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在李菊隅和幾位夫人的伴隨下走進大廳,只見廳裡還站著一個俏麗的身影,與李菊隅古樸的打扮不同,廳中的少女一身洋裝,火紅的及地長裙,緊緊收攏的束腰更承托出胸部的豐滿,就連頭髮也燙成了波浪型,顯得青春而且活潑。
李鴻章見了笑道:「韻月回來了,在法國的書讀完了?」
那一身洋裝的少女此時嘻嘻笑道:「見過姨父,那洋人的書讀得無趣的很,所以我就回來了。等娘再逼我嫁人,我就再出去讀書。」
「你啊,女子婚姻乃人生大事,豈可如此兒戲。」李鴻章搖搖頭道。
洋裝少女撇撇嘴道:「反正我又不怕嫁不出去,總要挑個我喜歡的吧。」
站在一旁的夫人趙氏連忙打圓場,走到洋裝少女身邊對李鴻章道:「好了,好了,你剛回來,別幾句話又把孩子嚇跑了。」趙氏是太湖望族、進士出身的趙昀之女,與洋裝少女張韻月的母親是親姊妹。
李鴻章只好道:「你父母身體可好啊?」
張韻月甜甜一笑道:「多謝姨父掛心,父母安好,過年來的時候,父親、母親讓我給姨夫問安。」
李鴻章點點頭,道:「你們去說話吧,我也累了。」
李菊隅見了,微微一福道:「那您休息吧,我們先回房了。」說著和張韻月退了出去。
張韻月吐吐舌頭,道:「姨父還是老樣子,官架子大得嚇死人。」
李菊隅輕輕一笑,頓時猶如百花開放,把旁邊的張韻月都看呆了。過了一陣,她才道:「表妹,我要是男的一定非你不娶。」
李菊隅臉色微微陀紅,轉頭就往前走。張韻月提著裙角追上來道:「好了,表妹,表姐不是誇你漂亮嗎?再說我才不要你這麼漂亮的呢,我要找就要找像上次街上走的那些兵,為國殺敵,鐵骨錚錚,那樣的男人才叫真正的男人。真沒想到我們大清也有一支這樣的軍隊。」張韻月臉上露出迷醉的神情。
李菊隅目光流轉,那些軍人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更好奇的是這樣一支鐵軍是怎麼打造出來的。自己的父親窮盡三十年心力也未有這樣的成就,卻由其它人做到了,李菊隅不禁對父親經常提起的那位比自己年紀還小一歲的皇帝產生了興趣。不過李菊隅眼中的思慮一閃而過,向前走了幾步道:「表姐,你不去法國讀書,準備做什麼?」
張韻月此時難得露出認真地表情道:「我準備辦一家報社,自己出報紙。」
李菊隅聞言,柳眉淡淡地一皺道:「出報紙?」
「是啊,現在國內的報社越來越多,連各個大學都自辦報紙,不過大都是些介紹政治的。我打算出一份專門介紹西方文藝的報紙,叫《文萃報》,我父親已經同意出資。」張韻月說著看向李菊隅,頓時眼睛一亮:「表妹,你熟讀詩書,又看了那麼多外國的書,要不你來幫表姐吧,我報社總編輯的位子就讓你坐了。」
李菊隅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不比你,父親是不會同意的。再說,女孩子家拋頭露面總歸是不好。」
「你啊,」張韻月腦後的波浪捲發直甩:「這有什麼啊?國外男女都是平等的,女人還要工作養家呢。」
不管張韻月怎麼說,李菊隅都只是淡淡而笑,最終張韻月只有退而求其次,讓李菊隅每期幫她找些好的外國作品或是寫些文章。
《大清日報》報館所在的白石精舍只是京城裡很普通的一座四合院。之所以叫白石精舍是因為院子中間有一塊四五尺見方的大白石。雖然這些日子,南方一些地區,像上海、杭州、廣州都辦起了幾家報社,但《大清日報》依然是中國銷量最大的報紙。報館的編輯都是方懷親口指定的,現在可謂是人才濟濟,包含了歷史上許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像鄭觀應、嚴復、張謇以及戊戌六君子中的楊銳、楊深秀等人,這還不包括在報紙上經常客串一把的康有為、劉光第。
忙活了一天,終於把明天的報紙定好了稿,排好了版。報館裡的人幾乎連腿都邁不動了,他們除了每天要編寫八大版的報紙,還要到北京大學以及清華大學去講課。中國的思想啟蒙運動最早就是通過報紙和大學的講壇就行傳播的。
鄭觀應、嚴復他們在報紙上闡述的改革國家、富國強兵的觀點,伴隨著《大清日報》越來越大的發行量逐漸遍佈中國的各個角落。在每一期報紙上,都會有專門的一大版介紹外國的文化和地理,有希臘和羅馬的文明、有英國和德國的歌劇、有法國和俄國的小說等等,讓人們知道了那些洋人也並非是啖毛飲血的蠻夷。
除此之外還有世界歷史,尤其是近代的歷史。從意大利的文藝復興運動到孟德斯鳩、盧梭的思想啟蒙,從尼德蘭的反西班牙鬥爭到英國的「光榮革命」,從美國的獨立運動到法國的巴黎公社,報紙詳細地分析這些國家產生革命的原因和結果。
在強大的事實面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正視外國的一些東西。中國的國民就在《大清日報》這有如春風化雨一般的影響下漸漸覺醒過來,開始睜開眼睛看向世界。
報紙也給鄭觀應、嚴復他們帶來了諾大的聲名,現在全國識字的幾乎沒有不知道他們在報上的筆名的。代表著中國新興文化最前沿的大學自然不會放過他們,因而鄭觀應等人基本都在清華、北大兼著幾節課。
光緒十一年的時候,大學的氣氛還很嚴肅,學生每天從早到晚的課排得滿滿的,他們必須在兩年內完成外國大學四年的學業,但那個時候竟然少有畢不了業的,這不得不讓後世許多讀了五六年還拿不到畢業證的大學生感到汗顏。而那時學校的紀律也非常嚴,早操、熄燈都執行得非常嚴格,逃課更是極少出現的現象。
說是極少,是因為每次到了鄭觀應、嚴復他們上課的時候,各個班總有不少溜掉來聽他們講課的,以致於小小的教室連窗外都站滿了人。到了後來,學校不得不把鄭觀應他們的講課安排在學校的禮堂,但即便如此,每回依舊是擠得爆滿。這是一個激情澎湃的年代,中國的青年在覺醒後無比渴望先進的思想,鄭觀應的《盛事危言》、嚴復翻譯的《天演論》都成了人手一本的東西,盧梭、孟德斯鳩、伏爾泰的著作更是被奉為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