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大方的書記
郭亮帶著王曉東按約定的時候進了縣政府大院。下車進入縣委大樓的時候，正好遇見勞動人事局局長韓軍和一個男子從樓上下來。郭亮連忙走過去跟老上級韓軍打招呼：「韓局長，你好。」
韓軍伸手握住他的手：「小郭，找肖書記？」
郭亮點了點頭，說道：「找肖書記要錢。我們水產局實在太窮了，不要點錢回去無法揭鍋。你呢？」
韓軍先看了他身邊的人然後苦笑著說道：「跟你一樣，我們賬上現在只有幾百元，什麼事也幹不了。你們水產局還有魚吃，實在不行把種魚賣掉多少能過一段日子。我們可沒有東西賣，只有把我們自己這幾個老傢伙殺了，看能不能賣到錢。」
郭亮笑了，說道：「看來我們都是窮親戚。你們局要到錢沒有？你和肖書記以前是老戰友，他多少會給點吧？」
韓軍歎了一口氣，說道：「老肖總算鬆了一點口子，給了我們三萬。這三萬元我還得去政府那邊找張縣長說好話，等他們兩個頭頭都簽字了才能到財政局去領。哎，討米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幸虧我在梅山鎮的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有了經驗，臉皮厚，現在是不在乎了。你可是為難囉。梅山鎮好不容易被你帶起來了，卻到了水產局。……，對了，小郭，你那個每個月只許報銷五百元招待費的政策執行起來有難度沒有？我韓軍也想在我們局裡試試看。」
郭亮搖了搖頭。心道：我們單位的事怎麼一下子就傳到其他單位去了？這不讓有的人說我出風頭嗎？
韓軍連忙問道：「執行不下去？」
郭亮苦笑道：「倒不是執行不下去，而是還沒有哪個人來報銷。因為以前的我都認了，新的招待費還沒有產生。能不能執行下去還要等一段時間看，暫時還沒有人公開反對。」
郭亮身後的王曉東心道：沒公開反對？只是沒有當著你的面公開反對，現在那些領導背著你早吵翻天了。
韓軍揮了一下手，對郭亮道：「有空到我那裡玩，我們聊聊。過年的時候我們才見了幾分鐘的面，很多事情都來不及說。好，再見！」
郭亮也揮了一下手，看著韓軍離開的背影，他心裡有點不解：我們有什麼聊的？以前在同一單位的時候你都不怎麼和我說話，有什麼事都幾乎下命令似的，簡單乾脆。現在不在一個單位了，你倒是有話要聊了。
來到肖國華的辦公室前，肖國華的秘書劉向看了郭亮一眼，只是笑了笑，算是打一個招呼。王曉東就在休息室等候。郭亮則直接走到肖國華的書記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郭亮沒有聽到請進的聲音，正準備再敲，門卻開了。肖國華問道：「來了？」
郭亮一愣，脫口答道：「來了。」接著招呼道，「肖書記好。」
肖國華走到辦公桌後面，一邊說請坐一邊在老闆椅上坐下來。郭亮剛坐下，劉向端著一杯剛泡的茶送了進來，等郭亮起身接過後，他又出去了，並帶上門。
肖國華問道：「感覺怎麼樣？」
郭亮看著高高在上的肖國華說道：「你是問我在水產局感覺怎麼樣吧？一句話，一言難盡。」
肖國華嚴肅的臉上綻出了笑容，說道：「哦，很有感觸嘛。說說，是一個什麼樣的一言難盡？」
郭亮說道：「總的來說水產局是一條破船，沒有帆又漏水，划船的人也不怎麼用力，所以這船隻在水裡打轉轉。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水產局的人現在都是在為自己的生存而戰。至於上級分配給我們的職責，恐怕沒有有辦法完成。與其說她是一個管理單位，不如說她是一家企業，一家在努力脫困避免破產的企業。」
肖國華心道：現在好幾個縣直機關單位都是全身心地為自己單位生存下去而奮鬥呢。
但他自然不會這麼說，而是裝出嚴肅的樣子說道：「這種思維可是要不得。這不把你們的社會責任都丟掉了？你們水產局任務可不輕啊，全縣的漁業都由你們局管理，怎麼只能考慮你們小單位的利益。」
郭亮說道：「所以我今天來就是請領導幫助我們，幫我們從賺錢中解脫出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全縣漁業管理之中去。」
肖國華笑道：「你剛才是給我設套子？讓我鑽進去。好，我現在鑽進來了，你說吧，要資金還是要項目？看來我不給你們解決問題，那就是我阻攔了你們承擔的社會責任，這個帽子我可戴不動。」
郭亮想不到肖國華如此好說話，郭亮自然順桿子爬，連忙說道：「太謝謝了。我們水產局什麼都缺，資金也要項目也想要。如果說哪一樣最急，那就是缺錢。現在真的是無米下鍋了。肖書記，這段時間我們自己規劃研究了二個項目，前途應該很不錯，可是急需資金，如果不從領導這裡掏點錢出來，一切都是空談。」
肖國華似笑非笑到看著郭亮，問道：「是建辦公大樓還是見職工宿舍？買汽車的錢你倒是有了，你們那個單位買輛二十萬的車應該足夠了。」
郭亮說道：「現在哪裡有心思建什麼辦公大樓、職工宿舍？更別提買什麼車了。這些都不迫切，都還可以堅持幾年。我們研究了，目前最應該上的項目是提高魚苗提高數量，滿足全縣養魚專業戶對名優魚苗的需求。」
肖國華有點驚訝地問道：「我們縣缺魚苗？不可能吧。之前他們是怎麼解決的？」
郭亮回答道：「如果你看了我們的養殖場，你就會知道為什麼缺魚苗，我都奇怪他們是怎麼提供出魚苗的。據統計，我們全縣每年缺少魚苗一億多尾。解決這個缺口的途徑無非有二個，一是從外地購買魚苗，一是從我們縣一些個體孵化場購買。正因為這樣，導致我縣養魚專業戶的魚苗良莠不齊，又不少劣質魚苗進入我縣的養魚市場，不但加重了養魚專業戶的經濟負擔，讓他們蒙受損失，也讓我們水產局承擔了不白之冤。」
肖國華冷笑道：「不白之冤？我看沒有這麼無辜，恰恰是你們水產局失職造成的。」
郭亮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繼續說道：「因此，改善我們養殖場無論從經濟的角度還是從社會的角度，或者說我們水產局的職責、責任來說，都具有很大的意義。」
肖國華說道：「我認為你有點誇大其辭。以前缺魚苗，養魚專業戶要魚苗，這種有市場需求的事，他們水產局怎麼不搞這個項目？不但對魚戶有利對水產局也有利啊，水產局就是沒有錢，砸鍋賣鐵也應該做吧？現在企業最怕的就是沒有市場。」
郭亮反問道：「如果那些個體孵化場與有的領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呢？如果其他有人際關係的原因存在呢？或者是局裡沒有錢投資呢？」
肖國華看了郭亮一眼，盯著郭亮問道：「問題多嚴重？」
郭亮回答道：「我只是舉例，我才來，很多東西尚未有具體的證據，或許是這三個原因共同存在，導致今天這個局面。我認為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只有先賺錢穩住局裡的幹部職工，再慢慢消除那些影響。對於這件事有兩點是確定無疑的：全省缺少魚苗，養魚專業戶需要價廉物美的魚苗；現在的養殖場已經不堪重負，改造勢在必行。」
「看來你成熟多了。」肖國華點了點頭，但話鋒一轉，恨鐵不成鋼地問道：「……，可你為什麼迫不及待地定下那個制度，每次報銷不許超過一百元，每月總額不許超過五百元？這不是激化你們局裡的矛盾嗎？現在說什麼的都有，我都聽到不少關於你的議論。說你收買人心，說你沽名釣譽。你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
郭亮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只是局裡的一個簡單的通知，今天就聽到兩個人提起這事。他說道：「怎麼想的？沒怎麼想。我只是不想看見那些人拿著有限的資金在酒店揮霍。我說的不超過一百元只是減少他們大吃大喝而已，並不是禁止我們局裡接待上級領導，不是禁止必要的招待開支，如果有上級領導去我們那裡，有其他兄弟單位的人去我們局裡，我們還是容許消費的。
至於別人怎麼說，嘴巴在別人的鼻子底下，我管不著。你肯定不知道，我們那麼窮的單位，以前一個月的招待費都是一二萬。哪裡有那麼多領導去檢查去視察？我在水產局也上了好哦幾周的班了，只接待過兩次縣裡的領導，只接待過三次市水產局的人員。加起來也只花了不到二千元的招待費。這還是春節後不久，我相信其他月份上級來的次數更少，或者說跟現在差不多。這裡面的水有多深，你也明白了吧。」
肖國華笑了笑，說道：「水至清則無魚。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
郭亮心裡都懷疑這個肖國華是不是縣委書記，怎麼這麼說話呢？難道他還是把我郭亮作為他的親信，說話很隨意。
他說道：「我看不慣他們這一套。如果我們水產局有錢，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我們單位沒錢，那我就不能容許他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肖書記，你是不是反對我定的那幾條？」
「不是！」肖國華連忙否定，接著說道，「相反，我們縣委縣政府非常支持你們局裡的這些措施。現在有人要求我們縣的其他單位學你們的，把你們的做法作為一條經驗向全縣推廣。我……我是看著你成長的，對你很瞭解，不想你當這個出頭鳥，不想讓其他縣的領導指著鼻子說我在背後縱恿你出風頭，為你找陞官的捷徑。」說到這裡，肖國華的老臉難得地紅了一點，人也從辦公桌後面的高級皮椅子上站起來，走向郭亮。
郭亮哦了一聲，說道：「有些人就是一天到晚沒事做，整體只知道琢磨別人。肯定是有人說我一心往上爬，壞了大家的好事吧。我感謝組織上的關心感謝各位領導的支持。……，肖書記，這是我們的項目計劃書，請縣裡酌情考慮我們的情況，下撥一批資金。」他把話題轉到今天找肖國華的目的上來。
肖國華笑著道：「看來我還沒有你看得開。在你面前還落了下乘。」邊說邊接過過來的資料。
郭亮誠懇地說道：「肖書記，你這是笑話我了。我直接手下只有幾十號，管理的又是一個影響範圍不大的單位，即使出了什麼亂子，只要你們領導出面喊一嗓子，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什麼麻煩都能消除。可你管理的是全縣，幾十萬人，管理的是上百個單位，幾千名幹部，哪裡能隨心所欲？你們真的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很多事不得不慎重。」
肖國華說道：「盤子大確實不錯，但也沒有你說的那麼玄虛。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等你將來坐上我這個位置，你就會知道很多事真的不能盡自己的心意來。」
通過這番談話，肖國華對郭亮的印象又好了很多，雖然郭亮還是一如既往地秉承敢闖敢幹，但也絕對不是別人所說的那樣愣頭青。他心道：「也許這小子還真的能把水產局這個窮單位給整好了。我是不是真的給他一些便利？只要他不針對我，不也可以成為我的左右臂膀嗎？上級領導至少會說我有用人之明吧。」
想到這裡，肖國華低下頭來開始閱讀手裡的資料。稍微翻了一下，問道：「你們局裡不有好幾個公司嗎？為什麼要新成立這個加工廠？這個罈子魚有銷路嗎？」
郭亮懊惱地說道：「嗨！我怎麼就忘記帶一罐罈子魚給領導嘗嘗味道呢？肖書記，這麼對你說吧，這罈子魚的味道絕對好，我擔心的不是它的銷路而是它能不能批量生產。這是我從山村裡挖出來的，吃過的人都說好吃，如果不是看了水產局太窮，我還想自己出資獨立辦廠呢。」
肖國華說道：「看來你信心十足啊。可是，我就有點不明白，既然你對這個罈子魚如此有信心，怎麼其投資只有區區的十幾萬元？這點錢能夠做什麼？」
郭亮苦笑道：「還不是沒有錢，因為沒錢我就不得不束手束腳，不得不考慮有可能存在的失敗。萬一效益不理想，我在水產局的地位就尷尬了。我現在在水產局還是浮在表面，在單位還沒有什麼威信，大家都處於觀望狀態。這個項目是我一舉堅持的，一旦投入的資金太大，肯定會遭到眾人的抨擊。當然，如果縣領導能給我更多的資金，我肯定不會反對將增加增加。我之所以新成立一家公司，不與現在的公司合在一起，也是不想讓這個產品陷入無聊的爭執，陷入人情關係網中，想早一點讓大家看到效益。」
肖國華將材料放在茶几上說道：「既然你已經成竹在胸，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我對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進行了這麼多工作感到很滿意。我也期望你能將水產局帶出困境。對於你的這兩個項目，我支持。所需要的資金縣裡全額撥付。」
郭亮大喜，連忙說道：「太謝謝了。我代表水產局全體幹部職工謝謝肖書記，謝謝縣委縣政府。」
肖國華走到辦公桌前拿起簽字筆返回來幾下就寫好了批示。然後將文件推到郭亮的面前。郭亮欣喜地拿起批示看著，但很快就驚訝地說道：「肖書記，你搞錯數字了。還差二十萬呢。」
肖國華笑道：「我開始問你單位是不是買車，你說不需要。那二十萬既然不買車，就補到這個項目裡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這個報告裡有水分。再說，你還可以找市水產局拿點資金回來，即使他們給的不多，但多少也會有一點。」
郭亮苦笑道：「領導到底是領導，算得這麼死。我還準備從這裡摳點錢出來用於一種鯰魚的推廣呢。看來是沒戲了。」
肖國華說道：「我們縣的財政太緊張，剛才老韓都沒要到錢。你該知足了。……，你去找張縣長，把情況跟他說一說。如果他願意不算那二十萬，我沒意見。」
郭亮笑道：「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在報告裡把數字寫多些。呵呵，還是老實人吃虧啊。」
肖國華笑道：「你這小滑頭，也開始不老實了？下次沒有你的了。」
肖國華還問了水產局的一些其他情況，這才送郭亮離開。王曉東看到郭亮出來，他馬上放下手裡的報紙問道：「郭局長，我們要了多少？」
郭亮歎了一口氣，說道：「差好多。」
王曉東很理解地說道：「能給一點就不錯了，我剛才聽人說現在縣裡沒錢，勞動人事局想要十萬元，結果只給了三萬。」當他接過郭亮遞給他的報告，掃了一眼肖國華的簽字後，驚訝地說道，「這麼多？……，還是郭局長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