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應對(下)
談及選擇官吏之事,一時間曹丕等人均沉默起來,要知這世上最為困難的,便是如何甄別一個人的性情、品質,況且人總是會變的,即便就算能為官吏者,原先均是清廉、公正,品格高尚之人,可一旦掉進官場這染缸之中,又怎能保證不會變色?因此無論制度怎樣更替,歷朝歷代的官場之上,便從未有杜絕過貪墨、枉法之事。
其實此事想來為難,但萬般變化皆逃不出一個「欲」字,就如同現在,曹丕有繼承曹操地位的**,陳群有輔佐明主、一展己才的**,至於我麼,則是有保住小命的**,不過司馬懿眼下恐怕最迫切的**便是能置我於死地,因此這一直不曾開口的傢伙,突然似笑非笑的望著我道:「先生所言正是,這官之良莠多在於人,而人心最為叵測,故實難料也,此外這世間之事亦是變幻莫測,譬如誰會想到,先生幾經周折如今又得以歸返許昌?此實乃朝廷之幸也,不過懿聞先生已有家室,如此何不派人接來同住?」
「靠!司馬懿你個混蛋!先是不鹹不淡的指桑罵槐,後又提及我的家眷,真是夠狠夠毒!」聽了這傢伙的話,我不禁出了一是身冷汗,隨即又恨又怒,此事可算是我的一大命門,倘若真把嵇雲等人接來,豈不再難脫身?而若是拒絕,便要落了口實在他手中,曹操本就未曾對我完全信任,如此一來豈不大禍臨頭?
原本前來許昌的途中,我便已想到了這個問題,但卻一直無有良策應對,在與張任一番苦思之下,才勉強想出了一個拖延之法,誰料曹操及賈詡等人並未談及此事,實令我暗中竊喜不已,未想到便連賈狐狸這種人也有疏忽之時,不過之後思來,曹操並未重視此點到也情有可原,要知這時代乃是男權社會,連劉備這種人都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之言,就更何況別人了,而且我一來未有親生子嗣,二來又不似徐庶那般有高堂在上,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用來為質的,孰不知我偏偏不是這時代的人,心中反到最重於此,而死馬這一招,正直指我的要害之處。
眼下事到臨頭,避無可避,我只好盡量裝作無奈的歎息一聲,道:「哎~,司馬大人所言雖是,干亦有此想,然怎奈路途遙遠,且在下家中又頗有餘財,若是有所閃失,實非我願也。」
邊上陳群見了我這副貪財模樣,縱是他儒雅重禮,卻也不免微微皺了皺眉,而司馬懿則並不在意,呵呵笑道:「若僅是如此,先生到也不必多慮,想先生與龐士元交厚,何不修書一封,請其派兵護送?我家公子亦可稟明丞相,譴人前去接應,如此豈不無憂也?」
「仲達所言正是,先生若允,丕可保無差池也。」曹丕點頭道。
「公子好意,干心領矣,不過僅為在下私事卻如此勞師動眾,令干如何敢當,況且我與龐統私交雖厚,如今卻是各為其主,他不問責於在下家宅已是幸事,又怎會相助?再者干聞如今荊州軍事為關羽所督,則事更不可為也。」我一面暗自問候了司馬懿的祖宗八代,一面苦笑道。
司馬懿聽了卻不以為然的搖頭道:「關羽此人性傲天下皆知,斷不會為難先生家眷而令天下人恥笑。」
「司馬大人有所不知,干與關羽頗有不睦,其雖不見得會為難於我,卻恐難派兵相護也。」
「偶?卻不知尚有此情,不過丕以為先生不妨修書一封,暫且一試,若能將家眷遷來,豈非好事?」曹丕想了想道。
見到曹丕與司馬懿一唱一和如此執著,到了如此地步,我已是無法再辭,只好暗中咬了咬牙,道:「那干便謝過公子了。」說完,叫來僕人奉上筆墨絹硯,略為思索後便揚揚灑灑修書一封。
曹丕將我所寫書信交與陳群保管,隨後又聊了一陣民政之事後,便與陳群、司馬懿起身告辭離去。
送走三人,我獨坐於書房之內,心中暗道:「如今看來,那件事已不得不提前去做了。」
「長文、仲達,你二人觀蔣子翼此人如何?」曹丕問道。
「當日其於丞相麾下,雖擅言辭,於政事上亦有些才幹,但今日再見,群只覺其才似乎平平無奇,卻又似乎深不可測,實難度量也,不知公子又有何感?」陳群皺了皺眉道。
曹丕笑了下道;「蔣子翼於文事之道,頗有非常見的,那『風骨』一說,到也與丕不謀而和。」說到此處,他停了下來,但言辭間的欣賞之意卻也表露無疑。
「仲達最擅用兵,然不知今日為何卻未與蔣干相談,反而欲將其家小遷來,莫非疑其忠否?」曹丕又道。
司馬懿拱了拱手,平靜的道:「懿雖亦對蔣子翼能有如今之名甚覺不解,然觀其近載所為之事,所用之謀,確乃才智高絕也,不過其與孫、劉交往甚密,此來許昌又非本意,故懿方有此一試。」
曹丕點點頭道:「仲達所言確是有理,現蔣子翼既有書信,那江南之地,不過僅有其一妻而已,不知可還需真將其家眷遷來?」
「呵呵,既有蔣干家書在手,自要盡遷於許昌為好,一來其雖相助於子建公子速平了河間之亂,到也算盡心而謀,然終究歸輔時日尚淺,二來他既愛財,公子若能於中相助,亦可使其心生好感也。」司馬懿笑道。
曹丕聽了此言,想到曹植因得蔣干之計從而以雷霆之勢掃平田、銀叛軍,如今在父親面前更見得寵,便不由心中不快,又想到蔣子翼那有些貪財的嘴臉,竟一時對此人略微反感起來,但他畢竟非是意氣用事之人,也對蔣干於文事之上的見解甚為欣賞,因此淡淡的道:「如此我明日便將此事稟於父親,此外不知長文、仲達覺蔣子翼此人,可需接交引以為佐乎?」
曹丕情緒上的細微變化,並未逃脫司馬懿的雙眼,又聽得曹丕如此相問,暗中一笑卻不答話,只做出一副沉思模樣。
陳群到是爽直客觀的道:「蔣幹此人雖品性有瑕,然似乎並未有何劣跡,且其終為名士大才,又得丞相厚看,身擔軍師祭酒一職,是故群以為若能使其為公子所用,必為一大助力。」
曹丕微微頷首,又轉頭問司馬懿道:「仲達又是何意?」
「懿亦贊同長文之言,只是蔣子翼似乎與子建公子頗為相近,公子雖欲招攬,卻不可不防也。」
「嗯,既如此,便一面暗中留意其行,一面示好爭其為我所用也。」
「今日子恆公子終是不免前去拜訪『天機』,儀雖不知所談何事,然對公子所言,怕是絕非善事,若儀所料不差,當是為招攬而去。」丁儀皺著眉,緩緩道。
一旁坐著的丁廙顯然未有其兄一般的沉穩,而且亦知曹植隨意佻脫的性子,因此也不掩飾,面露焦急之色,急切的道:「那蔣子翼雖初時碌碌無名,然如今卻是聲動天下,董公仁(董昭)、劉(子揚)、蔣子通(蔣濟)、王仲宣(王粲)等人多贊其才,廙那日隨公子與其相見,亦覺此人言辭出眾,學識廣博,且公子又曾親見他用兵之妙,如此大才便當盡力交好招納,且其現得丞相賞識,身居相府參謀軍事之高位,更不可錯失也,萬不可被子恆公子得去。」
曹植伸手在火盆邊烤了烤手,隨後並不在意的道:「植怎能不知『天機』先生之才,初時於陳留便曾屢次暗示招納,然其卻是言左及右,刻意迴避,德祖亦是無有良法,但聞其語,似是無意置身於植與兄長之爭,故我與德祖只得退而求其次,一路上敬為上賓以待之。如此看來,怕是即便我兄有此心思,也絕難得成吧?」
丁廙聞言一拍大腿,面有不滿的道:「哎~,公子怎的如此疏忽,竟輕信了蔣子翼推脫之言,其若是有待價而沽之心,一但子恆公子加意結交,再許之甚厚,而公子卻反無所動,等其投了過去,豈不悔之晚矣?!」
這幾句話中已明顯帶了幾分責怪之意,即便曹植生性隨和,但終究身份尊貴,於是仍不免臉色一沉,微露不快。
丁儀也覺兄弟出言莽撞,見了忙呵斥道:「賢弟怎可如此與公子講話?這般不分上下,實是失禮,還不速向公子請罪?!」
丁廙楞了一下,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忙起身一躬道:「廙言語失當,還望公子寬恕。」
曹植得了這個台階,顏面得保,便也不欲再加計較,何況丁廙說的未嘗沒有道理,於是擺手道:「敬禮一片為植之心,何罪之有?且植於此事確是大意了,好在尚有迴旋之地,如此自當再去拜會『天機』先生。」
丁廙謝過曹植重又坐下,丁儀眼珠轉動,沉吟了一下道:「公子雖可再去結交子翼先生,然儀尚有一策,可為相助也,若要得成,則必可圓公子之願。」
「偶?正禮有何妙計,還請道來。」曹植聞之欣喜,詢問道。
丁儀嘿嘿一笑,隨即將所思之策道出,卻聽得曹植心中有些不安,他很是猶豫的道:「此計雖好,不過卻未免……,不若容植先去招納,待德祖返回再加商議如何?」
「德祖受命於河間助徐大人處理民事,恐一月內難返也,若是因此而誤……。」丁儀住口不言,只是望著曹植,等其定奪。
曹植皺眉沉思半晌,卻仍難下決心,最後道:「此事不可輕定,容植再做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