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碗王鈺表態善待趙家
綏靖五年八月末,這一年的大宋風調雨順,就連最近幾年年年氾濫的長江也老實了,王鈺連續八年砸下大筆的銀子用在防洪工程上,終於取得了成效。今年,長江沿岸各種州府,沒有一個受到大規模的洪澇災害,糧食增產已成定局。江浙,沿海一帶,海外貿易空前繁榮,泉州,登州兩處港口,成為大宋對外貿易兩大基地,各國商船林立,大宋生產的瓷器,絲綢,茶葉,以及文化典籍,書畫作品等等,經由這裡運往整個世界。
新法推行十餘年來,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據戶部統計,今年全國總稅收,工商稅可望佔到六成五,第一次超過農業稅收,實步估計,今年的國家財政總收入在可能會突破一萬萬兩白銀。
消息當然是讓人振奮的,有錢誰不喜歡?可王鈺卻在考慮,怎麼樣還富於民。國家有錢總不能你當官的就給花完了吧?這錢是全國百姓一起打拼出來的,國家富了,老百姓的生活也應該得到提高。
他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減稅,把農業稅的十五稅一,改為三十稅一,也就是說農民把收入分成三十份,交一份給朝廷當作稅收。中華有史以來,最苦的就是農民,辛辛苦苦勞作一年,往往吃不飽,穿不暖。況且,王鈺比誰都清楚,近年以來,雖然一直在減輕農民負擔,但農民要交的稅,其實不止表面上那一點點。地方官方還有巧立一些名目,想盡辦法多收一些。
而眼下,他在醞釀大動作,不適合對吏治動大刀。要不然,就可以減少稅收和整頓吏冶雙管齊下,農民的負擔肯定會減下來。
第二個辦法。就是廣辦學堂。中國古代,讀書那是有錢人的專利,窮人的孩子只配放牛。一個民族文化要繁榮,素質要提高,一定要有一個良好的基礎。這個基礎,就是一大批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
八月,王鈺以中書省公文的形式,下發全國地方官府。從明年開始,以縣為單位,由地方財政出資一部分,中央財政撥款一部分,每個縣務必建成一所學堂,聘用飽學之士為師,招募該縣六歲以上地男孩子入學。不收學費,提供住宿。學生自己帶糧食來做飯。
但同時考慮到,以大宋目前的情況,搞全民義務教育是不太實際的。所以,對入學資格有嚴格的限制。每家每戶,只能入學一個男丁。而且是要身體健康。沒有殘疾,而且要身家清白,往上數三代,沒有犯罪紀錄。在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雜居地。一視同仁,嚴禁拒絕夷族的學生入學。
這兩條政策一出來,上到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那是歡呼雀躍,拍手稱快。自古以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多少人夢寐以求,希望能讀上聖賢書。可由於種種限制,全國絕大多數人不可能受到文化教育的。現在,朝廷出錢讓孩子們上學,天下除了咱們,還有誰有這種好事?
不過也有人表示反對,朝廷一面減稅,一面又每年支出這麼大筆的款項用於教育。國家財政負擔不了。而且不要忘了。蒙古人還在北面虎視眈眈,軍費是連年上漲。大宋雖然掙得多。可花得也多,現在搞這種事,不合適。王鈺對這種意見,沒有採納。
而且還有人提出,蠻夷外族有什麼資格讀書?而且還是咱們中央拿錢辦地學校?這個意見,受到王鈺嚴厲的批評,被指為目光短淺。後來提這個意見的官員,被王鈺罰抄《禮運.大同篇》一千次。讓這個仁兄知道什麼叫「天下為公」。
王鈺在八月份的這個舉動,讓好些人摸不著頭腦。王上是突然哪兒來的興致,想起來還富於民了?現在是什麼時候?正是奪取帝位的關鍵時期,王上不好好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反而搞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實在讓人想不通。
他們想不通,可有人卻想通了。這兩條政策一出來,蔡太后,福王趙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滾水裡地青蛙,拚命的掙扎。
蔡太后動作越來越大,指使一班死忠於趙家的大臣,極力反撲,試圖在輿論上佔據上風,可漸漸他們發現,自己是孤家寡人。因為朝廷裡面,除了少數幾位閒官以外,沒有人支持他們的意見。就連原來那些堅決反對遷都的人,立場也開始動搖。要麼三緘其口,要麼稱病不朝,趙家陷入了空前地孤立之中。
而在這個時候,王鈺開始了反擊。八月下旬,樞密院「約談」了那幾位寫文章抨擊朝廷的文人。約談這個詞,是王鈺親自定的。因為樞密院動手,要麼叫「逮捕」,最輕的也叫「問話」。文人都有臭脾氣,喜歡擺點架子,自視清高,所以王鈺定下約談這麼一個詞,顯得對這些人還是很禮遇地。
樞密院約談這幾個當世有名的讀書人,一開始就向他們陳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不是他們寫文章反對朝廷嚴重,而是有人故意洩密給他們,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這個才嚴重。樞密院希望他們能如實相告,以整頓朝綱,嚴明律法。
可似乎,王鈺的好意被這些人當成了可以繼續囂張的把柄,他們不但拒絕透露洩密者的名字,甚至公然在樞密院衙門裡大肆抨擊朝政,有些用詞,已經到了犯忌地地步。鄭僮將事情如實報告給王鈺。
王鈺得知情況後,勃然大怒。看來,還是必須要使用強硬的手段,有些人就是驢脾氣,拉著不走,趕著走。他指示鄭僮,如果這些文人們再不配合,就以「洩漏禁中語」的罪名懲罰。作為大宋最高領袖,要整治你們幾個文人還不簡單,根本用不著證據,要殺你便殺你。
之所以不願意這樣做,一來出於言路暢通,政治開明著想。二來考慮到這些人不過是受人利用,被人當槍使。誰知道,好心當成驢肝肺。得,不領情就算了,咱們公事公辦,反正國家有法律,要法辦你們也是光明正大,說遍天下都有理。
洩漏禁中語這個罪名可不小。禁中,是指宮中,洩漏禁中語,也就是洩漏皇帝的話。這個罪名,擱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只有唐代和宋代不用砍頭,但最輕也是充軍流放,遇赦也不得回家。
這一手,可就讓這些文人們傻眼了。這些人書是讀得多。文章也寫得好,可他們不是朝廷官員,不知道這裡面水有多深。再加上,他們的親戚,同窗。朋友裡面,多多少少有些達官顯貴,本來想就是出了事也有人保。
可一旦被叫到了樞密院,誰還敢保他們?朝中大臣都知道。京城上百個衙門,哪個衙門都好進,也好出,哪怕是刑部大牢。惟獨樞密院,是油鹽不進。一來它只對皇帝負責,二來樞密使劉三石是個怪胎,誰的情面也不給。
劉三石還有一手更絕,他把這幾個文人留在樞密院。也不關你大牢,每人一個房間,好吃好喝招待你。可問題是,他只能在這個房間裡,沒有人跟你說話,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你的那幾個難友是什麼情況,你通通不知道。最氣人的是。房間裡面除了桌椅床鋪。什麼都沒有。
就這麼過了四天,每個人都被送飯地告知一個消息:就剩你一個人了。其他人都交待了,回家團圓去了。
聽到這種話,誰不心慌?挨千刀地送飯人還加上一句話:樞密相公有事出京公幹,兩三個月才能回來,臨走交待下來,要好吃好喝招呼你們,不能怠慢讀書人。
就這麼一弄,全交待了,第一個交待的,就是聞老夫子那位得意門生。
拿到了名單,王鈺卻不急著動手,下令把那幾個文人全放了,並好言撫慰他們,並鼓勵今後多說,多寫。不過估計,經歷這麼一遭,這幾位今後再也不敢亂寫文章了。
八月二十九,開封府尹汪思繼上報,官差在城外野地裡發現一具腐屍。照規矩,開封府將屍體弄回來,讓百姓指認。當場就有人認出來,說這具屍體有可能是全家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地陸康。王鈺馬上命令鄭僮接手這個案子,一查到底。
鄭僮辦事倒也麻利,九月初一就回報王鈺,陸康是被人殺死,棄屍荒野。可能是埋得不夠深,被野獸拖了出來,一條大腿也讓野獸給吃了。不過找遍方圓四五里地,也只有這一具屍體,沒有他的家人。
這個消息引起了王鈺的重視,這是不是就可能理解為,只有陸康一人被殺,他的家人事先得到預警,逃脫了?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在沒有看到屍體之前,卻是成立的。如果他地家人事先脫逃,那一定知道一些內情。有鑒於些,王鈺命令樞密院,全力追查,一定要找到陸康的家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九月的天,仍舊十分炎熱,王鈺穿著一件單衣,一手執折扇,一手執毛筆,正批閱著公文。到宋代十幾年了,一手毛筆字倒也寫得工工整整。王鈺經常在想,要是當初沒有穿越過來的時候,自己有這麼認真,恐怕早考上清華北大了。
正用心時,忽聽書房外一陣響動,抬頭一看,他卻笑開了懷。原來,門口站著一個小傢伙,生得白白胖胖,正雙手撐住門,雙腿跨坐在門檻上,想要努力爬進來。他胸口有一條寬寬的布帶,從腋下穿過,被後面的人提著,以防他摔倒。
任何父母看到這情景都應該,孩子在學走路了。說起來時間倒也過得真快,王戰已經一歲多了,開始學走路和說話。
「哎喲喂,兒子!」王鈺看到兒子,比什麼還高興。放下手中的筆,趕緊上前。卻又不抱過他,坐在他身前三五步遠的地方,張開雙臂,不住地叫他的名字。
那小傢伙一見到爹,自然是笑容可掬,努力的想翻過門檻。誰知道,一個不穩,從門檻上翻下去。活像一團肉球,在地上還打了個滾。背後的趙出雲也沒有提住,見兒子摔倒,心疼得不行,就想去扶。
「別,讓他自己爬起來,別把小孩子慣壞了。」王鈺制止了她。一面不住的逗王戰,讓他自己起來。
若是以往。趙出雲肯定要跟王鈺爭吵幾句,說什麼兒子還小,可今天,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拿不安地目光注意著王戰。
那小傢伙還真就自己翻個身,坐在地上,而後又往前一傾,雙手趴在地上。努力的站了起來。而後,搖搖晃晃的向父親跑去,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王鈺一把抱了起來,高舉過頭頂,朗聲笑道:「我兒子會走路了。哈哈!」
王戰也樂了,格格地笑著,王鈺摟著他,親了又親。突然驚喜的叫道:「咦,長三顆牙了?哎呀,瞧你這一下巴的口水喲,來,叫一聲父王聽聽。」
看著王鈺父子天倫之樂,趙出雲不知是悲是喜。自從嫁到靖王府來,她幾乎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因為她怎麼說也是趙家的郡主,她雖然也和童素顏一樣。恪守「婦人不得干政」地鐵律,但並不表示她什麼都不知道。
從還沒有嫁到靖王府的時候,她就隱隱的感覺到,王鈺遲早有一天會取而代之。可真的到了這一天,她赫然發現,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難地人。一邊是自己的丈夫,一邊是自己的叔伯兄弟,骨肉至親。可她只是一個女人。她除了在家帶孩子。什麼也幹不了。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身體不適?」王鈺注意到了趙出雲失魂落魄地樣子,「別是熱傷風吧?這兩天要注意。」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卻發現沒有異常。
趙出雲突然一把抓住王鈺的手,撲通跪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王鈺嚇了一大跳,那王戰聽到母親哭,也跟著哇哇大哭。
王鈺就是在千軍萬馬中,也不曾這麼手足無措過,著急的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嘛,好端端的,你跪著作甚?起來起來!」
趙出雲卻是一味地哭泣,王戰也越哭越大聲,王鈺趕緊對外頭喊道:「來人!來人!」
兩名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看到這幅畫面,驚得瞪目結舌,呆立當場。
「把孩子抱到娘娘那裡去,讓四夫人也過去照看著,呆著幹什麼,快抱走啊!」王鈺一時火大。
丫頭抱走了王戰,王鈺這才蹲下身去,柔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王上,我求求你,你放我們家一條生路吧!」趙出雲一頭磕在地上,痛哭不止。
王鈺一愣,隨即歎道:「你這女人就是這樣,聽風就是雨,我把你們家怎麼了?抓了誰還是殺了誰?看看你這樣子,哪像……」話沒說完,他自己就停住了。
趙出雲生了孩子以後,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的相夫教子,連脾氣都收斂了許多。外面發生什麼事,她不可能知道,耶律南仙自然更不可能告訴她什麼,那她是聽到什麼風聲了?誰告訴她地?該不會是趙家人感覺到了危險,於是來向她求救了吧?
這不正是當初趙家一定要把趙出雲嫁給自己的原因麼?想用她來牽制自己,讓自己對趙家動手地時候,有所顧忌。偏偏趙出雲又爭氣,生了嫡長子。
「王上,朝政大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有今天,跟趙家有莫大的關係。你剛到汴京的時候,是徵宗先帝賞識你,讓你平步青雲。趙家待你不薄……」趙出雲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偏偏提起這事。
其實她不提還好,一提王鈺就火大。很多事情,除了耶律南仙,王府沒人知道。趙家可是幾次三番想致他於死地,如果不是他提前動手,恐怕都已經轉世投胎了。
「是,趙家待我不薄,我也沒有虧待趙家吧?徵欽二帝在時,我就兢兢業業,輔佐他們,功勞沒少立吧?現在大宋天子,還是我一手扶上皇位的。你們趙家,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奴僕成群?我每年批給皇室的錢,沒少過一錢吧?我靖王府修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翻新過,漏雨我都拿盆接,這你是看到的。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對趙家仁至義盡了吧?」
趙出雲沒有心計,沒有城府,聽王鈺這麼一說,反問道:「有人說你最近在密謀,要整死福王趙頡,對不對?」
「整死?就他,他也配?」王鈺氣極反笑,「出雲,今天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就他趙頡,我根本用不著整他,他自己就得把自己給埋了。你知道他犯了多少事?隨便哪一件,都夠他受地。去年四月我出了趟京你記得嗎?就是你們這位福王,裡通外國,讓我差點沒死在邊境上。成千上萬的忠勇將士,因此殉國,這還不夠嗎?」
趙出雲驚呆了,她實在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情。自己那個溫文儒雅的侄子,會這麼狠?本以為像王鈺這樣,領過兵,上過陣,殺過人的才會心狠手辣,沒想到……
「我不跟說這些事情,不是想瞞著你,只是不願意你擔驚受怕。今天既然提起這檔事了,我跟你表個態吧,除了趙頡之外,趙家所有人,我不會動他們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