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秘密聯盟
說著，工商局彭局長加重語氣道：「因為你是上級任命的，你表現好不好，下面的職工對你反映怎麼樣，一切都沒有用。最終還得由領導來定案，由領導來拍板。你怎麼就捨本求末呢？」
郭亮笑了笑，問道：「既然如此，彭局長為何自己不向開發區投資？」
彭局長笑道：「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因為法律政策規定國家行政機關不容許辦企業，我們就是有心賺錢也不能以工商局的名義向外投資。可是，我本人又想投資，不想錯過在開發區發財的機會，所以想和你合作。……，這下你該放心了吧？當然，我不會以個人的名義，而是用一家私人企業的名義和你們水產局合作，共同在開發區購買地皮。」
郭亮不解地問道：「你真的有打算在開發區投資？」
彭局長道：「當然，不止是我，還有很多幹部也準備這麼做呢。發財的都是行動得早的，如果現在就動手，即使賺得不多也不會虧。相反，如果動手晚了，風險就大了。就如你剛才說的海南房地產，93年上半年抽身走了的，都賺得盆滿缽滿，坐在家裡一邊數存折上的數字，一邊笑看那些動作遲緩的老闆守著地皮爛尾樓哭爹喊娘。」
郭亮問道：「如果我們合作，按你的想法，我們在那裡投資多少錢合適？」
雖然郭亮內心真的不想投資，但他知道這個工商局長肯定是攜命而來，至少秦雲副縣長跟他交了底，否則的話，他們不會配合得這麼好。既然是領導要求這麼做，花的又是公家的錢，郭亮也不想當傻子，就拿一點錢出來應付一下，上下有個交代。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上次因為梅山鎮大樓裝修的事和縣委書記肖國華唱反調，結果大樓的裝修沒撤除，反而被他「名正言順」地調到水產局來了。從一個位高權重的鎮領導位置移到這個沒人鳥的水產局，吃了無數的啞巴虧。同樣的蠢事不能再做，人家堂堂的工商局長來做說客，多少得給他一點面子。
但郭亮也知道自己局裡的家底，不可能浪費很多的，如果因為討好領導而惹得天怒人怨，那更加得不償失，將來出了什麼問題，領導絕對不會替他擔膽子，最多私下裡歎一口氣就不錯了。也許心裡還罵他郭亮是傻子。
彭局長見郭亮鬆口，心裡不由一喜。但為官當年的他知道不能喜形於色，就不急不慢地說道：「具體投資多少，還有待我們再商量。或者請專家去考察，結合你們水產局和其他方面的情況，計算出一個合適的數額來。……，不過，我稍微合計了一下，投資額在二百萬左右比較合適，不少更不多，這個數字能保證我們進退自如。」
郭亮聽了這個數字差點蹦起來，脫口問道：「多少？你說多少？」
彭局長對郭亮的表現似乎早有預料，看著驚訝的郭亮很自然地重複道：「二百萬上下。」
郭亮問道：「二百萬，那你說的那家私人公司準備投資多少？」
彭局長說道：「你也知道我沒有外水，都是平時積攢的一點工資、獎金收入。大約投資二十萬吧。」
郭亮心道：此地無銀三百兩！按我們縣這種經濟水平，你的工資加獎金怎麼可能達到二十萬？不過，這傢伙說的話全是隨便說的，誰知道這筆錢是不是他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在外面辦了實體。現在自然不是搞清這筆錢的時候，郭亮繼續問道：「還有其他企業和我們一起投資不？」
彭局長問道：「合作夥伴多了不是好事，況且資金大了將來要撤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水產局要出一百八十萬？郭亮想起這個數字心就顫抖，他苦著臉說道：「我的彭局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水產局的情況。二百萬我哪裡能拿出來？拿出十萬二十萬，我咬緊牙關支持上級領導的工作。要我們拿二百萬，你就是將我們局裡從幹部到職工全賣了也湊不了這麼多錢。對不起，我們水產局無法湊這個熱鬧，沒有本事賺這個錢。只能讓你們失望了，領導要批評我就批評我吧。」
彭局長譏諷地說道：「你怎麼還是一步一個腳印？你是不是看到你銀行賬號沒有二百萬就以為無法投資二百萬？郭局長，現在可不是以前了，現在聰明人玩的是超前經濟，玩的是今後的錢，玩的是他人的錢，玩的是無形資產，這才是最高明的經濟高手。再說，你還不知道投資什麼項目，對將來的利潤都不清楚，怎麼就打退堂鼓？」
郭亮說道：「不管是無形資產還是銀行賬號上的錢，全部加起來我們也絕對不會有二百萬。萬一失敗了，我們水產局就破產了，大家都去喝西北風？」
彭局長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你，說了半天你又回去了。我問你，我國國家有哪一級政府、哪一個行政單位、事業單位破產的？如果你真的能開這個頭，那你就會成為新聞人物，將來肯定飛黃騰達。政府機關即使虧最多的錢，上級組織也不會讓它破產的。……，好，我們言歸正傳，你說你們水產局所有加起來不值四百萬，我承認。但這只是現在是這樣，明年呢？後年呢？肯定不止吧。據我所知，到明年、後年，你手下的養殖公司至少值二百多萬，你的那個魚產品加工廠也許值三四百萬。這都是錢啊，你怎麼就沒看到？」
郭亮不怒反笑，說道：「呵呵，我真是服了你。那你何不說十年之後我們水產局價值二個億？可是這些數字在現在有用嗎？能換成錢拿出投資嗎？」
彭局長說道：「這就是無形資產的一部分，當然能換成現金去投資。很多企業找銀行貸款不就是按可行性報告上預期的數字來借貸的嗎？按你的想法，這些企業賬上沒錢就不能貸款了？」
郭亮問道：「那按你的說法，我們水產局從銀行能貸多少錢？」
彭局長肯定地說道：「至少三百萬！」
郭亮堅定地搖頭：「不可能。銀行絕對不會冒這個險。之前我們局為了水產發展公司一個項目貸款，連十萬都拒絕了。怎麼可能給我們貸款三百萬？」
彭局長不以為然地說道：「具體情況具體對待。你們水產發展公司的項目存在風險，加上你們水產局以前的那個破爛樣子，不說貸款十萬，就是貸款一萬，銀行裡的人也沒有底。現在可不同，明顯是有賺的項目，又有政府強有力的支持，銀行什麼風險也沒有，只要你敢借，他們就敢貸。」說到這裡，他神秘地說道，「郭局長，我們來一個合作行不？我來幫你疏通銀行的關係，幫你們貸款二百萬，而你也幫我一個忙。」
郭亮心裡更是發虛，但還是問道：「我幫你忙？請說。」
彭局長說道：「如果我幫你們疏通了關係，我只請你容許我緩交二十萬的合作費。」
郭亮聽了心裡大怒：操！敢情你是在空手套白狼啊。二百萬的投資，你說你投資二十萬，現在又不拿現金出來。風險全部是老子來承擔，想得美！
不過，郭亮沒有將情緒寫在臉上，事情還沒到實施的那一步，沒必要先得罪一個重要部門的領導。他故著沉思了一會，說道：「這件事太重大，不但我不能做主，估計我們幾個班子的幾個局領導也不能做主。我先徵詢一下幾個局領導的意見，如果阻力小，我召集中層幹部討論一下可行性。爭取按上級組織的要求為開發區的建設貢獻我們水產局的一份力量。」
彭局長從郭亮的話裡聽出一個「拖」字來：如果郭亮真的下決心做這件事，他關心的應該是如何取得二百萬貸款而不是找部下商量。找幾個局領導商量還少了，還要找中層幹部商量，這不是故意想要攪黃這件事？是準備用基層幹部不同意來推脫吧？強勢的領導都是一言九鼎，手下誰不同意就誰下！
不過，彭局長也沒有辦法，他總不能敲開郭亮的腦袋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他。今天他的任務已經完成，該給的信息也已經給了這個年輕的局長，最後怎麼做是他郭亮的事。他相信等其他單位開始往開發區投資後，水產局不動也得動。
兩人談了一些其他事情，然後出門與秦雲副縣長一行匯合了。吃完水產局招待的中飯，秦雲縣長一行到了水產局隔壁的畜牧局視察。郭亮知道，他們這次視察是假，最終目的是勸水產局和畜牧局到開發區投資。連這種窮單位都被鼓動，估計其他單位更是逃不掉。
果然，幾天之後郭亮從其他方面瞭解道，縣政府的幾個副縣長基本都出動了，甚至張春秋縣長也到了幾個實力較強的鄉鎮，都是勸說他們朝開發區投資。說客們按照單位的實力派出不同的領導，張春秋去的是幾個大的鄉鎮，常務副縣長牛文舉去的是縣棉麻公司等經濟底子強的單位。秦雲這些副縣長負責的則是水產局、畜牧局這種垃圾單位。
郭亮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沉思著：一個底子這麼薄的水產局都要投資二百萬，那其他實力好的單位難道要投資五百萬甚至上千萬？一個縣如此，一個市又如何？加上外地的廠商，一個開發區能容納這麼多投資嗎？大家用那些投資項目來做幌子？有哪裡有這麼多名目，難道都採取買賣地皮的辦法，炒作起來後再撤退？國家政策應該不容許這麼做吧？
困惑的郭亮只開會簡單地傳達了縣經濟工作會議精神，僅僅是傳達精神而已，會上只強調大家必須關心開發區的建設，努力為開發區獻計獻策。沒有讓局班子人員討論怎麼到開發區投資，更沒有召集中層幹部討論如何籌錢。雖然他不想再次得罪領導，但更不想當出頭鳥，他決定採取觀望觀望再觀望的辦法，等其他單位有動靜後再說。
一天上午，上班進大院的時候，很「碰巧」遇到了畜牧局的李局長。看見郭亮，他笑著道：「郭局長，我們雖然是鄰居，但見面的次數實在不多。聽說你最近得了一聽好茶，讓我也嘗嘗？」
郭亮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笑道：「主要是你李局長太忙，我又不好去打擾你。你信息真是靈通啊，我剛得了一聽好茶你就知道了。不會你在我們水產局安排了間諜吧？不過也好，本來想專門請你到我那裡喝茶的，既然遇到了，我就直接請你。請你喝一杯茶不會耽誤你很多事吧？走走走……」
李局長連忙說道：「不會，不會，就是天塌下來，我今天也要和郭局長喝了茶再去上班。我們兩個單位以前本就是一起的，現在你們富裕了，可不能撇下我們畜牧局，你們很多職工的家屬就在我們畜牧局上班呢，打斷骨頭連著筋。我們應該加強橫向聯繫，是不，郭局長？」
郭亮笑道：「那是當然，我們都是難兄難弟，你們不幫我們，誰會幫我們。」
進了辦公室，郭亮親自為李局長泡了一杯茶。當然，茶還是郭亮平時所喝的蓉洱茶，並沒有什麼新茶。
李局長也沒有管這些，端起茶杯吹了幾下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小口，試探著問道：「郭局長，你們水產局想不想發那筆財？」
郭亮反問道：「李局長，你說真的有財發沒？我是一天到晚都在琢磨如何發財，可我總琢磨不透，大家一窩蜂地這麼搶，能發財？」
兩人試探完畢，見心思都差不多，於是開始進入肉戲。
李局長說道：「郭局長，我總覺得這事實在不靠譜。你說我們畜牧局就是連內褲也賣掉，也抵不了我們能抵二百萬，他們比我這個局長都知道得更清楚。還信誓旦旦地說保證能融到這筆資金，嚇人啊。如果失敗，我姓李的非自殺不可，否則會被手下職工給撕了。郭局長，他們給你們水產局估價多少？」
郭亮苦笑道：「估價？虧你還想出這個詞來。他們給我們估了三百萬，鼓動我從銀行貸款二百萬。就我們兩個這樣的單位，加起來價值竟然有五百萬，這太駭人聽聞了吧？」
李局長說道：「我估計他們沒有期望我們能融資三百五十萬，最多也就是一百萬左右。不過，就是這個數字也嚇死人啊。可我們局真要不理，不說縣裡那幫人會給我難看的臉色，就是稅務局也會給我們小鞋穿。你知道，我們畜牧局一年能賺多少錢，如果真的繳稅的話，西北風都喝不到。」
郭亮笑問道：「稅務局長親自做你們的說客？」
「可不是嗎？你們是稅務局長還是工商局長做說客？」李局長問道。顯然，誰做說客都無關緊要，所以他沒有等郭亮回答，又說道，「從我參加工作起，我就沒有遇到過這麼雷厲風行的領導。那個開發區到底和我們縣的領導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這麼死心塌地地抬舉它？我不相信其他縣也會這麼做。如果這個開發區建在我們雙清縣，我倒是還能理解，畢竟建好之後對我們縣的經濟發展有好處。可它是建在安海縣啊，就是開發區富得流油，我們雙清縣能得到什麼？難道現在的領導政治覺悟都這麼高了，還是我的思想太落後了？」
郭亮忍不住說道：「還不是當頭的想要政績，或者是為了討好更上面的領導。哪有這麼逼著大家投資的？想不通。」
「呵呵，我這幾天頭髮都急白了。媽的，一個破畜牧局還有人看中，以前走上前打招呼都沒有人。真要這麼做，老子不幹這破局長了。一個月不到一千元，煩死了。人家當局長吃香的喝辣的，就我們，嗨！」
兩人談了好久，也無法窺視裡面的訣竅，也不好過多地談論上級領導的意圖，特別是不敢談論上級領導的陰暗面。雖然這才交談是李局長發起的，但他不敢真正地袒露心扉，只是重複著他不敢冒險不敢得罪領導的話。
兩人最後還是不敢正面拒絕，其結果是兩人達成了口頭協議：兩個局共進退，要投資一起投資，要拖著就一起拖著。將來批評也好，挨板子也好，或者讚揚也罷，都是一樣。
等兩人定下了調子，這次「喝茶」的行動才告結束。統一戰線達成之後，這兩個可憐的局長就當起了縮頭烏龜，用各種方式各種理由到全縣水產局的基層單位去檢查、指導，幾乎很少進辦公室。
但是，郭亮的躲避策略並沒有起多少效果，幾天之後秦雲副縣長親自打電話給他，請他到縣政府匯報有關開發區的事情。推無可推的他只好硬著頭皮到了縣政府。
心情低落的他拖著如灌了鉛的雙腿走進大樓，見了幾個熟人都只簡單地打了一下招呼，心裡默默地準備著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