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奸雄煽情
「子翼觀如今天下,可稱英雄者幾人?」
曹操將我單獨留下,重新入坐後的第一句話便令我吃了一驚,實不知其用意為何。
望著曹操那帶著一絲高深笑容的臉,我心中不禁苦笑著想:「青梅煮酒論英雄?難道曹老大也想和我再玩一次當初與劉備的遊戲?如今天下大勢漸明,還有啥英雄可論?」
相比起劉備,我自然不用擔心曹操會把我看成他爭霸天下的對手,以他的經驗、眼光,我絕不會是個能成就大業的人,因此對於這方面我要比劉備當初安全得多,但對於曹操的問題我卻不能回答的太過草率,所以略微沉吟了一下,盡量保持著神態的從容,拱手道:「昔日丞相與劉備青梅煮酒,言天下英雄唯丞相與使君耳,如今而看,果不其然,此外干以為江東孫權孫仲謀,亦可為英雄也。」
曹老大和劉老闆顯然都是不能得罪的,雖然眼下只有我與曹操二人,但今日所言傳了出去,少算了哪個都不行,因此也不能不捎帶說上孫家老二。
曹操聞言目光如電的望向我,隨後淡淡一笑道:「孫權雖繼兄業,然平衡文武,占交、揚二州,到也勉強可算為英雄。」
我心道:「縱然小孫同志不如你老大和劉備耀眼,但總算是三國之一的一方霸主,何況那句『生子當如孫仲謀』也是你說的,我把他算成英雄自然不是隨口一說。」
「昨日老夫派往成都之使傳來消息,言子翼家眷雖得劉備應允,卻不願北來……」說到這裡,曹操停頓了一下,並看了看我,而我自然不由微微一愣,隨即露出驚訝不解以及失望之色。
我那一愣乃是自然反應,確實是未曾料到曹老大會突然說起這件事來,但隨後的表情便是刻意而為,我當然知道嵇雲他們不會前來。
曹操似乎對我的表現較為滿意,於是接著道:「只命兩名家僕隨使者同來許昌,不知子翼以為如何?」
這問題著實弄得我有些尷尬,原本我還想不出龐德公會用什麼手段,現在卻是已經看出了大概,想當初曹操曾以程昱之計,模仿徐庶之母筆跡誑其前來,這此我雖有書信前往,龐老頭自然可讓嵇雲以此為由,拒絕前來,順便再以讓人前來許昌一探真假為名,實際給我派來幫手,因此若我所猜不錯,那兩個家僕必是呂豐、吳克二人。嘿嘿,曹老大雖然說的婉轉,但心中恐怕不那麼舒服。
「這……,婦道人家無有所見,還望丞相莫怪,待那兩家僕前來,干便再命其回轉魚復相接便是。」我只好道。
曹操點了點頭,臉上並未顯露出不快之色,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邊,眼望向外,輕輕歎息了一聲,那歎息中充滿了無奈與不甘,甚至還有一絲憂慮與頹然。
我見他起身,也不敢再坐,忙站了起來,卻恰巧聽到他那一聲歎息,不由愕然,在我印象之中,實在難以想像如曹操這般強勢人物,竟會在外人面前有這樣的舉動。
「老夫如今已五十有七,早過知天命之年,劉玄德比我年少六載,而孫權僅是而立之年,本相半百征戰至今,卻不知天下何日一統。論勇武,元讓(夏侯惇)、仲康(許褚)、文遠(張遼)、妙才(夏侯淵)、子孝(曹仁)、公明(徐晃)等雖不如關、張、趙,卻亦是一時之雄,論計略,文若(荀彧)、公達(荀攸)、文和(賈詡)、仲德(程昱)更是天下少有之智者,然文若等人追隨老夫多年,常為操勞,精氣已不如往昔,而劉備身側之諸葛、龐統,卻正值鼎盛之期,東吳周瑜亦是壯年,子翼應知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之理,而一善謀能斷之高絕智者更乃萬軍難得!哎~,老夫本寄與厚望於奉孝,怎耐天不憐我,令奉孝早亡……。」說著,曹操忽然轉過身來,眼中充滿了渴求與激動之色,望著我道:「然蒼天終不棄我,使子翼助老夫以平天下,君可知當日聞得子翼之才而失之交臂時,老夫乃是如何之惋惜、懊悔?君可知子建傳信招得子翼前來,老夫又是何等之喜而夜不能寐?是故還望子翼可助我曹氏掃平天下,令百姓得以安居,令四海得而昇平!」說完,曹操竟衝我微微躬身一禮。
沒有絲毫的驚喜,只有無盡的惶恐和一絲感動,曹操是何等人也?恐怕任何一個人,絕對都想像不到這三國第一奸雄竟會以情動人,雖然曹操也哭過典韋、郭嘉,但那是對死人,雖然曹操也曾倒履而迎過許攸;賜金贈馬招攬過關羽,但卻多是敬重及欣賞。可這回,曹老大雖然憂慮的乃是事實,但卻已是開始煽情,甚至有了幾許劉備慣用招數的模樣,況且最後那一句,似乎有托付身後事之意,但又如何能令我不惶恐乃至於恐懼?而面對曹操這樣的神態舉動,即便他多疑狡詐,乃是一代奸雄,其中真情流露不過十之二、三,甚至不到十中之一,但卻又如何能不令人心中感動?
「丞相萬不可如此,實折殺干也,得丞相如此厚看,干怎能不竭力以報?!」我慌忙上前深躬於地,聲音竟也有些微微發顫起來。
曹操微微吁了口氣,面上滿是感慨之色,道:「子翼請起,但得君助,又何愁大事不成?」
我直起身,聽他又以少見的溫和語氣道:「至於子翼家眷之事,且不必憂慮,老夫自會盡為君解後顧之憂也,劉備既自詡仁厚,當不會傷及子翼家人。」
這話雖讓我聽得倍感無奈,但曹老大神色卻甚為真摯,實在讓我有些糊塗,弄不清他到底是真心為我著想,還是打算更為牢固的把我掌握在他手中,或許二者皆有也未可知。
曹操的種種表現雖然難以讓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我同樣有七情六慾,同樣是血肉之軀,因此心中仍是不免略為感慨,想到此時氛圍正是適合說出自己所思漢中之事,於是便拱手道:「丞相,干覺漢中之事恐有蹊蹺,只是事關重大,不敢輕言,如今丞相既如此重信於干,干焉有自顧而不稟之理?」
曹操聞聽「偶?」了一聲,眉頭微皺,神色頗為關切的問:「子翼無需多慮,且講無妨。」
「丞相,張魯若是施那『圍魏救趙』之計,怕是不出五日,漢中必失也!」我沉聲道。
「子翼……何有此料?!」縱如久見風雨的曹操,驟聞我言,仍不由面露驚愕之色,身子也是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