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破船下
「縣裡的情況……」梁海強聽到高陽的要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似乎在下定決心，猶豫了一下才咬牙道：「高縣長您在省城肯定也聽說了一些消息，陶大勇做出的醜事，連累的整個縣上都跟著臭大街，目前的情況非常不妙。」
「哦？陶大勇的事情我的確有些瞭解，但你說的不妙之處，都有哪些？」高陽灼灼目光逼視梁海強，饒有興趣的問道。
梁海強被高陽目光盯著，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笑容：「省市兩級紀委專案組並沒有因為陶大勇的案件定性而撤走，現在還駐紮在縣裡，據說是在追查贓款的來源和買官賣官的事情。縣委遲兆書記幾次向市裡提出解散專案組的要求，都沒有得到答覆。」
「解散專案組？「
高陽疑惑道：「紀委專案組的調查不正是為了挽回縣上的名譽嗎？再說如果查出問題，也有助於恢復縣上的正常秩序。」
梁海強苦笑道：「高縣長您不明白，紀委專案組的人整天找縣上幹部談話，科級以上的幹部幾乎談了個遍，如今正在逐個找副科級談話。搞的縣幹部們人人自危，風聲鶴唳，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膽戰心驚。這段時間已經有七八名幹部被嚇出病來，請求病休了。」
「嗯？紀委專案組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高陽也嚇了一跳，如果真實情況如梁海強所說，那還真是個問題。先不說其他，單說與縣幹部逐個談話，就足以影響全縣正常的工作秩序了。
梁海強道：「所以啊，縣裡常委們意見很大，這種情況如果持續下去，我們縣的工作就不用開展了。」
高陽低頭沉思了一下，道：「行了，這個情況我知道了。你再說說其他的，比如說經濟發展方面。」
與父親高致遠指點的那般，高陽將自己在海山縣打開局面的突破點放在了經濟建設方面，因此對經濟環境很是關注。
「經濟發展……」梁海強嘀咕了一句，似乎在組織語言，片刻後才搖頭道：「全縣財政收入去年似乎只有兩千多萬，企業也只有兩家造紙廠和一家農藥廠，全縣財政收入基本上就靠這三家廠子支撐著。」
「至於說其他方面，哦，對了，咱們縣好像欠了不少外債，這些年修建工程，似乎都是代付款。」梁海強看了眼高陽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這幾年縣裡的情況一直不好，單是修建縣委招待所就花了三千多萬，到現在還沒支付工程款。」
「三千多萬！」高陽倒抽一口冷氣，吃驚道：「一個招待所花那麼多錢？」
「等您明天去看，就清楚了。」梁海強撇撇嘴，不屑道：「還不是陶大勇為了討好領導做的爛事，他那點破事全縣人都知道，只不過沒人敢說罷了。」
高陽心裡泛起不妙的感覺，海山縣的年財政收入才兩千多萬，修建一個縣委招待所就花了三千多萬，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尤其是看梁海強吱吱唔唔的樣子，似乎還有很多事不方便說，看樣子自己即將面對的局面非常被動啊。
輕輕歎了口氣，高陽問道：「梁書記，說說陶大勇在任時的事情吧。」
牆壁上掛鐘的指針指向凌晨，高陽坐在沙發，茶几上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煙霧繚繞中，他英俊的面容陰沉似水。
海山縣的情況非常糟糕，陶大勇在任時，耗費巨資四處修建工程，以至於僅是梁海強瞭解的外債就已達到六千萬之多。以海山縣目前的財政收入，就算全縣幹部不吃不喝，也還要三年多才能還完。
陶大勇事發後，縣上許多幹部也受到牽連，一大批科級骨幹下馬，導致全縣各部門的工作都止步不前。
再加上省市兩級聯合專案組不斷找人談話，搞的全縣風聲鶴唳，更讓海山縣雪上加霜。
可以說海山縣如今就像處在風頭浪尖上的破船，千瘡百孔想要貼補都無處下手。
葉書記啊，葉書記，您可真給我找了個好活。
高陽掐滅煙頭，苦笑不已。這樣的情況，任他全身是鐵，又能打出幾根釘？就連老牌縣委書記遲兆都解決不了，他一個剛剛報道，連站都站不穩的小縣長又能如何？
還未上任，他就有種心神俱疲的感覺，他甚至產生了放棄的想法。
但想到省委副書記景為民的打壓和省長梁棟的寄望，他暗自咬了咬牙，心想就算是破船，我也要把它打造成航空母艦，否則豈不是讓人瞧笑話。
下定了心思，他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次日，高陽跟隨張曉雙再次來到市委組織部，組織部部長阮青山早已等候在辦公室裡，見到二人，很是客氣的寒暄了一番，才帶著高陽去見了市委書記吳波。
吳波個頭中等，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是文氣，只不過眸子偶爾閃過的精光讓人感覺到他很不簡單。能夠擔任市委書記的人，有幾個是省油的燈。
「小高很年輕啊。」見到高陽，吳波第一句話直指他的年紀。
高陽對此早已麻木，無論到哪裡，第一個被提到的總會是他的年齡，無奈一笑：「很高興見到吳書記。」
「坐吧，你的檔案我看了一下，很有才氣的年輕人，省委這次給我們送來了得力助手啊。」吳波指了指辦公桌旁的椅子，微笑道：「不過海山縣的情況很複雜，不知道你對此有沒有做過瞭解？」
高陽點點頭：「在來之前，做過一些瞭解，吳書記，省市兩級聯合專案組在縣裡的調查是不是聲勢太大了些？」
「哈哈，還沒上任就進入工作狀態了？這樣很好，希望你能保持這種勁頭。」吳波楞了一下，滿意的笑道：「那你認為應該怎麼調查？」
「我還不太清楚情況，但聽說專案組對所有幹部逐個進行談話，已經引起了恐慌情緒。」高陽鎮靜道：「如果情況屬實，我們很被動。」
「嗯，我知道了。」吳波不置可否，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我聽說梁省長對你很重視，為了不讓你離開戰略中心，在常委會上還發怒了。」
高陽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我也聽說了，梁省長或許是因為我始終參與了戰略中心的組建和籌備，對這方面工作比較熟悉，因此才不願放我吧。」
「嗯，能被省領導重視是好事。到海山縣後，如果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吳波語藏深意道：「希望你不要辜負市委領導對你的重視。」
高陽心中一凜，平靜笑道：「感謝市委領導的重視，我上任後一定盡快進入狀態，爭取早日使海山縣恢復正常秩序。」
吳波滿意道：「嗯，我相信你。」
說完，端起茶杯不再言語。
高陽見他端茶送客，知趣道：「吳書記，那我這就走了。」
吳波微微點頭，便不再理會他。
離開市委書記吳波辦公室，高陽立刻擦了把汗，這才發現後背上已隱隱有汗液滲出，苦笑著搖了搖頭，略微停頓了一下，才前往市長王偉的辦公室。
王偉早在高陽報道之前就接到了梁棟的電話，不但是梁棟，李江峰同樣也打電話過來要他多多照顧高陽。
翁婿兩人同時著緊一個人，這讓王偉詫異的同時，不敢有分毫怠慢。在得知高陽要過來時，他便讓秘書孫健推了一切工作，並囑咐孫健見到高陽後要客氣一些。
孫健一頭霧水的回到外間辦公室，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市長接見縣長，用得著那麼客氣嗎？
高陽敲響辦公室房門時，孫健還在發怔，見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傢伙敲門，頓時就是一愣。
所幸他給市長做秘書已經有些年頭，最初的倨傲早已被繁忙的工作磨平了稜角，臉上雖然沒有表情，語氣卻帶著幾分客氣：「你找哪位？」
高陽見到孫健也是一愣，暗想嶺州市市長不會這麼年輕吧？看他的模樣，似乎也就三十歲左右。
略微思考，他一剎那就明白過來，這應該是市長秘書。
「請問王市長的辦公室是在這裡嗎？」純屬明知故問，高陽在來之前就已打聽清楚，更何況辦公室的房門上掛著『市長辦公室』的金屬牌。
「哦，你是高縣長吧？王市長正在裡面等你。」孫健早就知道省上派來了一位沒滿23歲的縣長，雖說心理有所準備，但見到真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快進來吧，市長為了等你，推了一切工作。」
高陽沒想到王偉為了見自己，竟然會推掉其他工作，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笑著和孫健握了握手，歉意道：「真不好意思，和吳書記談了幾句，耽誤了時間。」
「沒關係，我叫孫健，很高興見到高縣長。我看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再過半個小時，市長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議。」孫健聽到高陽提起市委書記吳波，眉頭微蹙，隨即笑道。
高陽敏銳的看到孫健臉上閃過不悅，笑了笑沒有說話，任憑他在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