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法談判會場。
李鴻藻從沒有覺得像現在這般有底氣,微微有些佝僂的他今天也努力把腰挺直了,隔著老花眼鏡看著對面的法國人。
從法國專程趕來的全權特使古力特聽著身邊的翻譯讀完中國人的要求,眉頭深皺道:「李大人,我從您提出的要求裡看不出一點和談的誠意,法國在印度支那的土地是和越南簽訂過條約的,是得到國際承認的。」
聽到身旁伍廷芳的翻譯,李鴻藻面色平靜地道:「越南乃是我大清的屬國,越王也是皇上冊封的,也就是說,他不過是我皇上的一介臣子,他有何資格跟別國私自簽訂條約。就像特使先生,如果沒有得到貴國政府的授權,你能私下和我國簽訂條約嗎?」
古力特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努力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李大人,我想我們還是來談些實際的吧,您認為貴**隊有可能從我共和國的軍隊手中奪回越南嗎?」
李鴻藻「嘿嘿」冷笑道:「我大清已準備了十萬大軍,只要旦夕間就可平定安南。」
古力特這時被李鴻藻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是嗎?我記得前不久,我**隊只用了6000人就擊敗了貴國數萬軍隊,若不是我國政府一直要求軍隊隱忍,恐怕他們早已踏上貴國的土地了。我國是愛好和平的,不願意兩國之間流更多的血,所以才主動要求和談,但切不要把這種寬容當作懦弱,若貴國不答應和約的條件,我們就只能在戰場上見了。」
李鴻藻微微一笑道:「那就戰場上見吧。」說著作了個送客的姿勢,古力特看了仍然坐著的李鴻藻一眼,怏怏走了出去。這時一旁的伍廷芳雖然擔心,卻也感到痛快莫名。
紫禁城如今空蕩了許多,不像以前走三步就可以看見值事的太監和宮女,這兩年宮裡先後裁掉了三分之一的人,而像承德避暑山莊、盛京的行宮等裁掉的就更多了,這些宮殿每年要吃掉國家多少財稅,省下的錢做什麼不行啊。
原本方懷還想裁掉更多的人,但這些宮女和太監從小就進宮,大多沒有什麼一技之長,且家裡也多半困苦不堪,試想不是家裡困苦誰也不會把子女賣入宮裡啊。就這麼把他們裁掉,等於絕了他們的活路,所以只是發了錢給一些年輕的太監、宮女,讓他們自謀活路。
現在國家實在是缺錢啊,不身處其中不知道其中的痛快,當一大堆這裡有缺口那裡有欠銀的奏折擺在你面前的時候,才能體會出什麼叫捉襟見肘。最後還是李鴻章幫我處理了一批,儘管方法有些問題,但現在我也不想管了,這些日子他為了籌銀子頭髮都白了許多。
剩下的缺口,方懷把目光投向了那些食民而肥的貪官身上。不過在這之前卻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恭親王奕忻。自己的這位六叔當年就是皇儲的有力競爭者,後來又從輔政大臣、首輔軍機大臣一直做到攝政王,幾十年下來,朝廷裡這些文武,底下的那些官員,有幾個和他沒關係的,一不小心就是一場內亂啊。
上書房裡,方懷把恭親王奕忻留了下來。如今朝廷的勢力可以說分為三派,一派是當年依附於慈安的大臣,隨著慈安的漸漸淡出,這派大臣在朝中很少說話,有一部分已經歸附於方懷;第二派是原來依附於慈禧的大臣,這一派大臣現在要麼被貶,要麼投入了醇親王奕?麾下,基本以方懷馬首是瞻;第三派就是恭親王奕忻的人了。
事實上,由於「辛巳之變」來得太突然,奕忻根本沒注意到方懷,他只是忙著削弱後宮的勢力,在他看來,只要後宮放棄權力,朝中就只剩下他和醇親王奕?兩派勢力,以奕?的才能肯定是鬥不過他的。但他卻小看了方懷,通過方懷,慈安和奕?兩派聯合在了一起,在勢力上已經大於了他。所以方懷今天才敢放心大膽說出他的想法。
不過對於自己這位六叔,方懷還有許多借重之處,可以說他是滿清皇族中少有看清世界的人。雖然性格上卻是優柔寡斷,但他的能力和智謀還是無庸置疑的。如果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自己的一些措施才能暢通無阻。
「六叔,把你留下來,只是想跟你說幾句心裡話。大清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割地賠款,一條條條款把我們的脖子勒得死死的,如果再不變法圖強,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成為洋人的階下囚。」
奕忻聽了默然無語,只是眼中閃過激烈的火花。方懷接著道:「可是看看現在,我們還在內鬥不止,滿人與漢人鬥,地方與中央鬥,頑固派和洋務派鬥,就連宗室裡你和我阿瑪也還在鬥,真要鬥到我們都成亡國奴才肯罷休嗎?」
奕忻聞言反而冷靜下來,剛想說話,方懷伸手攔住他道:「我知道,這江山原本應該屬於六叔你的,說句不敬先帝的話,如果當年是你坐上這把椅子而不是咸豐爺,也許大清不會是這個樣子。但現在大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前些天去圓明園轉了一圈,那裡剩下的幾根柱子就像針一樣扎進我的心裡,辛酉年的恥辱難道六叔你忘記了嗎?阿瑪說你和他是親兄弟,在我眼裡,六叔你和我阿瑪是一樣的,我真的很有心想把大清建成一個大大的帝國,讓我愛新覺羅的子孫讓代代銘記,六叔,你能幫我嗎?」
「臣謹尊皇上教誨。」看著奕忻面無表情的樣子,方懷不知道自己這番推心置腹起了多大的作用,無奈地揮了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在奕?主持下的反貪工作取得了驚人的成果。看著厚厚多達幾十頁的名單,方懷不由大是驚奇,看向面前站著的奕?道:「阿瑪,這些人你是怎麼找出來的,而且還有這麼多證據?」
這時上書房裡只有我和奕?兩個人,奕?呵呵一笑,滿臉紅光道:「這還不是靠你,你做了皇上,底下的人自然要巴結我,當年你阿瑪可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送多少禮辦多少事,這裡面的道道雖然多,但瞞不了你阿瑪我。我把那些給我送禮的人都記下來了,你不是說只要大官和小官嗎,都在這上面了。」奕?是武將出身,雖然做了這些年親王,但這說話的口氣還是沒變。
方懷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反貪污,自己「老爹」卻是貪污的頭子。不過用他來抓這些貪官倒是人盡其才,一來他身份擺在那裡,不管宗室還是朝廷裡的人,沒人敢非議;二來他出身武將,行事起來手段也夠狠;三來他是自己生父,對自己又忠心耿耿,不用擔心他包庇某人;最後還有就是,他對貪污可以說是「內行」,不是說小偷抓小偷是最容易的嗎?
看看手上的名單,方懷想到了那句名言,堡壘最容易從內部被攻破。不過方懷心中也有些許感動,奕?這麼做等於是自斷羽翼,還得罪了朝廷一大批官員:「阿瑪,你……」
奕?擺擺手,歎口氣道:「當年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你坐著皇上的位子,我若不讓西邊的抓住點把柄,她是不會放心的,我可不像老六,他們之間畢竟還是有些情份的。」
聽了這話,方懷心中不由一動,當初讀史的時候,就見一些野史上說奕忻和慈禧關係曖昧,看來還真有其事。方懷想他可能找到了一個打開奕忻這把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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