件私事辦好不可。我舅舅都催問了三次了。」
說著，郭亮扯著樊祥出了熱鬧的會議室。等到人少的地方，郭亮問道：「什麼事？」
樊祥反問道：「你知道市裡領導的變動不？」
郭亮不解地問道：「市裡變動與我有什麼關係？」
樊祥看了一下四周，小聲道：「聽說市委王書記在市裡壓不住台了，上級要把他調回省裡去。馬市長有可能升為一把手。」
郭亮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個消息早就有了，快半年了吧。與我們有關係嗎？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樊祥說道：「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們肖書記是王書記的人，張縣長是馬市長的人。王書記一走，肖書記不是沒有後台了嗎？張縣長還不……」
說到這裡，樊祥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旁邊一個參加會議的人正好過去。
看周圍沒有人，郭亮沉思著點了點頭，說道：「其實王書記失勢的事早就傳遍了全市。我想肖書記早應該做好準備了吧？他既然是一個縣委書記，我想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按你的說法，我們這些小人物該怎麼辦？」
樊祥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現在不是想找你，請你出主意嗎？你的腦子靈活，消息又靈通。你幫我想想辦法，我在鄉下是一摸黑，又不敢去找肖書記問他是怎麼準備的。我就怕他捨不得放下身段，跟馬市長唱對台戲，萬一站錯了隊，將來就完了。」他嘴裡的話聽起來是為肖書記擔心，實際上擔心的是自己，從他的語氣來看，他是在猶豫繼續緊跟肖書記還是改換門庭投靠張縣長。轉向張縣長，實際就是全心全意跟在鄭嚴慶後面走。因為鄭嚴慶是張縣長的親信，跟著他自然就是跟著了張縣長。
聽了樊祥的話，郭亮心裡有點不舒服。以前的他可不是這麼說話的口氣，不會拿出方案了再逼他來選擇。估計是因為他看到郭亮雖然是水產局的局長，比他這個鎮長的權力小多了，也就挺起了腰桿。郭亮心裡有點鄙夷這個見風使舵的傢伙，但想到他提前跟自己打招呼，也算是對得住自己這個朋友了，誰叫自己當的是這麼一個局長呢。
郭亮說道：「我也說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更不知道怎麼向你建議。但我認為靜觀其變為佳，既然你也知道我們是小人物，現在何必跳出來當炮灰？王書記走了，難道他馬市長就真的會接任市委書記？即使接任市委書記，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還有一個市委副書記擺在那裡呢。你比我年紀大，官場經驗比我多，但我知道一句俗話：縣官不如現管。我們和馬春華市長畢竟隔了一層，將來給我們發號司令的還是肖書記，只要肖書記穩住，我們動的結果只有倒霉。」
樊祥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是擔心肖書記不肯低頭嗎？到時候他們有後台保護，什麼損失有沒有。而我們卻被他們拋到前台，逼著我們站隊，到那時不就遲了？郭局長，我的意見是要麼不走，要走就要早走，晚了啥也沒有。現在這世道什麼都要走前面，像以前那麼走一步看三步已經不行了。」
郭亮說道：「也許你說的對。但我還是保留我的意見，一動不如一靜。」
樊祥看了郭亮一眼，又問道：「你知道今天傳達市裡的什麼會議精神不？」
郭亮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麼精神？」
樊祥說道：「高新開發區的事。市裡準備在安海縣辦一個開放區，屬於市裡只管，這是馬市長力排眾議親自抓的。」說到力排眾議的時候，樊祥故意加重了語氣。
郭亮這下有點重視了，問道：「在海邊？投資多少？偏重於什麼？」
樊祥說道：「海邊。聽說初步投資就高達二十多個億，搞高科技，搞計算機軟件。」
郭亮脫口說道：「這不是瞎胡鬧嗎？我們福江省的科技水平本就不行。我們紹城市的科技水平也好，經濟水平也好都在全省中下游，安海縣跟我們雙清縣幾乎不相上下。還高科技、計算機軟件，組裝一些兼容機就不錯了。有什麼條件吸引高技術人才過去？」
樊祥說道：「可人家有錢啊，二十個億砸下去，能不有效果嗎？」
郭亮道：「反正我不看好，我懷疑市裡能籌集這麼多資金。再說，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樊祥說道：「當然有。通過這件事不就看出馬市長已經在磨刀霍霍？已經甩開王書記在幹大事做政績了？聽說市裡還在活動爭取一個火力發電站的項目落戶我們市。這是馬市長再向所有人宣告，他已經掌握了局勢。該站隊的應該馬上站隊。……，這不是很明顯嗎？懂不？」
最後一句問話讓郭亮很反感，他看著外面微風吹拂的松樹，過了一會說道：「你按你的想法來吧。我與你不同，我是水產局的一把手，單位上頭沒有人壓著。暫時可以靜觀其變。你確實有點時間緊，你上面有一個書記時時盯著，我理解。不過，我提醒你一句，馬市長上屆就沒有擠上去，上級將王書記從省裡空調過來，說明省裡對馬市長還是有爭議。這次我可不敢肯定上級會不會調一個新的領導來，說不定省領導突然將市委副書記提撥為書記也說不定。官場上的事不是做數學題，一加一等於二，二乘二等於四，不對即錯。」
郭亮因為不爽樊祥那種教訓他的口氣，所有說話也有點教訓人的味道。
樊祥似乎沒有注意郭亮的態度。郭亮的話一落，他咬牙道：「郭局長，將來你不會怪我吧。」
郭亮知道這是樊祥的最後通牒，也是背叛肖書記的最後通知，他準確無誤地告訴郭亮，他走了，他轉到縣長張春秋那一邊去了。
郭亮心裡一陣難受，但他又無力制止這事，看了盯著他的樊祥一眼，又看了看遠處，這才說道：「不會。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再說，我又不是你的領導，我們之間的幾乎沒有什麼工作上的來往，我怎麼會怪你呢？你現在的權力比我大，與領導的關係與比我鐵，你不是說笑話？其實，你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你不拿他肖書記的工資，為什麼一定要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轉？我從政的經驗不足，從小就是一根筋，所以現在願意一頭走到黑。……，不過……」
說到這裡，郭亮的目光盯在了樊祥的身上。樊祥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郭亮很認真地說道：「不過，我的那幾個朋友麻煩你繼續關照。如果他們不願意改變初衷，請看在我們原來的關係上，不要為難他們。不管你怎麼做，我們依然是朋友。對不？」
郭亮的這幾句讓樊祥的臉色非常難看。因為郭亮的話裡明顯暗示出有人不會跟著他樊祥一起改變陣營，有人還會繼續跟著肖國華走。
樊祥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自從郭亮走後，郭亮留下的趙芳、羅向陽等人都是無條件支持他樊祥的，這是他前段時間順利當好鎮長的前提條件，也是他和鄭嚴慶想抗衡的資本。雖然他努力避免和鄭嚴慶對抗。但有資格抗衡與無資格抗衡心理感受完全不同。
現在這些干將一旦分裂，他樊祥將如何搞好自己的工作，哪裡會有威信？他一個光桿司令投靠過去，人家又如何會看重他？他之所以找郭亮，不就是希望郭亮能利用他原來的影響，勸那些人跟著自己一起改變立場嗎？否則的話，他跟郭亮說什麼。
見郭亮轉身欲回會議室，樊祥說道：「你怎麼……，算了，我也只是說說。我是擔心我們幾個人被人家黑了。既然你是這麼想的，我們就等一段時間再說。」說到這裡，樊祥聲音一下高了起來，話裡也充滿了歡快，「郭局長，我們好久沒有聚一聚了，什麼時候到我們鎮裡，我們幾個湊一起，好好喝一頓。」
實際上郭亮剛才說的話並沒有威脅樊祥的意思，他只是按自己的想法來說的，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你樊祥願意放棄陣地轉投到鄭嚴慶一邊，其他如果羅向陽等人未必就這麼爽快。羅向陽從鄭嚴慶到梅山鎮來履職開始就與他不對付，因為接受異性按摩被抓，羅向陽也沒有在仕途上繼續上升的渴求，哪裡會願意放下面子去巴結鄭嚴慶？
郭亮跟樊祥說的話只是就事論事，不想讓羅向陽難受而已。
不過，樊祥要這麼理解郭亮也沒辦法，他笑了笑，對「熱情」起來的樊祥道：「等什麼時候有空，我帶幾條野生的魚過去，我們好好喝一喝。」
當他們重新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正好遇見肖國華書記和張春秋縣長進來。張縣長見了郭亮和樊祥，笑容滿臉地打招呼。肖書記依然是一臉的嚴肅，而且臉色有一絲疲憊。見郭亮、樊祥跟他打招呼，他隨意地嗯了一聲，沒有說一句。
側身讓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樊祥意味深長地看了郭亮一眼。
郭亮心道：「難道肖國華真的遇到麻煩了？真的在進行痛苦的選擇？」
當縣裡的領導上主席台之後，會議很快就開始了。郭亮不得不承認樊祥的消息是靈通的，會議開始的時候其主題主要是雙清縣本身的經濟情況通報，但沒有多久，議題就開始改變了，變成了大講特講紹城市委市政府決定興建的高新科技開發區。參加會議的人員都還收到了一本精美的圖冊，裡面不但有這個開發區的詳細介紹，也有很多張精美的圖片。將市委市政府領導以及省領導參觀開發區、為開發區題詞、為開發區做的指示印製在上面。
因為這個開發區並沒有開始真正的建設，有關開發區的那些圖片無疑都是想像圖、規劃圖。但圖片看起來非常真實，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會以為這個開發區已經建好已經出效益了。
裡面的文章寫得熱情洋溢，激情澎湃。文筆優美的介紹詞把這個開發區說成了一片充滿商機的樂土，是一個集開發、生產、旅遊、娛樂為一體的黃金寶地。不但有國內大公司開始進駐，就是國際有名的跨國公司也有投資意向。
總之一句話，這個開發區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是平坦的，效益是能看得見的。當然，最後的成績還是要大家努力的。
張春秋縣長在主席台號召大家為這個集全市之力建設的開發區獻計獻策，利用一切條件為開發區招商引資。他還宣佈縣招商辦的主要工作將從為雙清縣招商轉變為為設立在安海縣的市開發區招商。
面對大家的驚訝，張縣長批評大家的眼光狹隘，只看到自己眼前的利益。沒有全局觀念，沒有深遠的目光。他告誡大家應該明白「大河漲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涸」的道理。
他慷慨激昂地說道：「同志們，你們知道我們雙清縣的經濟為什麼發展不起來嗎？就是因為我們一些同志目光短淺，只顧自己小單位、小範圍的利益。沒有從全省、全市甚至全縣的角度看問題，更沒有一盤棋的思想。本位主義嚴重，不少領導幹部的腦海裡有地方保護主義思想作怪。這次上級領導告訴我們，高新科技開發區是全市人民的一件大事，辦好這個開發區是一件意義重大的政治任務。我們應該積極響應上級的號召，為這個開發區爭取更多的項目，讓這個開發區成為我們市、我們縣的經濟帶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