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打的就是你
走進酒肆的這一行人中,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目測視之不在一米八之下,面色微黃,濃眉、豎鼻、闊口,看上去到也不乏幾分威武,此人頭上無冠,以一青錦罩於髮髻之上,髻上別著一支玉簪,外罩裘皮,身著青色直裾綈(「綈」,一種較厚的絲製品)衣,腰帶以金製螳螂形為鉤,肋下配刀,不過這刀顯然非是交戰之時的利刃,而是裝飾性的物品而已,跟在其身後的四人,亦是衣著不凡。
這人初一進來,酒肆中便有兩三個客人起身拱手,神色甚是恭敬的叫了聲:「見過鄧公子」。
那鄧公子對於這些人的見禮,只不過象徵性的抬了抬手,嘴角微微翹起,臉上一副傲然自矜的模樣。
我見到這一幕,並不在意的瞟了兩眼後便不在關注,這幾人明顯不過是一群有些身份的紈褲而已,要知道,漢代對於服色有嚴格的限制,一般百姓以及商人,即便穿著再過考究,也只能以衣料本色示人,只有身有官爵之人,才可穿有顏色的服裝,即便是如今天下紛亂、漢室羸弱,但普通人依舊不敢有違此例,而這幾個看似不過二十左右的小子敢身著青衣,顯然有些來頭,可對於我來說,卻是不值一提。
這姓鄧的公子站在酒肆之中,目光掃視了一下後,臉色不覺微微一沉,對著身邊點頭哈腰的夥計厲聲道:「小子,趕緊給公子爺們找個位置端上好酒好菜伺候著,否則別怪公子我不客氣!「
此時,酒肆之中只剩下一張小案,不過也就勉勉強強能擠下四人而已,顯然坐不下這五個紈褲。
那夥計顯然很是為難,但仍是滿臉堆笑的道:「鄧公子有命,小人哪敢不遵,只是剩下這桌案太小,打死小人也不敢讓公子們屈就,您看可否先那廂安坐稍後,小人……。」
「啪!」的一聲脆響傳來,只見那鄧公子一巴掌便將夥計下面的話扇了回去,瞪起雙眼沖那夥計吼道:「他娘的,敢讓公子爺們一邊候著,你活膩了不成?告訴你,別說是你這個賤奴,就是他衛伯儒來了,也要對公子我客客氣氣的,惹火了我,信不信砸了你這破店?!」
這姓鄧的公子如此蠻橫,顯然令酒肆中的大多數客人吃了一驚,頓時店中沉寂了下來,而那幾個開始與這鄧公子見禮之人,似乎更是大有懼意,腦袋低得都快埋到桌案下面去了。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不覺暗自搖頭,看來無論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有這種衰人存在。
姓鄧的小子在那裡發威,不過卻嚇不到我,且不說在如今的許昌我還沒聽說過有什麼姓鄧的世家大族,即便是有,以我如今在曹操那裡的地位,這等小事算個屁,何況剛才想到被蠻夷擄走的漢家兒女,正是胸中滿是火氣,這小子要是不來惹我到好,若是來了,可別怪我藉機洩火!
「君興、子滿、文破,來,干了此盞。」我舉起手中酒盞,向張任他們三人道。
張任乃是蜀中名將,而且亦知如今形勢,自然不會把這幾個人放在眼中,至於呂豐、吳克都是白耳精兵中的精銳,更是膽大過人,因此皆舉盞與我共飲。
我們的這番舉動雖然很是尋常,但在眼下這寂靜無聲的酒肆中卻極是顯眼,那鄧公子及一眾紈褲似乎正對店中的反應很是滿意,對自己的發威沾沾自喜,忽然見竟有人視如不見依舊如故,立即雙眉立起,二目圓睜,便要有所動作。
這時,只見通往酒肆後院的門簾一挑,一個四十多歲的消瘦男子忙不迭的一遛小跑跑了過來,臉上笑容把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哈著腰站在鄧公子面前,連連拱手作揖道:「鄧公子息怒,鄧公子息怒,您大人有大量,小店哪裡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望您多多海涵,您老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小店一定讓您滿意。」
說完,這男子又轉身抬手給了那夥計一巴掌,怒罵道:「你這個沒張眼睛的賤僕,還不快給鄧公子磕頭賠罪?!戳在那裡死木頭樁子似的,是不是想被賣到幽州去!」
夥計聞聽不由渾身打了個激靈,要知道被賣到幽州去,就是說要賣給外族人做奴隸,而自古以來,那些鮮卑人、匈奴人在漢人眼中比野獸還要凶殘,漢人奴隸甚至還不如一隻羊值錢,因此嚇得立即撲倒在鄧公子腳下,身上顫抖連連磕頭求饒不止。
那鄧公子似乎被這一番舉動挽回了些面子,怒色略減,看也不看那夥計一眼,嘴角反而帶著一絲陰冷的笑容,道:「原來是王掌櫃,聽你所言,公子我的要求,你都能應允了?」
王掌櫃一聽這話,眼中便閃過一絲悔色,但事已至此,也不敢反口不認,因此只得依舊笑著道:「鄧公子的吩咐,小人自是遵從,自是遵從。」
鄧公子冷冷的一笑,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狂傲的撇了撇嘴道:「公子爺們都是來吃酒的,何況看在衛伯儒的面子上,自不會難為你。」
王掌櫃聽了,暗自鬆了半口氣,但仍不敢大意,陪著笑臉道:「鄧公子哪裡話來,您是有爵位的人,哪會跟咱們這些下人計較,您吩咐就是。」
鄧公子冷哼了一聲,突然抬起手指著我們這一桌和旁邊張福他們那一桌,惡狠狠的道:「讓這些傢伙們滾蛋,給公子們騰個地方!」
這時,剩下的幾個紈褲也在一旁叫囂道:「沒錯,讓他們滾蛋,給我們讓地方出來!」
坐在我對面的呂豐雖然不擅言談,但性子甚烈,見這幾個傢伙竟然出言不遜,不由便要起身,我見狀衝他微微搖了搖頭,神色平靜的酒盞慢慢品了一口,張任則亦是坐得穩如泰山,至於吳克,這小子竟然還偷笑了一下。
旁邊張福幾人此時到是有些坐立不安,看看我又瞟了瞟那幾個紈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作為商家的王掌櫃,自然懂得和氣生財這四個字,而他通過我們點菜要酒的豪爽,以及身形體貌,也知道我們不是一般尋常窮苦百姓,但自古民不與官鬥,我們這些人穿著普通,與鄧公子一行孰強孰自是一目瞭然,於是沉吟了一下,還是臉上帶著笑容走了過來。
「這幾位先生,實在對不住,是不是屈尊換一家酒肆?今日這酒食全當小店奉送,如何?」王掌櫃行至近前,拱手道。
我夾了一口菜,不慌不忙的在嘴裡嚼著,側轉過身面無表情,也不看他,淡然道:「怪事日日有,今朝特別多,嘿嘿,在下雖稱不上遊歷遍天下之地,但亦往來過大江南北,卻不曾想這天子腳下,曹丞相所轄竟有此等怪事,卻不知這位掌櫃,店家出面驅趕客人,可否是貴酒肆所獨有?!」說完,我目光掃視了那王掌櫃一眼。
想我自到這個時代,所接觸的人不是曹操、劉備、孫權這樣的巨頭,便是諸葛亮、周瑜、司馬懿、龐統這樣的智者,亦有張飛、趙雲、關羽如斯猛將,若說身上沒有沾染上一些上位者的威嚴氣息,那絕對是假的,因此被我冷冷的目光一掃之下,王掌櫃竟然身形微微一縮,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這……這……。」王掌櫃受我氣勢所迫,叩齒凌厲的他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那鄧公子在後面聽了,見我不但不懼,反而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還比不過一個酒肆掌櫃,頓時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張口道:「你這醜鬼,莫要廢話,公子爺讓你滾蛋是看得起你,所是惹怒了本人,小心你的小命!」
「是極是極,聽口音不過是個南蠻子而已,竟敢在我們中原地面上逞強,怎麼,莫非以為公子們不敢整治你不成?」一旁另一個小子開口助陣道。
人人都說「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雖然兄弟我這相貌確是對不起觀眾,但想想如今天下,不是我囂張,尚無人當面如此說我?因此聽那鄧公子一言出口,我原本心中火氣不由又旺了幾分。
「爾等閉上那張狗嘴,再要污言,休怪在下對爾等不客氣!」俗話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原本平靜的張任驀然站起,眼中寒光一閃,冷冷的對一干紈褲道。
旁邊一副毫不在意的吳克也抬起頭,嘴角抖動了一下,至於呂豐更是鐵青著臉,雙唇緊緊的抿在一起。
那幾個紈褲畢竟不過是一些外強中乾之輩,在張任這樣久經沙場的名將面前,被他那如同利刃般的目光一掃,不覺有些心驚,一時竟呆了一下。
「君興,何必與此等惡俗之輩一般見識,且坐,且坐,莫要因其壞了你我酒興。」我淡然一笑,瞟了幾個紈褲一眼,拍了拍張任的手道。
被我這麼一說,張任冷哼一聲重新坐了下來,而那鄧公子一行這時才清醒過來,見我如此輕視於他們,而且笑容中帶著的那幾分藐視和譏諷,更是明顯,不覺得惱羞成怒,頓時忘記了方才張任那目光一掃之下帶給他們的恐慌。
「你們這些下賤的南蠻子,竟然敢辱及本公子?!今日若不給你等好看,本公子還有何臉面在許昌立足?!」那鄧公子說著怒火中燒的衝了過來,臉上滿是凶色,幾個後面的紈褲也同時喊叫著搶步而來。
這時,原本在一旁看熱鬧,以為我們只不過虛張聲勢的其他酒客似乎也意識到不好,紛紛慌亂著,起身站到牆邊,弄得酒盞、菜碟掉落了一地。
張任幾人見一干紈褲衝了過來,面無表情的起身護在我的身前左右,冷冷的盯著他們,相府親衛張福等人此時再也坐不住了,也面帶慌亂的紛紛站了起來。
王掌櫃見勢不妙,忙一臉焦急慌亂的衝我連連拱手道:「這位先生,這位先生,鬧不得啊,鬧不得,還請看在小人東家的面上,不要再衝撞鄧公子了!」
我悠然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拿起酒盞喝了一口,道:「衝撞他?卻不知初時是哪個無恥之徒先要趕我等走的?」
王掌櫃見我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再看那鄧公子也是一副絕不干休的模樣,不覺聲音中已帶了哭腔,不停的搓著雙手,顫抖著道:「這……這如何是好?」
被張任三人攔住的一干紈褲,此時雖頭腦發熱,怒火沸騰,但怎比得上兩軍陣前殺人無數歷練出來的張任他們,因此竟被三人的氣勢所震,一時不敢有所動作。
這時,張福衝我拱手道:「先生,此乃我大漢中興『雲台二十八將』鄧公仲華鄧侯爺之後,鄧颺鄧小侯爺,還望先生不要加責於他。」
鄧颺?那豈不是日後曹爽手下的三狗之一?歷史上這傢伙傲慢浮華、多言多釁、妒前無親,還當真不是啥好人,不過卻也是少得士名於京師,看眼前這傢伙前面幾句確實不假,但滿嘴污言穢語,咋不見絲毫的文士之氣?
鄧颺等人起初被張任三人的威勢所駭,這時恍過神來,大覺丟了顏面,他這等人最在意的便是面子,因此羞惱之際,忽聞張福講出其身份,不覺神情一震,又見我默然不語,還以為我是懼怕了他,因此嘿嘿一陣冷笑,道:「如今知道本公子身份,你等還敢無禮?那躲在後面的無膽下賤醜鬼,還不快快出來給本公子磕頭賠禮?若是晚了,莫怪本人無情!」他滿臉小人得志的模樣,卻沒有在意張福最後讓我不要責怪他的那句話。
此事聽到他這般言語,連不想出事的張福都有些鄙夷起他來,望向鄧颺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無奈,但他職責所在,知道這些人乃是許昌一霸,且不管鄧颺如何,萬一我若受了傷害,曹操可不會和他廢話,於是便要上前勸阻。
這鄧颺三番五次侮辱於我,倘若我就此放過於他,恐怕日後少不得遭人恥笑,於是冷笑了兩聲,搶在張福之前,聲音陰寒的道:「想不到當年『雲台二十八將』之首的鄧侯後人,竟然是如此囂張跋扈、禍害一方!在下勸你還是懸崖勒馬的好,否則……哼!」
鄧颺出乎意料的見我得知他身份,不但沒有絲毫懼怕,反而出言威脅,更是大失面子,氣得火竄瞳仁,指著我咬牙切齒的道:「好,好你個卑賤的南蠻,本公子就是囂張跋扈你又如何?!」
「哈哈哈……,我要如何?君興,給我掌著傢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