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北上之途
我被張任從睡夢中叫醒,說是睡夢,其實也不過是半熟睡狀態而已,現在的夜晚雖不能說寒冷,但中原的秋季日夜溫差較大,即使白天已很是疲倦,但陣陣涼意之下,再加上地面堅硬,哪能睡得深沉?因此略微迷茫了瞬間,我便清醒過來,而陸雪顯然也未睡實,這時也睜開了雙眼。
清冷的月色之下,身邊的篝火不知何時已然熄滅,除了眼前數米之內,四外的一切都猶如被渡上了一層墨色,只能看到黑色的輪廓,曠野之上僅可聞蛐蛐間或的鳴叫聲,顯得格外寂靜。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不由自主的輕聲問:「君興所覺有何不妥之處?」
月光下隱約見張任眉頭微皺的手指我們來時的方向低聲道:「家主請看。」
這是陸雪也來到一旁,我們順著張任所指望去,只見遠處那片樹林一團昏黑模糊,但其中卻有幾點光亮不停的閃爍著。
「鬼火!」一旁的陸雪輕聲嬌呼,我則心頭一顫,按說自小生長在社會主義大家庭中,二十幾年耳濡目染唯物主義無神論,本應對這些鬼神之類的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然而中國幾千年來風水神怪傳說和那些難以解釋的怪事所造成的影響,卻仍不可否認的或多或少的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更何況我現在身處一千多年前,誰又能肯定那些全是子虛烏有之事?因此當陸雪聲音微顫的道出那兩個字時,我也不禁渾身一陣發冷。
張任這時卻搖了搖頭道:「賜以為非是什麼『鬼火』,此怕是有人執火策馬而來,亦可隱約聞馬踢之聲也。」
我聞言仔細聆聽,雖不真切,但卻果然有馬蹄之聲,心中這才稍微安穩一些,不過這般夜晚行路顯然非比尋常,而能騎馬者恐非尋常之人,看樣子似是朝我們這邊而來,平原之上若是不加躲避,以我們現在的處境,實是有些不妥。
心中想著,我環視了下四周,身後不遠處有幾株樹木,於是輕聲道:「來人身份不明,我等還需略為隱匿才是,不若藏身於樹後為好。」
張任點頭道:「家主所言正是,方才賜雖將火堆掩滅,然黑夜之中恐甚為明顯,怕是已露形跡。」
我這才知原來篝火乃是張任所熄,又見那光亮越來越近,分明是向我們這邊而來,馬蹄之聲也愈發清晰起來,因此不敢再有耽擱,當下快步往那距我們生火處五十米外的樹木走去。
這幾棵樹木雖都長不很粗壯,但也勉強可令我們側身而藏,就在我們各自隱匿身形片刻後,只聽急促的馬踢聲由遠及近而來,隨後便停於我們方纔那篝火之處,火光也隨之亮起。
五十幾米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我屏住呼吸,只聽有人粗聲道:「麻子,你他娘的眼睛果是夠賊,這裡方才竟真有人。」
這聲音在空曠的原野裡格外響亮,我聽了難免心中忐忑,就聽另一個有些尖啞的聲音道:「嘿嘿,兄弟我不是大言,我這一雙夜眼,這亮光咋能看不見?」
「得了吧你,又他媽滿嘴胡咧咧,不過你說也怪了,這灰摸著還熱,人咋就不見了?莫不是……。」
「我說老三,你看著五大三粗的,咋就這麼點狗膽子?別在那裡胡想,趕緊上路把縣宰大人交代的事辦完了塌實。」
那粗聲之人罵了句「狗娘養的」,隨後抱怨道:「麻子,咱兄弟兩個可真背運,那趕車的也是個混蛋,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夜了灌了幾口馬尿就他娘的滿嘴放屁,還有那酒祀掌櫃的,也是他媽的一個抱大腿的,聽也就聽了,竟還告到縣宰那裡,害得咱跟著受罪!」
「老三你也別埋怨,要怪也怪那幾個南邊來的楞青子,幹點啥不好,偏把夏侯少爺給打死了,這不是自找麻煩麼?夏侯少爺那可是夏侯將軍的侄子,縣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大人不急才怪勒!別在哪裡杵著了,趕緊上馬辦正事要緊,否則誤了到商邱縣通報,你我都得吃板子!」
「哎~,走!走!這夏侯少爺也是,被人家小姑娘踹了兩腳,就他娘的完蛋了,也真是沒用的緊,嘿,麻子,你說這夏侯少爺是不是在女人肚皮上弄得太虛了?嘿嘿嘿……。」
「夏侯少爺那名聲你還不知道?這回真是栽在女人身上了,老三你看你,一提起女人來就兩眼放光,別看你壯得可以,小心也跟夏侯少爺那樣,虛的內裡都成干了。」
「哈……,麻子你放心,老子哪能那麼不濟?等這差使辦完,兄弟帶你耍耍去,那『翠紅樓』的姑娘啊,那眼睛一個媚,那皮膚……」
馬蹄聲逐漸遠去,還隱約能聽見那兩人的淫笑之聲,而我卻心中豁亮,終於知道了其中緣由,難怪動靜如此之大,原來竟出了人命,更為重要的是,那夏侯果然是夏侯家族中人,卻不知是哪個將軍的侄子,夏侯敦?夏侯淵?還是夏侯尚?
我、張任和陸雪自樹後走出,聚在一處默然不語,月色下陸雪的臉上似乎微微有些發紅,想來是聽到那兩人談論女人的事才有此反應,張任則眉頭緊鎖,沉聲道:「家主,如此看來果然是下午那駕車人洩露了我等行跡,想來怕是商邱難去矣。」
我想了想眼前的處境,咬了咬牙道:「想來無論北上或是南去,恐各城郭皆非安全之地,既如此,不若便去陳留,從其地近黃河尋船逆流而上,繞道弘農往襄陽而去。」
陸雪聞言楞了下,小心翼翼的道:「倘若這般要經洛陽等大城,如此豈不更為危險?我們……我們何不自此重往南去,那些人以為我們已然北上,必會疏於防範。」
說實話陸雪這方法確是有幾分道理,然而我卻另有擔心,於是搖頭道:「我等終究乃是江南之人,南去之路怕是盤查更嚴,倘若稍微露了蹤跡,難免不連累賤內一行,而若走黃河,雖要經一干大城,然愈是如此險地,卻亦往往出人意料而無危也。」其實我要走陳留還有一個不可讓張、陸二人所知的原因,那便是「紳誼道」在陳留城中亦有潛伏之人,到那裡可得之相助,當然許昌、洛陽這些城市我是絕不會進的,雖然現在我仍是易容之後的面貌,不太容易被人認出本來面目,但不久之後若是有我的畫影圖形,我還是要用劉正那藥液恢復原貌,畢竟群眾的眼睛是亮的,比起認識蔣干相貌的人還是多的多,而張任、陸雪自然也要在陳留想辦法喬裝一番。
「田銀、蘇伯之流不過微末小患也,何需丞相率軍親征,但有一員大將足可平滅此賊。」董昭從容進言道。
程昱在一旁捋著鬍子道:「昱以為公仁之言甚是,田、蘇二人雖鼓動亂民起事,號稱五萬之眾而震動翼、幽二州,然其不過烏合之眾,不足為慮也,其於此時背叛朝廷,恐以為丞相無兵可用,實令人可笑矣,只是何間一帶近臨遼東,不可不防其等暗受公孫恭指示,故當譴一文武雙全之士,速平叛賊,以懾遼東。」
曹操聞言點了點頭,他之所以欲親平河間之亂,多半便為公孫恭之故,此人繼其兄公孫康之位,雖名為歸順,卻自成一國,盤踞遼東,實為後患,只是如今馬超在西,孫、劉在南,與公孫恭比起來實是威脅更大,因此無力征討遼東,況且鮮卑步度根、軻比能和素利、彌加雖彼此征伐,暫臣服於朝廷,但卻未曾斷了南下之心,尤其是據高柳以東的代郡、上谷邊塞的軻比能部,擁十萬餘騎,此人以勇健,斷法平事端,不貪財物,眾推以為大人,自袁紹據河北,中原人多亡叛歸之,教其作兵器鎧鈍,頗學文字,實不可小覷,因此有公孫恭在遼東,可為緩衝,因此公孫恭非是不欲平之,而乃時機未到也,然卻不能不略加拂拭,免得其心起非分之念。
「仲德、公仁皆為善言,如此老夫便以子建為帥,朱靈、司馬孚、楊修、賈信輔之,領中軍五千會同冀、幽之兵同破田、蘇,各位以為如何?」曹操雖是詢問,口氣卻甚為堅定的道。
曹植自回許昌之後,整日無所事事,不覺煩悶,此刻接了父親之命及調兵虎符,不由心中大喜,待傳令官走後,一面吩咐家人收拾行裝,一面命人去喚司馬孚、楊修等人前來商議出兵平亂之事。
曹植見司馬孚、楊修及丁氏兄弟前來,不由呵呵笑道:「植正覺無報效之時,父親便命我前去討伐亂賊,如此好事當浮一大白。」說著便要命家僕取酒。
司馬孚見他紅光滿面,神色興奮,不由肅然道:「公子有立事之心乃是好事,然此時恐不宜飲酒,丞相將此任交於公子,公子還當盡心謀劃為是。」
曹植聞聽不覺有些掃興,但卻也知他所言有理,於是只好無奈的拱手道:「先生之言甚是,植一時忘形也。」
楊修雖覺司馬孚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但既然曹植都已認錯,便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微微撇了撇嘴。
丁儀淡然一笑道:「丞相將此事交於公子,顯是有器重之心,子恆公子若知怕是食不知味也。
丁廙點了點頭,也面帶喜色的道:「田銀、蘇伯皆為粗鄙之輩,此番公子前去,必能大勝而歸。」
司馬孚卻皺了皺眉道:「此事怕非是如此簡單,以丞相之才,怎不知田、蘇二人之能?只需一員大將足可平之,而如今令公子前去,又以文博(朱靈)將軍為助,其中之意不可思。」
楊修淡然一笑,道:「這有何難明之處?丞相所慮乃為遼東公孫氏耳,公子只需以雷霆之勢,掃犁庭以震四方,必可使丞相滿意也。」
曹植聽了笑道:「想來便如德祖所言,如此一路之上,還請德祖、叔達多為綢繆,而許昌之事,便要拜託正禮、敬禮二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