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碗鐵木真入京朝拜大司馬教導威王
蒙古人重返草原,並請求大燕皇帝准許他們把已故王汗忽圖刺的遺體安葬在呼倫貝爾地區,王戰遲疑不決,召集大臣商議。尚同良等人都表示,皇帝剛剛登基,正當以仁德使四海歸心,可以答應。
王戰遂下詔給遼東衛戍區,命其派員監督蒙古人安葬,並密切注意蒙古人之後的動向。八月,遼東上奏稱,蒙古人在大燕官員的監督下,依蒙古習俗安葬了忽圖刺的遺體,並未見任何異動。
不久,蒙古首領鐵木真再度上書大燕中央朝廷,請求皇帝歸還其父也速該的屍骨。當年河間郡王林沖發兵滅蒙,活捉蒙古小王也速該,王鈺恨其心狠手辣,生性殘忍,斬於京師,懸首示眾。後收斂遺體,葬於京城西郊。
王戰考慮到死者已已,當使其歸葬故里,入土為安。再次同意了蒙古的請求,命人掘出也速該遺骸,以楠木棺厚斂,派人專程送往遼東,交還給蒙古人。據說鐵木真只率十餘騎,卸下武裝,親往遼東迎回其父遺體,哭拜於地,運回呼倫貝爾安葬,尊為「多羅耶汗」。
祖父父親都安葬完畢,可鐵木真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滯留蒙古草原。第三度上書給王戰,苦苦哀求大燕允許他們留在草原上,並再三保證,從此以後,臣服於大燕帝國,世世代代供大燕皇帝驅策,永不反叛。
這一下,大燕朝中的部分大臣們開始不滿。蒙古原是我家奴,後又成為手下敗將,如今重返草原,要求安葬先人,這是人之常情,可以答應。但蒙古草原。是燕軍將士浴血奮戰打下來的,豈有重新拱手讓人的道理?再說,若讓蒙古人留在草原,他日羽翼豐滿,又生反心,該當如何?
王戰不懂軍事,遍問群臣也是各持己見,爭執不下。無奈。只得求教於耶律南仙,她是契丹人,年輕時生活在草原上,熟悉遊牧民族的習性。耶律南仙表示,先帝在時,對蒙古發動軍事打擊,那時蒙古強大,對我形成威脅。不得不打。
今日,蒙古人窮途末路,率眾來歸,若斬盡殺絕,有失天朝風範。不如使其留在草原。拱衛北疆,命其時常進貢牛羊馬匹,異域特產,以供宮中之用。若有戰事。則可驅使蒙古勇士,奮戰於燕軍之前,豈不兩便?
王戰本是個仁慈的君王,不喜動武,又想到人家走投無路,苦苦哀求,實屬不易。若真能誠心歸順,拱衛北疆。亦是好事。就擔心他們象從前那樣,靠著大燕的庇護日漸強大,反過頭來就咬你一口,這才真地是養虎為患。雖然傾向於招安蒙古,但因朝中大臣持反對意見者不少,王戰一時沒有表態。
淨鞭三響,百官上朝。
新帝登基,萬象更新。朝中也換了不少新面孔。吳弼一幫人在聖上登基之後,要麼被罷官。要麼被降職。從前與漢王交好的一班年輕官員得到重用,其中以張思繼,朱熹為代表。王戰啟用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才華橫溢,年輕有為,而且全是科舉正途出身。
「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殿頭官高喝一聲。
當下,便有尚書令陸游出班上奏,言四川事態已經平息,貪官伏法,百姓拍手稱快,但因先前動亂,導致四川部分府縣百姓生活困難,請求皇帝撥出糧款,安撫災民。王戰准其所奏,命戶部尚書立即施行。
又有禮部尚書上奏,稱盤踞安南的周國皇帝柴桂去世,其子柴順繼位,遣使呈來國書,希望大燕派出使臣,出席其登基大典,兩國永為睦鄰,世代交好,王戰亦准所奏。
待百官奏事已畢,王戰方才開口問道:「日前蒙古首領鐵木真上書,請求朝廷允許其部眾回歸草原,並表示願世代臣服於大燕,列位臣工各持己見,今日可有定論?」
兵部尚書,大學士,范國公韓世忠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哦?韓愛卿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王戰問道。
「先帝在時,曾再三對臣等言道,蒙古狼子野心,難以養家。當年同意其獨立出金國,照顧我朝,乃是權宜之計。後果不其然,蒙古反叛,我朝派遣二十餘萬大軍,耗費許多錢糧方才平定。今若使其回歸草原,日久必生禍患,不如嚴令其限期退出國境,以免橫生枝節。」韓世忠是王鈺舊臣,是從戰場打出來的尚書,當初王鈺對蒙古人的忌憚,讓他印象深刻。
王戰沉吟,久久無語,此時,龍圖閣直學士,侍制朱熹出班奏道:「陛下,臣認為,我朝征戰日久,國力大為損耗,此時不宜妄動刀兵。既然蒙古窮途來歸,不如招安,免去許多麻煩。」
「臣啟奏陛下,朱大人言之有理,國家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底子都快掏空了。吐蕃剛剛平定,若再發兵,實屬有害而無益。陛下初登大寶,當以仁德治天下,與民休養,方是上策。」御史張思繼附和朱熹的意見。
韓世忠是兩朝元老,本不屑與這等後生小輩作口舌之爭,但聽到此處,實在不敢苟同,遂問道:「兩位大人,若他日蒙古興兵反叛,打仗是軍隊去,還是你們二位去?」
年輕人血氣方剛,目空一切,朱熹聞言反諷道:「韓公,自古文死諫,武死戰,報效國家地方式本就不一樣。若我等去征戰沙場,又要韓公何用?且眼下,國力本就空虛,妄動刀兵,只會自取其禍。先帝在位之年,征戰不斷,這才有了四川之亂,前事不忘,後世之師,我等都要相以為鑒。」
韓世忠一時無言以對,本來先帝征戰吐蕃,舉國都反對。但先帝晚年似乎也不太聽得進去意見,執意要去打那不毛之地,這一打,就打了十五年。甚至成為先帝駕崩的原因,若不是征吐蕃時那一箭,先帝未必會歸天。
「朱熹,注意你的言辭,先帝豈是你能評說的?」百官之首尚同良出班訓斥道。
「不錯。先皇攻打吐蕃,自有考慮,後人不得妄加評論。尚愛卿,你對此事有何高論?朕洗耳恭聽。」王戰斥退朱熹,笑問道。
尚同良這才從懷中取出奏本,讓沈拓遞交上去,從容奏道:「陛下,蒙古重返草原。雖然我大燕不得不防,其實也不必太過擔心。蒙古的主力,早被先帝一舉打垮,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彼蒙古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當任其自生自滅。若執意滅其種族,恐獸窮則搏,反為不妙。」
「今朝廷所憂者,無非養虎為患。臣有一策,可保平安。今蒙古要求內附,朝廷不妨答應,對蒙古首領,賜以相應爵位。封號。並派遣駐蒙大臣,與蒙古大汗共同管理蒙古事務,教習其人民識漢字,從漢習,受中華文化熏陶。假以時日,必逐步同化,百年之後,其必以漢人自居。且幽雲之地。幾十年來人口翻倍增長。京城北遷之後,幽雲人口已達千萬。放牧之地日漸萎縮。正好可用蒙古人為我放養戰馬,以供軍用。若擔心其坐大,可劃定其活動範圍,並嚴格管束其軍力發展。蒙古人素來剽悍,他日若有戰事,驅策蒙古為先鋒,豈不方便?臣淺薄之見,伏請陛下聖裁。」
王戰聞言,再三思考,深表贊同,大喜之下,稱讚道:「先帝在時,對尚相倚若臂膀,今朕觀之,果有王佐之才,不愧為德高望重之賢良。愛卿之策,深合朕心,列位臣工,可有異議?」
滿朝文武聽得真切,都感覺到尚同良的辦法確實可行,當下均無異議,朝議通過,王戰下旨,頒佈施行。
建康元年九月,大燕皇帝下詔,同意蒙古首領鐵木真的請求。並冊封其為大燕北路招撫使,賞呼倫貝爾郡公頭銜,劃定興安嶺以西,呼倫湖以東地地區為蒙古活動範圍。同時派出駐蒙大臣,與鐵木真共掌蒙古政務軍務,並限令蒙古在三月之內,清點人口,造出兵馬典冊,呈報朝廷。
大燕方面,想通過種種限制和影響,一方面防止蒙古坐大,另一方面使其為我所用,最終忘記自己地民族習性,融入漢族。鐵木真接到詔書以後,當即表示完全遵從,並請求親自到北京叩謝皇恩,王戰准奏。
威王府,王軾回京以後,備受榮寵,王戰下旨內侍省按親王規格,替其修建王府,又親自過問,從內侍省調撥原景泰宮的僕從,侍奉威王。
李順喜原是景泰宮執事太監,如今一躍成為威王府總管,若是其他朝代,這也是個了不得的職位,但宋朝到大燕,宗室都不得干預朝政,他這個王府總管,也就大打折扣了。
「王爺呢?」李順喜行色匆匆,奔走在威王府前院內,不時的向奴婢們問道。
「王爺在演武場吧?昨日京師造辦局送來一張鐵胎弓,說是沒有四百石的力氣拉不開,王爺正把玩呢。」一名宮娥回答道。
李順喜聞言,匆匆往王府後院而去,七繞八繞,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片廣場,方圓足有十幾丈大,地勢平整,場邊排列著諸般兵器,並石鎖,古鈴等練武器械。場中,十幾名勁裝侍衛,正陪著王軾。
他手中挽著一張弓,想必就是方才宮娥所說地鐵胎弓了。只見王軾跨出一步,搭上羽箭,使出渾身力氣,將那張弓扯得渾圓,身旁武士,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一聲弦響,那箭「奪」一聲射向數百步外地箭靶。
兩名侍衛迅速奔過去檢查是否射中,半晌之後,兩人大驚失色的跑回來報告道:「王爺神力!那箭射穿靶子,插入後方大樹,入木半箭!」
左右聞之,無不咂舌!他們這些日子,聽說過威王在四川時,神射驚人,本以為恐怕是有人添枝加葉。穿鑿附會,今日一見,方才相信。怕是古之李廣黃忠,也不過如此。
「王爺神射!冠絕天下!」李順喜一溜小跑上得前去,連聲誇讚道。
王軾似乎並不高興,晃了晃手中強弓,扔給了旁邊地武士,歎道:「武藝再高有什麼用?終究還是只能在這王府之中。跟你們玩耍。若有朝一日,能提虎狼之師,上陣殺敵,就算馬革裹屍,也是英雄,豈不強似在這京城養尊處優?」
李順喜從小陪王軾長大,如何不知他心思,當即賠笑道:「王爺不必著急。如今天子登基,對王爺恩寵有加,遲早必受重用。那時,提百萬雄師,縱橫四海。指日可待!」
王軾聽得心中歡喜,扭頭笑道:「提百萬大軍算什麼本事?一百萬軍隊,什麼仗打不贏?不是本王誇口,我只需十萬軍隊。就可橫行天下。就算面對百萬敵人,也一鼓而作,殺得他鬼哭狼嚎!」言下豪氣萬丈,大有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氣概。
「嘿嘿,那是那是,當今天下英雄,只我家王爺一人而已。」李順喜眉開眼笑。
王軾卻搖頭道:「那倒不至於,當今天下。稱得上英雄的。河間郡王算一個,岳飛算一個,本王,暫時只算半個。」
李順喜正要說些好話,突然想起來意,趕緊說道:「對了,王爺,大司馬來了。」
「嗯?」王軾停住。「恩師來了?你怎麼不早說!快。更衣!」
想當年韓毅在前宋為官時,與王鈺一起出使遼國。當時也是氣宇軒昂,儀表堂堂,只是這些年來,歲月催人老,再加上一直鬱鬱不得志,六十不到的人,卻彷彿七十好幾一般,老態龍鍾。任誰看了也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帶數萬漢家兒郎,直取上京,打得女真人驚天動地的民族英雄。
「恩師駕臨,學生有失遠迎,失禮之至。」王軾從後堂轉出,衝著韓毅長長一揖。
韓毅連忙起身笑道:「殿下如今已然出師,不可再拘泥於禮數,下官愧不敢當。」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本王一身所學,全拜恩師教誨,永誌不忘。」王軾恭敬的說道。
韓毅看著自己地高足,臉上滿是得意之色,他這些年來始終認為,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絕對不是當年攻取了上京,給女真人當頭棒喝,也不是寫成了十三卷兵書,施布全軍推廣。而是培養了眼前這位少年英才,威王無論武藝,兵法,謀略,戰術,都屬優異,就是年輕氣盛,不夠成熟,如果能夠得到實戰鍛煉,他地成就絕對不會在自己,甚至林沖之下,肯定能夠成為一代名將。
「好,不談這個,下官今日登門,乃是有件要緊的事情與殿下商量。」韓毅說道。
王軾當即請他落座,詢問道:「恩師有何事,直管講來,有用得著本王的地方,萬死不辭。」
韓毅也不囉嗦,開門見山地說道:「殿下何知,蒙古人又出現在草原上?」
一聽這個,王軾來了精神:「本王也聽說了,十幾年不見蹤影,如今再度出現,據說是逃到北方雪原,還打敗了當地人,只是本王不明白,他們又回來幹什麼?難道真是思念故土?」
韓毅聞言冷笑:「可能不止是思念故土,還對中原念念不忘。」
「不會吧?蒙古全盛時期,尚且不能擋住先帝雷霆一擊,損兵折將,望風而逃。如今窮途末路,率眾來歸,聖上顧念他們不易,又誠心歸順,所以才同意他們的請求。老師說他們覬覦中原,豈不是抬舉他們?」王軾似乎不太相信蒙古人有那個本事。
韓毅看了他一眼,輕笑道:「王爺年輕氣盛,傲視群雄。但蒙古人並不像王爺想像的那樣虛弱。先帝在世時,一直很忌憚蒙古,當時很多大臣都不能理解。其實先帝實在是高瞻遠矚,因為蒙古人是我中華唯一勁敵,他們是真正地遊牧民族,不是女真,契丹,黨項這些民族所能比擬地。王爺試想,其他民族,在我們大軍壓境之下,國破家亡,灰飛煙滅。只有蒙古,十幾年前一戰,他們元氣大傷,但我們同樣付出慘重地代價,而且沒能把他們完全消滅,這不,人家又回來了。」
王軾好像聽出一些意思,卻又不完全明白,問道:「那依先師之見,朝廷日前決策是錯誤地?」
「也不能說完全錯誤,因為這兩年,我們實在沒有能力再舉兵北伐。如果再打大仗,國內會亂,四川已經是一個反面教訓。下官所擔心的是,朝廷雖然對蒙古有戒心,但不會引起足夠重視。尚相地政策,本意是好的,也是可行的,但他忽略了蒙古人地習性,一個草原民族,一個真正地遊牧民族,如何肯老老實實的被漢族同化?不要忘了,大燕跟蒙古如今的首領鐵木真,有殺父之仇,滅國之恨,王爺認為,他會真心的歸順麼?」韓毅寶刀不老,雖然年邁,離開沙場多年,但看問題地眼光仍舊如此犀利。就憑他這一番話,滿朝文武,誰能說得出來?
王軾聽在心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蒙古若再作亂,他就有機會披堅執銳,征戰沙場,眼下四海昇平,群雄畢滅,所有人都認為馬放南山,刀槍入庫的時候到了,你就是想打仗,也沒有敵人。
憂的是,若真如恩師所言,蒙古亡我之心不死,而聖上與朝臣又沒有引起重視,那豈不是養虎為患,遺禍無窮?
「那老師地意思,要本王怎麼作?」王軾問道。他知道,韓毅既然親自登門來找他,一定是有什麼想法。
韓毅有些遲疑,本來這幾十年,他一直被束之高閣,高官厚祿地養起來,就是得不到再度出山的機會。年紀一天天增長,身體一天天衰老,那點雄心壯志也就消磨得乾乾淨淨,如今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自己這學生身上。但他太年輕了,尚不到弱冠之年。不過想想,霍去病也是在他這個年紀,就已經率領大軍,北擊匈奴了。
「如果,如果有機會,王爺可以試著向聖上進言,請求到北方帶兵。一來多多歷練,二來就近監視蒙古,下官聽說王爺力保聖上回京,深得聖上寵信,應該不會被拒絕。」看來韓毅活到快六十歲,還是不懂作官,不懂政治。
他這個建議,如果碰上生性多疑地皇帝,王軾只要話一出口,立馬就有殺身之禍。親王是帝位最有力的爭奪者,從來新君一旦即位,他的兄弟們個個戰戰兢兢,惟恐引起猜忌,哪還有主動要求去帶兵的?軍隊交到你手裡,當皇帝的能放心麼?你要是哪天突然帶兵殺回京城怎麼辦?
這一方面,王軾卻是多多少少懂一點點,他從小長在宮裡,母親又出身低微,看慣了人家地臉色,所以養成他低調的性格。聽老師如此建議,雖然覺得太唐突,但也不忍心拂他好意,遂言道:「本王找機會試試,若能成功自然最好。」
「還有,據說蒙古首領鐵木真要親自到北京朝拜聖上,殿下不妨參與接見,仔細觀察其言行舉止,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一代梟雄,下官猜想,他恐怕也不會是個善類。」韓毅提醒道。
「哈哈,本王倒是正想見識一下這位蒙古首領,若老師的預料不差,那他將來有可能會與本王在戰場上碰面。」王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