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碗韓毅洞悉蒙古戰略意圖
「報……」尾音拖得很長的一聲呼喊,在軍營中聽起來尤其刺耳。
林沖正彎著馬鞭,出神的盯著作戰地圖,頭也不回的問道:「何事?」
「報,大將軍。西北軍統制虞允文派員來報,昨夜蒙古騎兵突襲我糧營,燒燬糧草無數,虞統制所部損失慘重。」這士卒一說完,當場就有大將軍的幕僚從椅子上翻了下來。
林沖手裡的馬鞭突然繃得筆直,那上報的士卒就感覺一陣疾風撲面,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大將軍一手從地上拎起來。
「你說什麼?蒙古軍隊突襲我糧營?怎麼可能?」林沖厲聲問道。那小卒子明顯嚇壞了,看著林沖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
「說!」一把摜了出去,林沖怒氣衝天!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一旦糧道被斷,大軍必然撤退。也就是說,此次對蒙作戰,將到此為止,幾乎等於無功而返。
監軍此時出面勸道:「大將軍息怒,你不要怕,詳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是,大將軍,昨夜蒙古騎兵突然出現在大軍背後西南方面,直撲我軍糧營。運糧部隊兵力不足,再加上倉促應戰,損失極為慘重。軍糧被焚燬超過三成,餘下的糧食只夠支撐七天。」
七天?林沖心中稍安,還算不幸中的萬幸,沒全部燒掉。西北軍是幹什麼吃的?打仗不行就算了,讓你押運糧草也搞成如今這般模樣,董平那個風流雙槍將,算是把西北軍給徹底毀了,再也站不起來了。想當初,西北邊境,對抗黨項人的西北軍。可是宋軍標誌性部隊。
「哼,爛泥扶不上牆。負責押運的將軍是誰?虞允文?讓他洗乾淨屁股,等著吃牢飯吧!宋大人,以本將名義上奏朝廷,如實稟報此事,建議嚴厲處分相關官員!」林沖盛怒之下,似乎忘了,虞允文的父親。是當朝首相尚同良的得意門生。
蒙古人開戰以來藏頭縮尾,怎麼突然出現在大軍背面?難道事先就佈置好,讓燕軍在草原上繞圈子,然後乘機燒我糧草,逼我退兵?
「傳我軍令,此事嚴格保密,有洩漏者,軍法從事。」林沖知道糧草被燒對軍隊士氣的影響有多嚴重。再精銳地軍隊。也要吃飯的,一旦將士們知道糧草被燒了,哪怕是只燒掉了三成,也會被謠傳得不成樣子。
「大將軍,這樣其實也好。蒙古人至少現身了。我軍知道了他們大概方位,馬上調轉方向,兵分三路,圍追堵截。或許……」監軍宋大人敏銳的察覺到了戰機。
林沖扭頭看了看作戰地圖,手中馬鞭一揮:「去,請呼延將軍,岳將軍議事。」
北京皇城
王鈺最近被搞得焦頭爛額,前線的戰事就不說了,山東,河南地區今年出現五十年不遇的蝗災。蝗災這個東西,他還是頭一次遇到。水災旱災,雪災冰災不稀奇,這蝗災是怎麼回事?
據山東官員奏報朝廷,七月份其實在山東部分地區就出現了兆頭,蝗蟲比往年多了好幾倍,發展到現在,蝗蟲是鋪天蓋地,幾里之外都能聽到蝗蟲飛翔時嗡嗡的響聲。老百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莊稼被蝗蟲一點一點啃掉。束手無策。
王鈺就納悶了。既然七月份就已經有苗頭了,那怎麼不預防麼?拖到現在才上報?山東河南。可是天下糧倉,這兩個地方要是不能保證糧食豐收,全國都要受影響。
可仔細一查,王鈺火大了。山東官員說,蝗災是天災,人力不可能起到作用,應該多修善緣,祈求老天化解災難。這是典型的迷信說法,簡直荒謬到無以復加地地步,可偏偏相信這種說法的官員還不少。
王鈺召集大臣商議對策,連部分中央高官都表示,不可逆天而行。出了蝗災,是上天的不滿,在懲罰世人,應該多造功業,廣修廟宇,祈禱神靈保佑。他總算是見識到了古人愚昧的一面,連讀了一輩子書,見多識廣的老臣都信誓旦旦的這麼說,那普通百姓就不更用想了。
這件事情上,王鈺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派出陸游為欽差大臣,兼任山東勸農使,代表朝廷及皇帝,全權處理救災事宜,一定要捕殺害蟲,撲滅蝗災。
「啟奏聖上,工部尚書……」沈拓的話剛開了個頭。
「讓他滾蛋!再在朕面前提起蝗蟲是天災這種笑話,就讓他到廣東嶺南吃荔枝去!這個老頑固!」王鈺勃然大怒。他怒地原因,還不完全因為這種論調太過扯蛋。還有一層深意,山東河南蝗災一起,就有人鼓吹說,這是朝廷不施仁政,觸怒上天所致。更進一步的,又說這是天怒人怨,隱隱有影射王鈺篡位,取代趙家而招致天譴的意思。所以,他必須堅決撲災這場自然災害,證明給世人看,人定勝天,不要迷信於一些無稽之談。
沈拓諾諾連聲,偷偷打量了皇帝一眼,又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兵部來了折子,前線有消息傳回。」
「拿過來。」王鈺餘怒未消。
此時,耶律南仙從宮內轉出來,邊走邊問道:「什麼事情惹得陛下龍顏大怒?臣妾在後面就聽到陛下的怒吼了。」
王鈺還沒有回答,就怔住了。這是大將軍林沖發給朝廷地軍報,燕軍後勤部隊遭遇蒙古軍隊突然襲擊,糧草被焚,損失慘重,目前餘糧只夠支撐大軍數日用度,建議朝廷嚴厲處分相關官員,不要姑息養奸。
這可不啻於晴天霹靂,大軍糧草被焚燬,這也就是意味著,軍隊必須提前撤回來。可到現在為止,燕軍收穫了大的戰果麼?蒙古軍隊的主力在哪兒呢?我背負言而無信,失信於民的危險,挪用經費。下定決心打這一仗,就這樣完結了?
耶律南仙在旁邊看到王鈺地神色陰晴不定,心中生疑,見他看得專注也不好詢問。好不容易等到王鈺把奏章把案上一拍,沉默不言。
「陛下,您這是……」
「自己看吧。」王鈺的心思早已經不在當場了。這個時候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從開戰到現在,包括自己在內地所有人都認為。燕軍控制著這次戰爭的主動權,我們在草原上追打蒙古人,而後者倉皇逃竄。
可現在他倒是有個假設,這次好像是蒙古人在牽著他的鼻子走。不妨回憶一下,三路大軍出國門,林沖部只遭遇會也速該數萬士卒的抵抗,而且沒打出什麼樣子就撤退了。岳飛部在北進中途遇過小規模的抵抗,到了呼倫貝爾地區也扎木合開戰。對方也不過萬餘人。剩下呼延灼一部,到現在沒有打上仗。
這次蒙古人難道是吸取了當年女真人地教訓,不再把燕軍往北方極寒地帶引?如果他們不抱著這樣的想法,那一直退什麼退?想退到哪兒?
「蒙古人學精了,居然學起你們漢人來。先斷糧道,呵呵。」耶律南仙捧著奏本笑道。
王鈺目光如炬盯向了她:「這不好笑。」
耶律南仙一看,笑容盡斂,後退告罪道:「臣妾失言。請陛下恕罪。」
王鈺倒也沒有多加責怪,歎道:「大將軍建議要嚴厲處分相關官員,以嚴肅軍紀,你怎麼看?」
耶律南仙略一思索,即回答道:「大將軍看來是真怒了,把矛頭直接對準了這個運糧的將軍。不過陛下,依臣妾度之,運糧地虞允文非但無罪。而且有功。」
王鈺哼笑一聲:「朕又何嘗不知道?西北軍是新軍,兵力又少,在倉皇遇襲的情況下,能組織反擊,並拚命保護糧營,最後護下來六成多,這本來就是大功一件。」此次負責運糧的部隊,大部分是步兵。王鈺用兵的原則。從來不拿步兵跟騎兵對著幹。因為他深知步兵對騎兵的鬱悶,贏了追不上。輸了跑不了。
不過這一次,算是開了先例了,不過結果差了點,兩萬步軍最後只剩下六千餘人,蒙古鐵騎,名不虛傳吶。
「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虞允文?」耶律南仙又問道。
王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還用問?軍法從事,革職查辦。」
「可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是不是等戰後再處分他?」耶律南仙擔心道。
「不必,立即下發命令,讓范道遠重新委派得力干將去接替他。另外,傳朕地詔命給甘寧衛,馬上把集結的民夫用上,把糧食源源不斷地給朕往前線送。」王鈺說得非常堅決,沒有絲毫搖擺不定。
可就連耶律南仙也微微變了臉色,這種砸鍋賣鐵也要打仗的架勢,可是讓人不安吶。今年在山東河南鬧蝗災,皇帝又大動干戈,難。
「對了,也別讓虞允文去坐牢,讓他去大將軍帳下聽用。以大將軍的氣度,應該不會讓他當馬前卒吧?」王鈺輕笑道。耶律南仙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處分虞允文一來是軍法有規定,不得不遵守。二來,也是為了照顧大將軍林沖的情緒。
開戰以來,最鬱悶地就是大將軍林沖。追也速該的時候,呼延灼迷路,沒能配合好。現在又遇上軍糧被燒,不安撫一下他,恐怕說不過去。可皇帝心裡,到底還是欣賞虞允文的,於是讓他去大將軍帳下聽用。你想想,皇帝親自開口說把一個人丟到你帳下來,你看著用,你是大將軍你能怎麼辦?
「陛下,這叫一箭雙鵰吧?」耶律南仙打趣的問道。
「要給年輕人機會,而且以後地機會也不多了,蒙古要是完蛋,朕就是想打仗,恐怕都找不到對手。」王鈺話裡話外,倒有些失望的意思了。當時與他共爭天下的英雄豪傑,死的死,敗的敗,放眼天下,只有一個蒙古大汗忽圖刺了。
不過這蒙古首領此次學奸了,到現在為止。燕軍都還沒有判斷出他的戰略意圖。從他突襲糧道這事來說,他並沒有一味的避戰,他也想打這一場仗。
他既然想打,那麼先前地一連串失利,就是故意地。既然故意,那就肯定有他的目的,這個目的是什麼?一般說來,作出佯動。假裝失利,都是為了誘敵深入。如果是這個目的,那蒙古人不往北跑,想把燕軍往哪裡引?
「傳旨,召大司馬韓毅,太子太傅聞煥章入宮面聖。」
大燕中央朝廷裡面,只有這兩個人是蒙古通,一個領著軍隊和蒙古幹過。一個遊歷草原,還與蒙古已故首領是結義兄弟。燕軍現在所使用的作戰地圖,多半來自於聞老夫子的手繪,可謂功績卓著。
施禮方畢,王鈺開門見山道:「廢話就不說了。大軍糧草被蒙古焚燬,損失三成。驕兵必敗,算是花三成糧食給將軍們提個醒吧。不過朕現在所擔心地是,蒙古人戰略意圖至今不明。可行軍打仗朕是外行,大司馬。」
「臣在。」韓毅起身道。
「你是我大燕第一名將,說說看,你地想法。」王鈺問道。
韓毅盯著地圖看了一陣,拱手道:「陛下,有一點可以肯定。蒙古人想打這場仗,但又不想正面硬拚,蒙古人知道以他們目前地力量。要與燕軍硬碰硬還差點火候。所以,臣判斷,蒙古人接連撤退,示弱於我,致使我軍將士,滋生驕傲輕敵之情緒。此次糧草被焚,就是……」
「嗯?就是什麼?怎麼不說完?」王鈺追問道。
「就是燕軍咎由自取,運糧部隊跟在呼延灼部後頭。應該保持一段安全的。可隨時馳援地距離。可這次呼延將軍不知是怎麼了,他居然扔下糧草輜重。快馬加鞭的往大將軍靠攏,這才讓西北軍以劣勢兵力,孤軍奮戰。」韓毅把呼延灼「賣」了,或許他自己還不知情,以為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呼延灼……」王鈺神色陰沉起來。「嗯,那愛卿試著分析判斷一下,蒙古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韓毅神色凝重,皇帝問起這個話可不能不慎重再慎重,好一陣之後,回答道:「陛下,臣認為,蒙古人在誘敵深入,伺機決戰。」
這正是王鈺所擔心的,不過,只要不是極北極寒之地,不管大漠草原,蒙古人能去地地方,燕軍也可以,沒什麼好怕的吧?
宮殿裡面,一片肅穆,很久沒有人說話。聞煥章突然想起什麼,失聲叫道:「陛下!」
王鈺嚇了一跳,扭頭問道:「聞愛卿何事驚慌?」
「臣,臣斗膽問一句,大軍現在何處?」聞煥章顫抖著手挽起袖口問道。
這茫茫草原,又限於眼下技術的落後,倒實在沒有辦法判定燕軍現在的位置,不過照進兵速度,戰役過程來推算,燕軍現在應該大概在……
「應該是這附近,怎麼?」王鈺指著地圖問道。
聞煥章眼睛突然放大,皇帝眉頭一皺: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回陛下,如果臣沒有記錯,在這一帶,是蒙古草原上兩條河流交匯之所。一條叫土兀刺河,一條叫烏魯古河。這兩條河由南往北,一直流到極寒之地……」
王鈺沒聽太明白,疑惑的問道:「什麼名字這麼怪?」
「回陛下,土兀刺是絆馬索地意思,烏魯古是馬的嚼子。」聞煥章解釋道。
王鈺聞顏色變,絆馬索,馬嚼子?怎麼聽起來好像專門對付我大燕騎兵一樣?
此時,韓毅聽出聞煥章的意思來了,趕緊問道:「聞大人,請問,您剛才說,這兩條河由南往北而流?」
「是的,由南往北,一直流入千里雪原之後。」聞煥章非常肯定。
「如果是由南往北,那這兩條河地交匯之所一定有個狹長而窄小的角落,就好像一個漏斗,一個開口面對著大燕的漏斗。而且這個漏斗,還是被堵死的,絕對不會有一滴水可以漏過的。」韓毅不無擔憂的說道。
王鈺也聽明白了:「而且,朕幾十萬大軍正往這個漏斗裡面鑽進去,是麼?」
韓毅與聞煥章同時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蒙古人一定就藏在後面,只等燕軍一進去,他們就要把漏斗的開口這一面也堵住,把我大燕最精銳的軍隊一網打盡,是麼?」王鈺又問道。
兩位大臣面面相覷,最後,韓毅說道:「陛下,我軍數十萬眾,蒙古人沒有這副好牙口,他們吃不下。」
「可就算吃不下,這次對蒙作戰以將以失敗而告終不是嗎?」王鈺苦笑道。
聞煥章此時建議道:「陛下,可快馬加鞭命令將軍們,不可……」
「晚了,來不及了,你想想看,大軍只剩下七天糧草,而且朝廷發地糧又還沒有到,將軍們一定會把七天當作全部來用,發動七日攻勢。朕與兩位愛卿說話這會兒,搞不好草原上正打得火熱。罷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糧食還是照運,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身經百戰的將軍們了。」
王鈺一聲歎息,望向地圖。將軍們,可不要讓朕失望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