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七碗政治風暴席捲朝廷
王鈺斜靠在椅背上,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很久,以至於下面吳用,韓世忠,尚同良等大臣等得有些急躁了。可王上不發話,他們又不好輕易開口,只得正襟危坐,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裡都各自在猜想著王上今天會不會拍板決定。
陽光漸漸照射進廳裡,王鈺卻如老僧入定一般,眼神漠然的瞧向外面的庭院。大概是被陽光照得有些頭暈,孟昭忍不住了,身形微微一動,似乎要起身說話。
「定了吧。」王鈺突然歎了口氣說道。廳中先是一愣,而後大臣們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均露出欣喜之色。
「今天本王就寫個折子遞上去,明天早朝正式宣佈。中書省擬一個詳細章程上來,最好再提出備選地點,朝廷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件事情敲定,希望可以在年底之前完成遷都。」王鈺一旦下定決心,辦起事情來就是雷厲風行。
「王上,備選地點其實不用議吧?北方的城市中,只有一個地點適合作為國家的首都。」吳用說到此處,看了看王鈺的反應,見王上正以咨詢的神情看著自己,遂補充了一句,「就是幽州。」
幽州,為古時候九州之一,隋唐時期北方的軍事,政治,經濟中心。周朝時,周武王滅殷,封召公於幽州故地,號為燕。所以這個地方又常被叫作「幽燕之地」。戰國時,燕國與其他六國並列為戰國七雄。秦始皇統一天下,在幽州設立漁陽,上谷,右北平,遼西,遼東等郡。這也是「北平」這個名字的來由。
到了宋朝時期,幽州為幽雲十六州之一,成為遼國的領土,是遼國五京中的「南京」。王鈺出使遼國,以租借形式取回幽州主權,在這裡設立了幽雲都管衙門,經營多年,經濟較為發達。幽州的各項配套設施相對來說。比較完備,民族成分單一,又是軍事重鎮,遷都到這裡應該說是很合適的。
所以,當下大臣們聽到吳用這個建議,都表示贊同。但王鈺卻搖了搖頭:「議還是要議的,兼聽則明嘛,不能搞一言堂。要讓方方面面地意見都提出來。這事就這麼定了。」
這一下大臣們就納悶了,這還需要議嗎?板上釘釘的事,拿給誰議?死忠於趙家那幫人嗎?他們說話能起任何作用嗎?惟獨吳用與尚同良對視一眼,明白王上的用意。要動手,就得師出有名。你不跳出來反對,我們拿什麼借口扳倒你?王上是要在遷都之前,把那些牛鬼蛇神,一網打盡。免得遷了新都來麻煩。
當日,王鈺以攝政王身份上奏兩宮皇太后以及天子趙允同,名義上是奏請遷都,實際上只是向皇室通報一下,因為他已經決定了。隨後,朝中重臣紛紛上奏,附議王鈺。兩宮太后以及趙頡見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改變。都感大限已到,惶惶不可終日。聰明如趙頡,也想不出來任何對策。殊不知,一場主要針對他的政治風暴,已經在醞釀之中。
第二日早朝,王鈺正式宣佈,為了穩定北方局勢,鞏固這些年來拓展疆域的成果。大宋中央朝廷決議遷都。將此事提上了議事日程。
隨後,尚同良等人提出了各種方案。有人提議遷到太原。有人提議遷到青州,最聳人聽聞的莫過於還有人提出遷到原金國舊都上京。這時候,陸游提出一個方案,建議沿用原來遼金兩朝的「五京制」,平衡各地之間的利益關係,以表示中央對各地都一視同仁。
他在奏章中提出,汴京仍舊為東京,以江南地江寧府為南京,以幽州為北京,以四川成都為西京,以湖北的江陵府為中京。
此議題一經拋出,文武百官均感匪夷所思。倒不是說這個五京制不合適,而是陸游這道奏章來得太突然,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可沒等大臣們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以吳用為代表的一班王上親信大臣,都表示了贊同。在朝為官,最重要的就是要看懂風向,不要跟錯方向,吳用等人一帶頭,滿朝文武紛紛跟進。
吳用是王鈺的心腹,他太瞭解王鈺了。當陸游拋出這個議題的時候,他就察覺到,這是王上的授意。不要小看這個動作,王上是既要遷都,又要顧及到汴京官員軍民人等的情緒。這裡作了一百多年地都城,突然一下子廢棄了,汴京的老百姓,以及趙宋的遺老們接受不了。所以,名義上仍舊以汴京為東京,其實不過是安慰安慰這些人。至於成都,江陵,江寧這三個地方,都是地方重鎮,朝廷作這樣的決定,表現出這樣的姿態,其實無非就是傳達這樣一個訊息,我王鈺重視你們。
就如同前些日子,王鈺定下兩條政策,減稅和辦學一樣。滿朝文武都一頭霧水,不明白王上在搞什麼。其實,這就是給天下人許出一個承諾,用王鈺自己地話說,就是給你們開出一張支票。但這張支票能不能兌現,就得看我處在什麼位置。
如果我得勢了,我說的話自然是算數的。我怎麼才能得勢?當然是你們要支持我啊,不然我就是孤家寡人,什麼也辦不了。其實,這也是一種收買人心的舉措,在登基稱帝之前,營造聲勢。王鈺在朝廷裡摸爬打滾十多年,這種政治操作,或者說炒作,已經十分純熟了。
「好吧,既然陸游提出來了,大家也都表示贊同,五京制也列為選項之一。列位臣工,還有什麼意見嗎?」王鈺朗聲說道。
堂下一片沉默,該說地話都說完了,要是沒事,大概就到了捲簾退朝的時候了。
這時候,有一個人急得不行,那就是福王趙頡。眼看著,王鈺置趙家的意見於不顧。執意遷都,甚至有製造即成事實的苗頭,可那幫支持趙家的大臣就是遲遲不出面,由不得他不著急。
見沒有人說話,退朝的時候該到了,他也就顧不得許多,重重咳嗽了兩聲。
「王上,福王殿下。臣有本要奏。」監察御史郭淮出班說道。
王鈺看了他一眼,點頭道:「郭御史,有本速速奏來。」
「是。」郭淮應聲之後,作出一個非常奇怪地舉動。他把笏板插在玉帶上,然後雙手舉上頭,取下烏紗帽,鄭重其事的放在地上。而後,雙膝一屈。拜倒在地。眾臣一見,都不明就裡,這是幹什麼?烏紗帽是一個官員地身份象徵,摘烏紗除非是被革職罷官。
「臣,郭淮。今日冒死上奏。」開場白很驚人,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
王鈺冷眼旁觀,沒有表態,趙頡倒說了一句:「郭大人何必如此。朝廷廣開言路,容得下各種意見,即便你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相信王上與本王都不會怪罪於你,王上,您說是吧?」
見他把話頭拋給自己,王鈺點頭道:「不錯,朝廷向來開明。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只要在國家法度之內,都被允許。」
得到了王鈺這個保證,郭淮才開口奏道:「王上,臣始終認為,遷都一事,有百害而無一利!眾臣極力推動遷都。都是為了迎合上意。沒有一人是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著想。想太祖皇帝開國以來。定都於此,造福天下。傳至今日,國家已是一片烏煙瘴氣,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文武大員,只求討好上峰,明哲保身,才有了遷都這一出荒唐的鬧劇!臣,懇請王上,法辦力主遷都的一班大臣,重頓朝綱!」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即便吳用等人,也被他這一番嚴厲的指控,驚得駭然失色。他地話很明顯,就是針對以吳用為代表的一班王鈺親信而來,只差沒有指名道姓了。這位郭御史難道今天得了失心瘋?你不要命了?
更驚地是趙頡,就連他也沒有想到,郭淮會用如此嚴厲地措辭!自己不過是希望你出來說說話,可沒叫你把矛頭對準這麼多人,打擊面如此之廣吧?這不是引火燒身嗎?萬一王鈺一個雷霆大怒,這火恐怕還得燒到自己身上。
王鈺摸了摸鼻子,近來他有些熱傷風,鼻子不通。又朝堂下望了望跪拜於地的郭淮,突然說道:「列位臣工,作御史就要像郭大人這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要怕觸怒誰,該說地話一定要說,哪怕這話不好聽。」
殿下許多大臣心裡打起了小鼓,沒弄錯了吧?郭淮這廝膽大妄為,把矛頭直接對準吳用等大臣,甚至有攻擊王上之嫌,王上還表彰他?
王鈺緩緩起身,步下玉階,百官肅首。來到郭淮面前,他拾起那頂烏紗帽,伸手拍了拍,似乎在彈灰塵。
「郭大人吶。」
「臣在。」郭淮跪在他腳下,大聲回答道。
「你作御史是很稱職的,回為你什麼都敢說。」王鈺親手把烏紗帽給他戴上。
「臣愧不敢當!謝王上誇獎!」郭淮此時心裡都是七上八下,他沒想到王上會如此禮遇。
王鈺退後三步,抬手道:「你站起來。」郭淮略一遲疑,而後站起身來,剛看了一下王鈺的眼睛,立馬低下頭去,心裡狂跳不止。
「列位臣工,看看,看看咱們郭御史這模樣,是不是大義凜然,剛正不阿?」王鈺向滿朝文武詢問道。
此時,一個意想不到地人出班奏道:「回王上,的確是凌然不可侵犯,一看便知是正人君子。」此人,便是樞密院都承旨鄭僮鄭大人。
王鈺笑道:「本王剛才說了,郭大人作御史,是很稱職的。可是……」語至此處,他停頓下來,好一陣之後,突然哼道:「可你作為一名朝廷官員,卻不夠格。」
郭淮猛然一聽這話,呆立當場,不自覺的就跪了下去。
「尚同良。」王鈺臉上。笑容盡斂,一片肅穆。
「臣在。」尚相爺出班候命。
「你告訴本王,御史的職責是什麼?」
「回王上地話,御史堂監察之重任,監督百官言行,彈劾不法,上至執宰,下至小吏。無一不在御史的監察範圍之內。御史,實乃朝廷的根基所繫,國家法度的維護者。」
王鈺鼓掌表示讚許:「說得好,御史是國家法度地維護者。可郭大人啊,你身為監察御史,位高權重。就應該潔身自好,遵守律法。可你呢,知法犯法!前些日子。幾位文士寫文章抨擊朝政,本王說過,這是好事,要容忍,要鼓勵。但是。朝廷的機密他們是如何得知?郭大人,你能不能幫本王解答這個疑惑?」
郭淮聽他提起此事,心知一切都完了,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好,你不說,本王讓人幫你說,樞密使劉三石!」
劉三石大步出班,朗聲說道:「臣奉王上命令,調查洩密一案。經主筆之人交待,是有朝廷官員事先洩密,蓄意哄騙。指使他們攻擊朝政。其中帶頭之一,正是監察御史,郭淮!」說罷,從懷中取出證詞。王歡一見,小跑著下得殿來,接過證詞,遍示眾臣。
王鈺冷笑道:「郭大人,你是國家法度的維護者。你就是這麼維護的?虧得你還敢在這資政殿上大義凜然。一副慷慨赴死,捨生取義的模樣。你做給誰看?本王生平最恨的,就是你這樣滿口仁義道德,卻是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殿前武士!」
話音一落,殿外金甲武士聞聲而入!
「將郭淮摘去烏紗,扒去朝服,革除一切職務爵位,貶為庶民,永不錄用!」王鈺看來是真動了怒,厲聲喝道。
文武百官見此情形,無不膽寒!
「許昌,勾文仲,馬士元,張洪遠,范必達,齊元盛。」王鈺一連叫出了六個名字。
突然,從文武兩列中,奔出數人,齊齊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哀聲說道:「王上,臣,臣有罪!」
王鈺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言道:「此六人,藐視朝廷法度,知法犯法,為洩密一案共犯。即刻革除一切職務,交由大理寺依法嚴辦,以儆傚尤!」內衛禁軍,擁入朝堂,將六人摘去烏紗,扒去官服,一個個死豬一般拖出殿去。
群臣駭然!今天一朝,查辦了七名朝廷大臣,實為近年罕見!王上遷都之心,如此堅決,這些人又是何苦來著?好在王上還心懷仁慈,沒有殺他們任何一人。
而吳用等大臣都在心裡拍手稱快,這幾個月來,就是這幫人上竄下跳,極力抨擊遷都,為趙氏招魂。現在傻了吧?一次摘了七頂烏紗,下一個該輪到誰了?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瞧去。喲,福王的臉色怎麼如此難堪?
趙頡此時是如坐針氈,他眼睜睜看著在朝中為數不多的支持自己的大臣,被王鈺一口氣全罷了官,可自己卻使不上任何一點力氣,心中的怨毒當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
王鈺走回寶座,略整衣袍,重新落座下去,神色平靜的問道:「列位臣工,還有事上奏嗎?」
都這模樣了,百官就是有事也不敢挑在今天上奏,正等著無本退朝之時。忽然兩列文武官員齊齊扭頭。就連王鈺也瞧向了殿外。
那是一陣急促的鼓聲。
本來,打鼓有什麼奇怪的?民間有個喜慶婚嫁,都得敲鑼打鼓,熱鬧熱鬧。可問題是,這裡是禁宮,能隨便打鼓嗎?這鼓聲連資政殿都聽到了,說明離得不遠。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有人在打「登聞鼓」。
所謂登聞鼓,在晉代就有所記載。到了宋代,在朝堂外面,設立一面大鼓,全國地人民,不管你是官是民,若你有冤情,各路衙門不受理,或者判決不公,你就可以到京城來,擊打這面登聞鼓,向皇帝告御狀,或你本人無法上訴,親戚朋友都可以。
在宋太宗地時候,京城有個中富之家,他的奴僕弄丟了一頭豬,這人是越想越委屈,於是去擊打「登聞鼓」,向皇帝伸冤。奇特地是,皇帝還受理了,下詔賠他一千錢補償丟失的豬。事後,宋太宗向大臣笑說,這麼小地事情都來找朕,那朕豈不要忙死?但是,朕以身作則,帶這個頭,給官員們作個表率,還愁天下不太平麼?
從這之後,朝廷就對打擊登聞鼓作了嚴格規定,要不然你老百姓丟了一隻雞,或者老婆偷漢子,都來找皇帝,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啊。於是就規定說,天下的臣民,不得越級上訪。後來又限定上訴期限,普通百姓一年,官員為三年。而且規定說,如果不符合規定的,你來打擊了登聞鼓,是要吃官司的,皇帝可不是隨便就能驚擾地。
在滿朝文武的記憶裡,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去打這個登聞鼓了,甚至還有大臣曾經提議,現在四海昇平,百姓沒有冤屈,是不是撤消這個制度?現在,這登聞鼓居然又響了!
「怎麼回事?」王鈺雖然作官這麼久,可他對這個登聞鼓制度不太熟悉。
就在這時,一名官員快步入殿,具大禮參拜之後,緊張的奏報道:「王上,福王殿下,宮外有百姓擊打登聞鼓鳴冤,登聞檢院已經受理。」
「擊鼓鳴冤?是什麼人,他有什麼冤屈?找開封府,或者大理寺不就行了麼?」王鈺問道。
「回王上,打擊登聞鼓的是一個婦道人家,她要告的是當朝權貴,謀殺他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