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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桶 第三百碗 王鈺向這個時代所有人告別 文 / 宋默然

    第三百碗王鈺向這個時代所有人告別

    皇帝一連問了三次有關於四川的奏章到了沒有,沈拓也連去尚書省催問了三次,可答案都是一樣,還是沒有。這不,聖上又在問了,沈拓只得再往尚書省跑去。

    「吳大人,四川的折子上來了沒有?聖上已經問過好幾次了。」沈拓來到尚書省衙門,直接找到了尚書令吳弼。

    吳弼抬頭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感覺火候差不多了,以輕微的動作從公案下的暗匣裡掏出其實已經到了幾天的奏章,笑道:「沈公公來得真及時,剛剛才到,這不是嗎?」

    沈拓拿了折子,也沒多說,扭頭就走。心裡卻暗罵,好個膽大包天的吳弼,你當我三歲小孩?這麼巧就到了?不會是早就到了尚書省,你一直不往上報吧?聖上任命你為尚書令,不過是為了阻擋一下那些反戰派大臣的意見,你還當了真了!我等著看你倒霉的時候!

    回到御書房,沈拓直接把奏章呈了上去,王鈺連忙翻看閱讀。這是陸游執筆,漢王署名的奏章。他們到了四川以後,先是安撫百姓的情緒,繼而接見百姓代表,聽他們陳情。卻發現,四川官場的水很深,有人明知皇帝有旨,減免四川皇糧雜稅,卻還是巧立名目。

    這還不是激起民變的主因,有人對當地官府不滿,要上京告御狀。但四川某些官員,派人中途攔截,據說是殺了人,這才引起公憤。

    看到這裡,王鈺感覺挺不錯,至少王戰一去不久,就查出了苗頭。可往後看,事情就不對頭了。

    既然百姓抗拒交稅,又有正當理由。那就應該順從。那些多征的糧款,相關官員必須吐出來。可四川官員相互串聯,官官相護,陽奉陰違。不但不坦白交待,反而刺激百姓,散佈不實謠言,鼓動不明真相的百姓衝擊漢王所在的衙門。

    「這幫污吏!王戰為什麼不殺一儆百!」王鈺突然將奏章狠狠拍在龍案之上,厲聲喝道。這種情況。那還用說嗎?帶頭的人,就地正法!你堂堂皇長子,代表的是皇帝的權威,誰敢違抗你?

    沈拓見皇帝動怒,正想上前規勸,突然看到王鈺手撐著頭,太陽穴不時鼓起,額頭上青筋直冒。顯然是極為痛苦。

    「陛下?陛下?陛下!」沈拓嚇得不輕,上前扶住王鈺,大聲呼喝著下面地趕緊宣御醫!

    大燕顯德元年十月,王鈺舊傷未癒,又添新病。臥床不起。滿朝文武,憂心忡忡,皇后童素顏與貞妃楚紅秀守護在皇帝寢宮,寸步不離。因皇長子離京。朝政一時無人打理,幸得耶律南仙從旁協助。

    十一月,從四川傳出消息,成都局勢進一步惡化,皇長子的到來並沒有緩解緊張。四川總督上奏,雖未明說,但言下之意已經在要求朝廷重新派遣得力大臣前往平息事態。王鈺聞訊,病勢更加沉重。

    他一病。朝中部分大臣開始活躍起來。朝野上下風傳,漢王生性闇弱,難以控制大局,非得另外挑選合適的人選才行,這裡的合適人選,只差沒有直接點明是誰。此時,有極個別大臣甚至上奏,請求皇帝立英王為皇太子。以防不測。但奏章被耶律南仙壓下。並沒有呈到王鈺面前。

    深夜,吳國公府的書房內仍舊亮著燭火。年邁的尚同良正埋首於案間,奮筆疾書。一道奏章剛要完成,他似乎覺得不滿意,揉作一團,又重新開寫。

    「……今陛下病勢日漸沉重,臣為大燕江山千秋萬世計,不得不冒死上奏。近來朝野傳聞,非英王不能繼大統。臣竊以為,英王年少,心性未定,若立為儲君,臣必形成母強子弱之勢,於國於家,有害無利,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尚同良好大的膽子!竟然將矛頭直接對準英王母子,而且似乎還在影射貴妃耶律南仙!以他百官之首,六朝元老,兩國宰相的特殊地位和影響,這道奏章一捅上去,絕對要把天給捅漏!

    寫好奏章,吹乾濕墨,尚同良神情凝重。他心裡明白,一旦上奏,自己就會得罪許多權貴,而且太子人選想必聖上至今沒有定數,如果中意英王,自己就會兩面不是人,內外不討好。

    可事到如今,不得不走到這一步。先不說英王地品行節操如何,也不管他有沒有治國之才。如果他被立為儲君,一個親娘,一個庶母壓在頭上,對國家百害而無一利。此次聖上病倒,朝政大事悉數交於耶律貴妃,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必須給皇帝提一個醒。

    扣門聲驟然響起,尚同良一驚,忙將奏章合上,藏於案底,問道:「誰?」

    「老爺,宮裡沈公公求見。」門外傳來家僕的聲音。沈拓?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奉誰的命令,聖上?貴妃?

    「快快有請。」尚同良直感覺心跳得厲害,沈拓是內侍省一把手,聖上身邊的心腹,他此時到來,必有大事。

    門開處,一身便裝的沈拓匆忙而入,人未停住,先施禮道:「見過老相爺。」

    「快坐,來人,上茶。」尚同良迎前上去。

    「不必了,事態緊急,我說完就走。」沈拓氣喘吁吁,胸膛不住起伏,顯然是來的時候十分著急,這事情小不了。

    尚同良讓他坐下,也不客套,沈拓看來是真急了,居然喧賓奪主,直接讓尚府的家僕退下,掩上房門。而後,探過身去,小聲說道:「相爺,陛下今日病勢越發嚴重,已經不能下床。特命卑臣出宮,急召相爺面聖。」

    「什麼!」尚同良大驚失色,猛然起身,又突然坐了下去,彷彿失了魂一般。這可如何是好?陛下一身繫天下安危,若有個不則……

    「相爺,還有一事。小人冒死相告。您千萬替我守住秘密,如果漏雨,我人頭不保。」沈拓管不得尚同良魂飛天外,語速極快地說道。

    稍微回神,下意識的問道:「公公放心,不知是何事?」

    沈拓似乎還有些遲疑,但看了看尚同良,還是鄭重的說道:「前幾日聖上下了密詔。召林沖大將軍回京,今天,河間郡王已經秘密回到京城。」

    林衝回來了?那陛下的意思,難道是要……

    「好,公公出外稍等,老夫更衣之後,馬上隨你入宮。」尚同良說話間已經站起身來,才發覺雙腿發軟。不聽使喚。沈拓也不多言,直接出了書房,尚同良急步走到案邊,拿起那道奏章,看了又看。

    將奏章按在桌面上。舉頭向天,閉目無語。聖上既然召河間郡王回京,想必是有托孤之意。林沖手握重兵,駐防河北。拱衛京畿,若得聖旨,可拜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節制黃河以北所有軍隊。他與聖上是布衣之交,感情深厚,皇帝對他的信任,超過任何大臣。

    這個時候召他回來,難道陛下並未蒙在鼓中。對一些苗頭已經有了警覺?如果是這樣,自己這道奏章還有沒有必要再上?這可是捅天地事,萬一有個意外,起不了作用不說,還會引火燒身。

    「老爺,沈公公再三催促,請您務必抓緊時間。」家僕在外催促道。尚同良越發焦急:「要不要上?要不要上?」最終,尚同良還是將那道奏章重新藏回案底。匆匆出門而去。

    近仙宮

    王歡撩著衣擺。跑得飛快,完全無視路上地太監宮娥們奇怪的看著他。到了宮門前。與兩名捧著盤子的宮娥撞了一個滿杯,杯盤碗盞摔了一地,他根本無暇顧及,一腳踹開其中一名宮女,直奔入宮去。

    「娘娘!娘娘!」四處張望,不見耶律貴妃蹤影,王歡急得滿頭大汗。

    「公公,娘娘已經就寢,你……」此時,耶律南仙身邊地宮女從紗簾後轉了出來。

    王歡一愣,馬上飛撲上前,也不管對方呆若木雞,在她耳邊說道:「快去稟報娘娘,沈拓出宮去了,聖上那邊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此時,裡面傳來耶律南仙的聲音:「什麼事?」

    王歡對宮女使了一個眼色,催促她趕緊去稟報,後者看了他一眼,面露難色,最終還是移步入內,向耶律南仙說道:「娘娘,王公公說,沈拓方才出宮去了。」

    耶律南仙聽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心頭被揪了一把,難道聖上他……

    宮女見貴妃坐在床上,突然之間臉色煞白,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卻又發現貴妃暗自垂淚,嘴裡還喃喃的念著:「王鈺,王鈺。」

    「娘娘?」宮女小心的叫道。

    耶律南仙忽然悲歎一聲:「告訴王歡,讓他派人出宮去見吳弼,他自己不要出面。把事情告訴吳弼,讓他權宜行事,隨機應變。四川的事情,想盡辦法拖住漢王,不要讓他趕回京城。」

    「是。」宮女應了一聲,正要出去。

    「慢著!派出人通知永福宮那邊,明天一早,一定要讓英王搶在所有人之前出現在聖上面前,聖上所有湯藥,他都要親自嘗一遍。」耶律南仙吩咐完之後,又細想一陣。漢王不在京城,皇四子皇五子還小,不必計較。至於王軾,實在不足為慮。

    尚同良八十幾歲地年紀,走路都很成問題,這時候卻不得不在沈拓的攙扶之下,疾步奔馳,明明望見聖上的寢宮就在前面,可跑了好大一陣,卻越來越覺得遙不可及了。心頭被不祥地預感籠罩著,聖上,您可千萬保重!

    奔到宮門口,沈拓放開了他,小聲說道:「相爺,您進去吧,我就在這守著。」

    尚同良點了點頭,步履蹣跚的踏入宮中,偌大的寢宮之中,空無一人,連原來負責侍奉皇帝的近侍們也統統消失了。

    再往裡走,就是皇帝高臥之地,尚同良一進去。赫然發現,河間郡王林沖已經先到一步,正坐在聖上榻前,默然神傷。連已經貴為「人瑞」的太師童貫,竟然也在現場!

    「陛下!陛下!老臣……」尚同良如此高齡,早就見慣了世間百態,看透了生生死死,可這時候。仍舊不由身主地悲呼出聲,人還未到,已經跪了下去。

    「尚相來了。」林衝起身上前,攙扶著他,一同來到皇帝榻前,與太師童貫見了禮。

    王鈺仰面躺在龍榻之上,身上蓋著兩條錦被,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麼樣,尚同良的來了,他也沒有睜開眼睛。

    三十多年了,為什麼這時候我眼前總浮現出三十多年前那個雷雨交加地晚上?父母姐姐在客廳看著電視,歡聲陣陣。自己就在房間裡,怎麼也不敢出去。深夜,留下一封書信,偷偷溜出家門。跑上天台,被兩名賊人推下樓去……

    三十多年來,我從汴京城地一個潑皮小無賴,搖身一變,成為今天大燕帝國地開國皇帝。我把宋朝從積弱百年地困境中拖出來,一步一步成長為經濟強國,軍事強國,我打敗了那麼多地敵人。凡是跟我做對的,要麼成為我的階下囚,要麼身首異處。放眼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可這又怎麼樣?我還是個人,一個普通人,我還是要面對生老病死。

    我到這個時代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大燕帝國地偉大皇帝開始回憶著他地一生。不是想從那些彪炳千秋的豐功偉績之中去尋找快感和驕傲,而是想弄明白。我到底幹什麼來了?世間到底有沒有鬼神,如果沒有,那自己穿越到宋代又怎麼解釋?如果有,那自己死了以後,能不能見到中國歷史上歷代的帝王將相們?

    如果見到他們,自己是否可以毫無愧疚的告訴他們:作為後輩,我做得不比你們差,中國在我手裡,再次中興了。

    緩緩睜開眼睛,從繁雜的思緒中解脫出來,王鈺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走了。」他沒有說朕,而是說我,似乎在向這個時代所有的人告別。不管是他地親人,還是他地大臣,甚至他的敵人。

    三位大臣驚慌失色,紛紛說道:「陛下何故出此不吉之言!」

    扭頭一看,岳父童貫在,林沖也來了,尚同良也趕到了,一個是自己的長輩,一個是布衣兄弟,一個是良師益友。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這時候,真是想放下皇帝的身份,跟他們說說話,可自己知道,那是一種奢望。

    「朕聽人說,人生五十不稱夭,活到五十歲就算是夠本。朕今年五十二歲,足夠了,你們知道,朕這時候最捨不得的是什麼嗎?」王鈺望著房頂,笑著問道。

    三位大臣已經淚流滿面,就連童貫也是暗暗垂淚,誰又能回答他?

    「朕最捨不得地,不是江山,不是權勢,也不是女人,不是金銀,朕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們。三十多年來,是你們跟朕並肩作戰,如果說我王鈺還作了一些實事,那朕不過是站在前面,背後是你們在用力推。朕每每想到年輕時候,與諸位愛卿面對種種困難時,就異常懷念。哈哈,現在朕要死了……」恐怕天下沒有哪個人臨死之際,像王鈺這般豁達,還能笑出來。

    「陛下!不要再說這種話,老天若有眼,必然不會讓我大燕皇帝……」林沖翻身下跪,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林愛卿,不必如此。人都有一死,朕這一輩子過得多充實,值。罷了,很想跟你們多說說心裡話,可這不像一個皇帝,倒像是平民百姓家地老爺子要掛了,嘮嘮叨叨說個沒完。說正事吧,朕一死百了,可國家還要前進,太子地人選,今天晚上就要定下來。在朕決定之前,想聽聽你們地看法。」王鈺本來五十二歲,頭髮已經花白,可這時候,卻沒有人留意到,他地頭髮漸漸轉黑。

    是啊,聖上若駕崩,固然是國家民族一大損失,可死者已已,活著的人還要繼續走自己的路,太子的人選,不能再拖了。

    童貫第一個發言,不要看他年過百歲,可滿朝文武裡,沒有誰比他資格老,自當年西夏兵變失敗以來,這位前宋權奸,脫胎換骨,到如今,已然是德高望重。天下人,沒有誰再去追究他當年犯下的種種罪行,沒有人再記得,他曾經位列宋朝「六賊」之一。

    「陛下,太子關係到國家的運勢,不能馬虎。五位皇子之中,臣認為……」童貫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可能是想到此事關係太大,讓這位兩代老臣都不能不謹慎再謹慎。

    其他兩位在此時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以童太師的地位,他說出來地話,份量可想而知。

    「長幼有序,還是漢王王戰合適,可以免掉很多麻煩。」童貫這句話裡,「可以免掉很多麻煩」值得品味。立長不立幼,這是規矩,沒有誰可以非議。

    皇后童素顏沒有生育,第二位的貴妃耶律南仙也沒有生育,那皇帝繼承人第一順位就是趙出雲的兒子,王戰是皇帝長子,繼承皇位理所當然。可他的血統……

    「戰兒是長子,繼承父業,理所應當。可他的母親,是前宋宗室,吳用去世之前提醒朕,如果朕死以後,有人拿漢王的血統作文章,恐怕對他沒有好處。」王鈺歎道。

    此時,尚同良終於開公表態:「陛下,臣認為,凡事不必墨守成規。規矩是人定的,陛下不也破除了許多祖宗家法麼?只要於國於家有益,不必顧忌太多。所謂漢王出身問題,說到底就是擔心有人認為他是趙宋血統,擔心他復辟前朝,從而起事。臣倒是想知道,若立漢王為儲君,哪些人反對?」

    林沖馬上接過話頭:「陛下,不管是哪位皇子,只要聖上欽定他為儲君,臣將誓死效忠。臣也相信,但凡忠義之士,必抱定此種想法。如果有人敢懷二心,臣今年七十歲,尚能食肉五斤,開三百石硬弓,到時候,臣照樣征戰沙場,勤王保國!」

    王鈺沉默,他一直擔心「子不類父」,現在果然應驗。五個兒子裡面,沒有一個像他的,至少沒有一個有他這種野心。王戰滿腹詩書,文采風流,卻是個謙謙君子,宅心仁厚。王軾好逞匹夫之勇,對政治缺少企圖心。王皓孝心可嘉,卻沒有歷練,年紀又輕,如果立他,自己一旦駕崩,他地母親必然干預朝政,他地舅舅們可都在朝裡為官。外戚專權,禍害無窮。

    「三位,朕想問一句,一代不如一代和前江後浪推前浪,哪句話正確?」王鈺突然問道。

    三位大臣顯然都不明白王鈺的話是什麼意思,尚同良試探著回答道:「陛下,自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若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中華有史四千年來,豈非一直在倒著走?」

    「哈哈,好,說得好。」尚同良這個回答,解了王鈺心頭很大一個憂慮。自己掌權幾十年以來,對外征戰不斷,特別是近十多年,國力受到很大地損耗。下一位皇帝,應該是個仁德之君,與民休養,自己走過了「打江山」的時代,後繼之君就應該「守江山」了。

    「朕在位近二十年,對外征戰連連,以至於國內損耗嚴重,百姓生活不比從前。」王鈺開這個頭的時候,尚同良以為,皇帝恐怕要檢討自己的一生功過了。他就是朝中反對攻打吐蕃的代表人物,看來,聖上現在終於想明白了,知道不該窮兵黷武。

    可他想錯了,王鈺接著又說道:「可朕並不認為這是錯誤,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朕無愧於心。你們能理解最好,不能理解也無關緊要,史官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你們不要干涉,後繼之君也不要干涉。只是打了這麼多年仗,國家也應該休養一段時日了。好了,尚愛卿,代朕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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