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有我助人無人助我
漢時之制,天子於連續六日之中,每日均需會集朝臣以商天下大事,到第七天則為「沐日」,名如字意,便為沐浴之日,可以不用朝會,其實便是給大家放個假休息一下而已,像極了我那時代最初的六天工作日,到也頗具勞逸結合的意思。不過如今的獻帝僅是個傀儡而已,至於上朝之事自是早廢已久,而曹操的丞相府才真是中樞之地。
十天大假已然休完,我這個軍師祭酒自然也要走馬上任,雖然應對曹丕接我家眷前來一事易早不易遲,但終究還需經曹操點頭,否則即便以曹丕如今副丞相之身份,也難調動一兵一卒,而且我總不能置所擔職守不顧,因此縱然心中焦急,卻也只好裝出平靜從容的模樣,穿著一身黑色朝服,在張任的陪同之下前往丞相府中。
來到丞相府外,自有府中僕從過來牽馬照應,而後我跟著引領之人穿堂過院,直至中廳,張任則只能在前院專門為官員隨從準備的大房中相候。
相府中廳並不寬大,只因此處非是聚集眾官議事之處,一般僅為曹操心腹謀劃之所。那僕人領我到時,荀彧、荀攸、程昱均已在坐,曹操見我到了,滿面笑容的起身相迎道:「子翼這幾日休息的可還安否?若有所需,盡可稟於老夫得知。」
曹操雖然似乎心情大好、笑意昂然,但那股無形的威嚴之勢卻絲毫未見減弱,而我自然不敢怠慢,忙深施一禮,微笑道:「干多謝丞相厚愛。」
曹操擺擺手,笑著將我扶起,待我又與跟隨而出荀彧三人彼此見禮後,眾人同返廳中而坐。
「昨夜子桓前來,言欲將子翼家眷自魚復遷於許昌,老夫已允其請,至於子翼所慮之事到非難解,老夫已命人修書一封且附上子翼之信送往成都言明此事,想來劉玄德向來自詡仁厚,必不會為難於君,如此一來,雲長雖孤傲,然終究乃是劉備義弟,又是忠義之人,應可保子翼家眷安穩也。」曹操捋著鬍子笑道。
聞聽此言我不盡心中一陣恐慌,實在未曾料到曹丕的動作會這麼快,更未想到曹操竟因此直接寫信給劉備,這奸雄果然要比司馬懿更為老辣,雖然早知曹老大加封我為軍師祭酒、威遠將軍、天機侯一事必要在孫、劉之間引起震動,但卻遠難比我那封書信的威力,原本我以為此信只會悄然送到荊州,而有龐統和趙雲在,應不會傳揚出去,可要是像如今這般大張齊鼓的交到成都,嘿嘿,那絕對是紙難包火。
儘管心急如焚,但我卻不敢表露出半絲不安,反要起身施禮,恰到好處的流露感激之情的道:「在下些許私事,竟要如此勞煩丞相,干實惶恐也。」
曹操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是滿意,呵呵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子翼太過見外了。」說完,他忽然斂了笑容,道:「昨夜老夫得報,益州兵馬調動頻繁,趙子龍亦被招往成都,子翼以為乃是何故?」
曹老大這彎轉得急了些,聽得我先是不由一楞,隨後甚是震驚,第一反應便是想:「莫非孔明那妖人打算北上伐曹不成?」但轉念思之卻覺不對,如今劉備得蜀尚不足一載,即便益州富庶糧草充足,但內部卻尚未穩定,各方勢力正需安撫、平定,以諸葛亮的謹慎,絕不會在這時興兵北上挑戰強大的曹操,那難道是建寧孟獲那幫人動手了?可雖然劉備早得了益州兩年,但歷史上諸葛平南也是劉備死了之後的事了,這未免也太早了些,何況若真是如此,曹操的探子也不可能不知此事。
「既然不是南下,又非北上,那難道是……」,此時,我忽然想到了歷史上劉備得益州後的征戰,不由已猜出十之八、九,於是淡然一笑道:「依丞相所言,干以為蜀中兵馬調動,不過三種可能也。」
「偶?子翼盡可道來。」
「其一、劉備初得益州,其內不穩,將有變故也;其二、劉、馬暗合,欲圖丞相困天水之大軍也;其三、出葭萌,取漢中也。」我坦然道。
曹操聞言哈哈大笑,荀彧、荀攸、程昱三人則彼此對視後微微點頭,便聽曹老大道:「子翼所思,與老夫及文若、公達、仲德可謂不謀而合也,不過不知這三者中,子翼以為何者為最,又當如何以對?」
我微微笑道:「以劉備、諸葛等人之能,益州內亂雖有可能,卻是甚渺,至於合兵馬超以解天水之圍,只要丞相回軍散關,恐怕劉備之軍只能白白奔波而已,實是得不償失,故干以為諸葛將欲取漢中此益州咽喉之地也。」我略微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曹操及荀彧等人贊同的表情,才繼續道:「雖然如今有此三種可能,但丞相只需行兵進漢中此一計便可解之,倘若蜀中內亂,則正可藉機取此要地;倘若劉備欲助馬超,則取漢中可得圍魏救趙之效;倘若其真是要伐張魯,此計亦可應之。」
說到此處,我賣了個關子,只能他們發問,果然,便見荀攸面帶疑惑的問:「攸以為,如今葭萌在劉備之手,此地距漢中極近,而縱然以子孝將軍所統大軍前去,亦需多時,張魯又絕非諸葛之敵,若其不戰而降,豈非鞭長莫及乎?」
我笑著點點頭,捋著鬍鬚道:「荀大人所言極是,不過大人想必應知張魯曾與劉備之軍戰於葭萌,其又與劉璋有仇,若是丞相請得天之詔書命張魯堅守漢中,再令他以為劉備除欲得漢中要地外,尚有替劉璋報仇之心,不知其可仍會輕易而降?況且如今天下,以丞相之勢為雄,倘有大軍前去解救,以張魯之性情,或是歸順於丞相也未可知。」
曹操聽畢顯然甚為歡喜,見荀攸並無其他疑問,轉頭又問荀彧、程昱道:「文若、仲德以為如何?」
荀彧想了想拱手道:「丞相,彧以為子翼先生之策應可為之。」而程昱則皺了皺眉,不苟言笑的道:「蔣大人所言雖有道理,然諸葛亮才智高絕,若真被其得了漢中,又當如何是好?」
我心道這程仲德乃是曹魏初期五大謀士之一,怎的竟會如此在意這一城一地的得失?於是哈哈一笑道:「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間何有萬全之策?漢中若被劉備所得,那也無妨,說來漢中此地,雖對益州甚為重要,但遠離中原,對丞相卻如雞肋,乃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也,即便此時歸於丞相,亦不過是多了道阻擋諸葛北上之壁壘而已,日後怕也絕難堅守。」
曹操不愧是後漢三國出類拔萃的軍事家,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子翼以『雞肋』而喻漢中,確是恰如其分,此計若可得了自是甚好,若是失了到也無關大局,原本這幾日老夫正要施子翼誘馬超之策,如此一來正可藉機調回曹仁大軍。」說完,他竟又歎息一聲,道:「哎~,只是可惜了那十數萬百姓。」
我聽了曹操這話,不由微微一愣,隨即暗自苦笑道:「歷史上張魯投降曹操後,漢中大部分百姓、產業均被遷走,以至後來劉備費了牛勁得到的不過是個空殼,看如今曹老大這樣子,若是真取了漢中,恐怕還要再來這麼一出,到時候希望那些背井離鄉的百姓不要罵我才好。」
其實我所擔任的這個軍師祭酒,雖然可算是首席軍事參謀,但也只能參與定計而已,至於如何實施便是他人之事了,因此隨後曹操又與我及荀彧等人商議了些其中細節後,便被允許回府休息,到比那些需要「坐班」的官員輕鬆不少,當然責任也更大一些,不過無論是計誘馬超還是進取漢中,其實對曹操來說即便不成也無多大損失,曹仁大軍圍困天水已近一年,正需休整,馬超、韓遂的西涼軍則更苦,能緩口氣已是不易,想主動攻擊曹軍實是癡人說夢,而漢中的事連曹老大都發了話,我當然就更不用擔心了。
辭別曹操之後,我便帶張任出了相府,心中只想著解決家眷之事,只不過一切都需落在龐老頭掌控的「紳誼道」身上,這也是我和張任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雖然這組織的存在乃是天大的秘密,但由於我身邊除了張任再無可為依助之人,也只好將此事並不隱瞞的告之於他,當然,張任本身也的確值得我信任。之所以前幾日未去尋「紳誼道」在許昌聯絡之人,只是因為打死我也不信曹操未派人在暗中監視,可如今事情緊急,已是不得不冒險一去了。
「紳誼道」在許昌的暗樁是一家位於城北的酒樓——「飄香樓」,說來龐老頭的據點到也五花八門,客棧、米店、酒樓無所不有,也不知有沒有青樓妓院,而我與張任在前幾天中早已裝做逛街去過那裡,並且還屢次光顧,顯得甚喜其所做的酒菜,因此今日時近午時,前去吃飯到也並不突兀。
「飄香樓」在許昌城中雖算不上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但也是頗有實力,如今天下雖是烽煙四起,百姓淒苦,但作為天子之都且又遠離戰火多年的許昌,要比別處繁華甚多,是故等我與張任到時,早有不少衣著光顯的士紳、商賈在內用餐,而店中的夥計眼睛極尖,一見我們二人,忙滿面陪笑的上前施禮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先生是朝廷命官,難怪小的老覺得先生氣度不凡呢,您老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先生….…啪!」那夥計給了自己個嘴巴,呵呵笑道:「您老瞧我這張嘴,應該叫大人才對,大人請裡面坐,裡面坐。」
我被這夥計的伶俐口舌說得心情鬆快了一些,微微一笑道:「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你這裡可還有雅間,給我尋一處來。」
夥計哈著腰呵呵笑道:「大人您真是大肚量,雅間恰巧還有一間,您老請隨小的來。」
我與張任隨他上了二樓,進了雅間,待他上了茶水後,問:「你們掌櫃可在,勞煩你請他上來一見可好?」
夥計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大人您哪裡話來,小的可不敢當著『勞煩』二字,這可實在折煞小的了,您老稍候,小的這就給您叫去。」說完他麻利的施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我此刻心中焦急,又聽得酒樓之上人聲嘈雜,即便是在雅間也並不安靜,因此就更覺煩悶,只感那掌櫃來的實在太慢。
片刻之後,那夥計領來了一位四十上下的矮胖男子,隨後便退了出去。
那掌櫃一見我便恭敬的深施一禮,隨後滿面堆笑的道:「小人便是此處掌櫃,不知大人喚小人來,有何事吩咐?」
「掌櫃不必如此多禮,在下只想問問,不知本店可有『四海昇平』、『江南春色』這兩道菜?」我微微拱手還禮,盡量保持語氣平淡的問。
這「四海昇平」和「江南春色」便是接頭暗語了,我本以為這掌櫃接下來會說:「小人這店中確有這兩道菜,只是做起來頗費火候,大人若不著急,可先回府,等小人做完,再親自送到府上,不知大人以為如何?」誰知這掌櫃聽了竟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苦著個臉連連拱手道:「大人說的這兩道菜,小人實在不知,還請大人恕罪。」
「什麼?!你不知道?!」我聞言不由面露驚色,驟然而起道。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真的不知啊!」那掌櫃見我面色難看,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
「你…….你……你真是不知?」
「小人確是聞所未聞啊。」
我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沉著臉又問:「你在此店中做了多久?」
那掌櫃忙道:「小人半月之前才來。」
「偶?那原先本店掌櫃呢?」我心中隱有不安之感。
「回大人,原先的掌櫃半月前便離開了,小人正是接了原先掌櫃的職位。」
「那你可知原先掌櫃去了何處?」我又問。
那掌櫃苦著臉搖頭道:「小人不知。」
他此言一出,我只覺腦中一片空白,頓時呆立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