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局勢的改變有時候只是一瞬間的時候,身處局中的人永遠無法事先知道結果是怎樣。在1886年1月底的時候,即便是方懷也無法瞭解緬甸戰局的發展方向。
在離欽察關不到十公里的一片樹林邊,星羅棋布地分散著數百頂帳篷,進進出出的人如同流水一般,有穿著帝國藏青色軍服的,也有穿著緬甸民族服裝的。這裡是中國遠征軍和緬甸義軍的聯合指揮部。
「咳咳」左宗棠一邊輕輕咳嗽一邊詢問著一個南面回來的探子,統籌十萬大軍絕對是耗傷心力的事情,更何況左宗棠已是年紀一大把,沒日沒夜的操勞讓他的臉如同蠟黃的紙張一樣。此時他用手帕半掩著口鼻道:「你是說英國人突然派出騎兵對獨龍江兩岸的緬民進行屠殺?」
報信的探子是一個緬族的小伙子,聽了左宗棠身邊一個緬族官員翻譯的話後,紅著眼道:「是的,桑昆(長者的意思),我母瑪就是被他們殺的,村子裡老老小小一個也沒有留下。」
「英國人都該死……」帳篷中年輕的緬甸軍官頓時掀起一片激憤的浪潮。
左宗棠輕輕跺了幾步,然後轉頭道:「英國人的騎兵都劫了那些村莊,你知不知道?」
看到那個緬族小伙子點點頭,左宗棠道:「那你給我在地圖上畫出來。」說著讓人遞給他一支鉛筆。
從來沒見過這種希奇玩意的緬族小伙子像抓刀桿一樣在地圖上打了十幾把叉。
左宗棠一見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接著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旁邊緬甸王子疆括見了不由道:「左大人。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左宗棠點點頭,一指地圖道:「王子請看,英國人地騎兵抄劫的村莊都分佈在獨龍江兩岸,正好在他們進軍方向上面,我懷疑英軍是在隱藏什麼,他們也許有什麼計謀。」
疆括一聽不由仔細看了看地圖,發現確如左宗棠所說,連忙道:「左大人的意思是?」
左宗棠走了幾步,臉色沉穩地道:「我的意思是。欽察關英軍防禦甚嚴,頃刻間難以攻下,若是急攻不免折損士卒。倒不如以少數人馬迷惑關上之敵,然後選精銳輕裝南下或北上。殲其來援的人馬,」
帳篷中的一眾義軍首領大多點了點頭,這幾日戰況之慘烈他們也見識到了,若非清軍悍勇。這大炮加火槍防守的關隘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寄望的。反正他們想做的只是打英國鬼子,既然這裡也是打,那裡也是打,為什麼不選個輕鬆地。只有緬族的幾個義軍首領神情頗為焦急。如果不打欽察關,收復曼德勒就無從談起,曼德勒一直作為緬族統治緬甸各族的象徵存在。也是緬族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其地位就相當於北京在中華民族心中地地位一樣。
新任的軍務官剛察用蹩腳的漢語道:「左大人。也許英國人只是怕我們在路上埋伏他們才派出大量的騎兵偵察,這也無可厚非。而且就算他們有什麼陰謀,以他們地速度也趕不到了。欽察關說不定再有兩天就能攻下,這個時候撤下來,我們對各部族的羽兵如何交代,你們清國人不是有句話叫『士可鼓不可瀉』嗎?依我看,我們就應該一鼓作氣衝破欽察關,有了欽察關,我們就可以把英國人擋在欽察關以南,佔領曼德勒。」
左宗棠目光一掃,看向剛察道:「兵家有云『行兵者,未謀勝,先算敗』,如果英國的援軍真的在我們攻下欽察關前趕到了呢?那樣一來,我大軍豈不是腹背受敵,動輒有傾覆之憂。」
旁邊另一位緬族頭領博訶幹道:「左大人未免杞人憂天了吧,難道貴國地兵法大家都是憑如果來打仗的嗎?現在英軍只不過有點奇怪的舉動,大人未還沒聽到確切消息就疑神疑鬼,打算放棄已經唾手可得地城池,豈非令人發笑嗎?」
疆括這時聽了也出聲道:「左大人,兩位頭領說地也有一些道理,不如多派人手探聽英軍地動靜,這邊還是加緊攻打欽察關,若是英軍真有計謀,我們再作對策也不遲。」
左宗棠臉沉如水,眉毛擰成一團,從地圖上他似乎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不過既然疆括開口了,他怎麼也要估計他地身份,於是道:「既是這樣,就一切聽王子安排吧。」說著話,左宗棠的身子突然顫了顫,一股暈眩襲上額頭,左宗棠連忙定了定驚,勉強站直身子走了出去。
克欽山。
了平靜的克欽山林影森森,四處是一片翠綠。在山駐紮了一些緬甸義軍的隊伍,自從克欽山一戰後,緬甸義軍就差不多淪為了看客,只是擔當一些後勤、警備、望風、運送傷員的任務。
薩丹度率領的六千羽林兵就駐紮在克欽山腳下,疆括正式解除薩丹度義軍軍務官的職務後,他徹底成了爹爹不親、姥姥不愛的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清國人,現在疆括太子還要靠清國人撐腰,得罪他們能有好?
營帳裡,滿臉鬍子拉碴,眼眶深凹的疆括拿起一壺酒倒了兩下,忽然不耐煩起來,直接把酒壺對嘴灌了下去。一旁的隨從侍官噶布澤轉著小眼睛勸道:「駙馬,這酒太烈,喝多了傷身,您還是少喝些吧……」
「滾,滾一邊去,你也和他們一樣去抱清國人的粗腿,本桑昆不吃這一套。」說著薩丹度就把手裡的酒壺砸了出去。
布澤一邊躲過一邊道:「駙馬,我們在曼德勒的人來報,說曼德勒只有五百英國人,眼看清國人這幾天就要把關口打開了,到時候曼德勒也會落在他們手中。清國人肯定扶疆括那個偽太子之後為國王,對駙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薩丹度瞟了噶布澤一眼,道:「那你有什麼辦法,難道去跟清國人搶欽察關嗎?你不怕清國人的火炮落在你頭上?」
布澤道:「和清國人搶欽察關肯定不行,但我們可以搶曼德勒。現在英國人都在欽察關,若是我們繞過欽察關攻打曼德勒,肯定能拿下曼德勒。曼德勒乃是我緬甸王都,誰能率先收復它便是大功一件,到時就算清國人仍然立疆括為王,疆括也不能為難駙馬這位收服王都的大功臣。」
薩丹度聽了眼睛一亮,但旋即道:「欽察關乃由此前往曼德勒必經之路,不然一開始也不用如此麻煩,你準備從哪裡繞過欽察關?」
布澤桀桀地笑了笑,走到帳中懸掛的地圖前一指道:「駙馬可率領六千羽軍從克欽山度過伊諾瓦底江,再一路北上經沙巫山道便可繞過欽察關直達曼德勒。」
薩丹度看著噶布澤在欽察關西面劃過的一個圈,沉著臉道:「這不等於還是要經過欽察關嗎,要是英國人從關山放炮我們豈不是死傷慘重?」
布澤依舊陰笑道:「駙馬怎麼想不到呢?現在英國人正在對付清國人,只要我們過的時候不聲張,他們哪有功夫對付我們啊。」
欽察關戰事進入二月初,在清除了外圍的阻礙並佔領了突出部後,中國遠征軍和緬軍對被圍困的英國遠征軍兩個師展開了全面的攻擊。戰鬥從白天一直進行到深夜,絲毫沒有停歇的樣子,火炮也越來越密集,白天是精銳突擊小隊對已經試探清楚的火力點進行向心爆破,晚上則是山地野戰連隊利用山地戰法乘夜色攻擊英軍的陣地。
無數官兵越高聳入雲無頂之山,跨煙霧迷漫無底之谷,蹈瑕鑽隙,秘密潛行。而欽察關前的陣地在承載雙方的炮彈後都已經快被打平,一段段壕溝全成了緩坡。
任何一場攻堅戰都是用人命填出來的,幾天的戰鬥,第四師第一旅傷亡慘重,第二旅負責輔攻稍微好點,第三旅同樣傷亡慘重,陣亡數接近兩千,而比第四師戰鬥力稍遜一籌的第二十師第一旅更是損失近半。
這些損失大都是英軍的炮火造成的。遠征軍攻陷的陣地由於原本都是英軍的,在作標上早就已經標定,所以英軍的火炮打得又快又準,而遠征軍在夜晚攻佔陣地後又不得不堅持一個白天以抵擋英軍的反擊,整個白天他們都要一邊忍受著炮火在頭頂上轟鳴,一邊把一排排的英軍步兵打退。
到了後來英軍甚至不在一些反擊奪回的陣地上進行修復,然後在夜晚讓給遠征軍,讓遠征軍白天在殘破的陣地遭受**裸的炮擊。
不過遠征軍的損失換來的是英軍同樣慘重的傷亡,原本將近一萬六千的英軍在幾天的戰鬥中人數銳減,剩下的不到九千人。孟加拉第四師在緬甸戰爭之初,中國遠征軍的突襲中就損失了近一個旅的兵力,現在又在欽察關遭受重創,作為一個師的番號,他甚至可以取消了。而印度第七師也同樣受到了極大的削弱,不過他們始終保持著密埃峰主炮台周圍一圈的陣地,拚命用傷亡換取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