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船上
省委組織部負責談話的是幹部三處的處長，只是簡單的詢問了幾句高陽的想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便讓他回去等候調令。
高陽也不在意那名處長的冷淡態度，自從得知省委副書記景為民在打壓他後，不知為何，他的心態一下子轉變了許多。
來到寧空省，在彭學彬的羽翼下，他可以說是如魚得水，從未遭受過挫折。再加上省長梁棟因為李婉兒的事對他另眼相看，也使他愈發飄飄然，原本在大兆鄉工作時步步為營的良好習慣丟的一乾二淨。
如今遭受到了景為民的打壓，讓他有種頓悟的感覺。他突然發覺原來別人再怎麼護佑，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旦遭遇到更加強大的力量後，會化為泡沫。所以，想要不受到打壓，就必須要把自己變強，不斷在官場上攀升，最不濟也要讓自己變得無懈可擊。
回到住所，給老爸高致遠打了電話，將他即將調往海山縣擔任縣長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番。高致遠聽後沉默良久，最終才吐出兩個字『經濟』。
掛上電話，高陽只覺得如醍醐灌頂，心中對去海山縣的最後一絲顧忌徹底消失不見。
海山縣的情況他隱隱有些瞭解，再結合今天中午吃飯，李江峰和公安廳副廳長鄭冠利有意無意的指點，使他進一步加深了對海山縣現狀的瞭解。
原縣長陶大勇在擔任常務副縣長期間，瘋狂斂財，貪污三百多萬，卻依然能夠坐上縣長的寶座，可見其手段的確非凡。要說他也是活該，不但貪污，還包養情婦，甚至將貪污來的錢藏在了情婦的床下。
他包養的情婦是原縣招待所的服務員，農村出來的小姑娘。這裡倒不是瞧不起農村人，小姑娘的確沒見過那麼多的現金，雙人床下鋪了整整三層，一下子就看花了眼。
幾百萬的人民幣，足夠普通人活一輩子了，小姑娘做陶大勇情婦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錢，見了這麼多錢，哪有不心動的道理。
於是她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趁著陶大勇開常委會的機會，夥同同村的一個表哥將這些錢裝在麻袋裡，二人雇了輛車悄悄逃了。
當陶大勇發現時，已是第二天晚上，整整過了一天的時間，根本沒處追。無奈下他只好派幾名便衣守在小姑娘在農村的家裡。
卻說小姑娘和表哥兩個人僱車逃離海山縣，懾於縣長陶大勇的淫威，不敢在寧空省有半分停留。甚至鄰省東安也不敢過去。二人想到京城大官多，陶大勇再厲害也不敢追過去要贓款，便商量著要求司機開車直奔京城。
也該是陶大勇倒霉，三人一車開往京城時，恰好趕上京城有重大活動，收費站停滿了警車檢查車輛，二人一見警察，頓時就慌神了，支支吾吾的解釋引起了警察的懷疑。
於是打開後車廂一看，負責臨檢的警察嚇了一跳，好傢伙，好幾麻袋塞得滿滿的，全是人民幣。
小姑娘和表哥兩個人見狀發覺情形不妙，翻過高速路護欄就要逃跑，但怎麼可能逃得過警察的追捕，恰好一旁有記者跟蹤採訪拍下了這一幕。於是，經過審問，事情曝光了。
當然，具體審問和記者發佈新聞的過程中還有一些曲折，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陶大勇的案件一經曝光，據說中央領導都拍了桌子。
海山縣這個默默無名的小縣城一時間成為全國知名的縣城，無數道目光匯聚在那裡，不但讓嶺州市的領導坐立不安，即使是省委領導也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壓力。
高陽此去海山縣，毫無疑問會承受無數道目光的審視。不僅如此，陶大勇的案件雖然已經定案，但海山縣的官場震動卻還未停止，聽說最近紀委正在追查贓款的來源，已經隱隱摸到一些官員買官的證據，一旦坐實，海山縣將會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對於省委書記葉慶民拍板決定由他擔任海山縣縣長一職，高陽雖然無法領會領導意圖，但也依稀有些揣測。如果他猜的沒錯，想來葉慶民派他任職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吸引媒體的火力。
沒有什麼比一個不滿23歲的縣長更有吸引力了，尤其是在新聞管制的大形勢下，過份的追根尋底，只是自找煩惱。所以一旦高陽上任，不需要任何炒作，媒體的目光會自然而然的被吸引過來。
至於說中央領導，或許會疑惑此事，但絕不會為了區區一個23歲的縣長去為難省委書記。想來葉慶民也會有一些其他手段，不會引起中央大員的反感。
只不過這樣一來，高陽的一舉一動勢必會暴露在所有審視的目光下，一旦他在海山縣工作開展不力或者出現紕漏，問題就大了。
屆時不但媒體會進行報道，恐怕省委書記葉慶民會第一個將他拿下問責，到了那時，高陽的仕途基本就斷了。
而若是他能夠盡快穩定局面，並取得成績，媒體同樣也不會吝於報道讚揚。
無論批評還是讚揚，省委不需要擔負任何責任，即使有錯，也是舉薦人省委副書記景為民一個人的責任。省委常委會上力薦，雖然會把高陽拖入泥潭，但同樣景為民也要承擔風險。當然，沒有人會願意看到高陽把局面搞砸。
目前的海山縣就像一條遍佈荊棘的山路，終點鋪滿了黃金，風險與機遇並存。一旦破開荊棘抵達終點，高陽不但能收穫美譽，更會獲得省委書記葉慶民的好感。
只要省委書記葉慶民對他有好感，那還用愁將來的發展嗎？
三天後，省委組織部的任命終於走完流程，高陽接到通知，要求他在第二天前往組織部乘車去嶺州市報道。
大略的將幾件換洗衣服塞進背包，高陽苦笑的看著這套被莫晨雪裝修的大氣簡潔的複式小樓，暗想來寧空近一年時間，竟然在這套房子裡住了不滿兩個月。
無奈的搖搖頭，他將車停在地下車庫鎖好後，便趕往組織部報道。
省委組織部派去送他的人依舊是那個神色冷淡的幹部三處處長，高陽事後打聽到了他的名字，張曉雙，很女性化的名字。
名字雖然女性化，但實際他卻很是冷漠，高陽很詫異這樣一個不善於交際的傢伙是怎麼在組織部混到處長位置的。
或許是看在高陽曾擔任過彭學彬秘書的面子上，組織部破例的派了一輛黑色別克送他上任。
中午出發，抵達嶺州市時，已是傍晚時分。嶺州市領導並沒有在路口迎接，畢竟張曉雙不過是一名處長，就算見官大一級，也抵不過正廳級的市委書記和市長。
掛著省委通行證的別克車毫無阻礙的駛入市委大院，此時市委大院已接近下班時間，高陽跟在張曉雙身後，直奔組織部所在的辦公樓層。
辦完手續下樓，市委大院人漸漸多了起來，三三兩兩的幹部職工從辦公樓裡出來，走向大門口，很顯然，已經到了下班時刻。
「高處長，我們需要在嶺州市休息一夜，明天早晨再去見市委領導。」張曉雙看了看表，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市委組織部的同志已經在招待所為我們訂好了房間，我看不如這樣，你先去休息，養足精神。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辦，就不陪你了。」
高陽巴不得張曉雙不在身旁轉悠，笑著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誠摯道：「張處長忙了一天已經足夠辛苦了，您忙您的，我先去招待所休息，我們明早見。」
張曉雙點點頭，轉身逕自離去。高陽則在市委組織部幹部的帶領下去了市委招待所，到了招待所，那名幹部安排好晚飯，也告辭離去。
高陽獨自吃過晚飯，便拿出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隨後慢悠悠返回房間。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打開門，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笑道：「高縣長？」
高陽點點頭：「梁書記你好，我是高陽。」
「您可真年輕！」粗好漢子有些拘謹道：「高縣長叫我梁海強就行，您是鄭廳長的侄兒，就是我梁海強的領導。」
有意思！
高陽好笑的看了眼梁海強，這麼粗豪的漢子說起話來如此圓滑，實在是人不可貌相啊。
側過身，讓梁海強進屋，高陽拿起暖瓶道：「梁書記不必拘謹，咱們都是自己人，太拘謹了顯得生分。」
梁海強連忙上前搶過高陽手裡的暖瓶，笑道：「要不是鄭廳長這些年的照顧，我梁海強恐怕還在派出所裡蹲著呢，哪兒能輪到我當政法委書記啊。高縣長您放心，海山縣政法系統一定全力支持您。」
高陽笑了笑沒有說話，梁海強給他的第一感不是很好，長著一副粗豪的面孔，言談舉止卻很是圓滑，這讓他心裡略微有些不舒服。
而且一見面連問都不問，就直接表忠心，這讓他心裡很是沒底。
思索片刻，高陽看到梁海強正諂笑著望著自己，心中那股不舒服愈發強烈，他掏出煙遞過去，笑道：「梁書記，說說海山縣的現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