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碗輿論大戰利劍出鞘
「這麼快就回來了?西遼國的局勢穩定了麼?」王鈺望著前來拜見的耶律南仙,頗為吃驚的問道。他雖然對耶律南仙平定西遼國,完成西遼國王權力的平穩交接十分放心,但怎麼也沒有想到,耶律南仙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趕回大宋來。
問完之後,才發現她仍舊身著戎裝,一臉疲憊之色,遂自責的笑道:「看看我,都忘了你是從千里之外趕回京城,趕緊去換身衣服,梳洗梳洗吧。」
耶律南仙似乎很著急要知道她離開的這些日子,王鈺把事情進展到哪一步了,來不及換下鎧甲便說道:「西遼國是小事,我父王生前就已經把根基打得很牢固,只有剽騎王耶律斜和太子耶律建成有意見。不過現在,耶律斜已經被廢,耶律建成已經表示效忠新國王。該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請王上放心。」
王鈺點頭表示讚許,耶律南仙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對於政治上這些操作手段很熟悉,再加上有大宋在背後撐腰,西遼國內就算有人想動歪腦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斤兩。
片刻之後的沉默,王鈺和耶律南仙幾乎是同時開口問對方問題。
「新國王是怎樣一個人?」
「王上,事情進展得如何了?」
問完之後,兩人同時愣住了。可以看得出來,王鈺關心的是西遼國將來的發展方向,以及新王對大宋的態度,所以他對新的西遼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很感興趣。而耶律南仙的注意力,卻放在大宋地權力更替上。
「新王是我的五弟耶律封,他剛滿十六,年紀還輕。不過資質不錯,應該能勝任。他已經親筆上表,向大宋天子以及王上表示效忠和感謝,並送來了大批貢品,我是提前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大隊人馬還在後頭。」耶律南仙簡明扼要的將事情說了一遍,便期盼著王鈺能告訴她汴京城內目前的局勢。
「哦,這麼說來西遼王是個不錯的小伙子。」王鈺自言自語的說道,本想再問問耶律南仙對這位五弟的看法。但想到她很早之前就已經跟在自己身邊,恐怕對這位弟弟也不太瞭解,遂作罷。
「王上,方纔我在外頭看到吳大人和尚大人兩位,他們一起到王府來恐怕是有重要地事情吧?」耶律南仙見王鈺似乎無意提起那件事情,遂拐彎抹角的問了起來。
王鈺略一沉吟,回答道:「我沒有接見他們,近來朝堂上一直在為遷都北方一事爭得不可開交。各路英雄是輪番上場。熱鬧非凡啊。」
遷都?耶律南仙聽到這兩個字,馬上明白了王鈺的用意。漢人做事,向來講究一個名正言順,王上要想當皇帝,對天下人必須要有一個交代。或者說要有一個借口。那就是趙氏無德無能,他才能取而代之。而趙家在朝中的最後一面旗幟,就是福王趙頡,要搞掉他。也必須師出有名,要有一處切入點。
遷都這個議題一出來,會直接動搖趙家的根基,趙頡必定全力以赴阻撓這個議題在朝中通過。他一動手,也就給了王上動他的理由。到時候新賬老賬一起清算,將他的罪行公諸於世,只要他被搞臭了,趙家也就臭了。
此時。耶律南仙又想起自己離開京城以前,王鈺本來對一切已經有了詳細的安排。他去南方主持抗災,自己留在京城對趙家發難,可是由於耶律大石地突然病故,完全打亂了王鈺的計劃。
現在自己回到大宋,這個計劃又可以重新實施了吧?
「王上,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趙頡紅眼了,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試圖刺殺李清照。結果失敗不說。連殺手也被逮了個正著,我剛剛才把李清照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不過他還算聰明。把威脅消除得乾乾淨淨,不過據我估計,他會有更大的動作,我正等著他。」王鈺說道。
耶律南仙略一思索,忽然問道:「那個女人還不出來指證趙頡?王上不是打算赦免她一切罪責,讓她指證趙頡來交換麼?」
提起李清照,王鈺笑了:「唉,這個女人吶,有些意思。我是軟硬兼施,她卻寧死不肯,好像指證了趙頡,就意味著她的背叛。不過,她現在應該已經回心轉意了。」
耶律南仙點頭道:「不錯,趙頡已經棄卒保帥,殺她滅口,她如果還不反戈一擊,就太傻了。這恐怕也是王上到現在才轉移李清照地原因吧?」
王鈺避開了她的問題,輕笑道:「我們漢人裡從來不缺少這種輕生重義的人。在她眼裡,趙家是正統,我是個亂臣賊子,向著趙家就是忠,所以她不肯。從去年我自邊境回來,就試圖扭轉她這種觀念,看起來還是有成效的。」
「那王上還在等什麼?現在就可以讓李清照指證趙頡,裡通外國,謀害王上,就這一條罪,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人頭落地。」耶律南仙迫不急待地說道。
王鈺神秘的笑了笑:「還不到時候,老鼠拉木掀,大頭在後面,重要人物還沒有登場,現在收網太早了些。」
這時,童素顏與楚紅秀出現在門口,大概是聽到了王鈺在與耶律南仙談話,童素顏估計是讓楚紅秀扶她回去。
「素顏,來了怎麼又轉頭回去?進來吧。」王鈺朗聲叫道。
兩個女人一進屋,耶律南仙便站了起來,因她鎧甲在身,遂拱手向童素顏施一禮:「南仙見過娘娘。」
「妹妹什麼時候到的?路上還順利吧?」童素顏熱情的執住她的手問道。
王鈺在一旁看到耶律南仙一身武裝向童素顏行禮,笑出聲來,後者這才意識到自己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遂告辭離開,往近仙樓去了。
她一走,童素顏便對王鈺說道:「王上,父親身體欠安。我準備回去看望他老人家。」在這個時代,妻子回娘家,必須要有丈夫的允許。否則,除非是被丈夫休棄,絕不能再踏入娘家一步。
王鈺知道,童貫自從南方主持抗災回來以後,身體一直不好。本來,老丈人生病。作女婿的應該親自去看,不過他現在稱病在家,不方便在外拋頭露面,遂對妻子說道:「這是作兒女應當的,有什麼需要地東西儘管送去。」
得到了他的允許之後,童素顏準備離開,王鈺心頭一動,又將她叫了回來。
王鈺本是一千年以後的人。他骨子裡沒有那種男尊女卑的觀念。現在自己已經開始行動,如果沒有什麼大的意外,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應該改姓了。不過當上皇帝容易,當了之後麻煩事可就一大堆了。
人無妻。如屋無梁,有了皇帝,自然就要有皇后。自己的皇后,當然就是眼前這位了。只是這麼大的事情。應該和妻子商量一下,至少也得通報一下吧。
「素顏,紅秀,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們通通氣。」王鈺這位老婆,從來都是本本分分,只管家裡的事情,對於朝政,一概不過問。所以。恐怕到了現在,她仍舊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個女人應了一聲,便等著丈夫地訓示。
「是這樣地,這個……」王鈺口才向來是不錯,可這會兒他卻發現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跟妻子開口了。想了老半天,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她開的一個玩笑。
「你還記得當初我跟你開玩笑時,叫過你童皇后麼?」
這麼一說,別說是童素顏。就是楚紅秀也明白了。兩個女人同時失色。這改朝換代可是大事,咱們婦道人家雖然管不了外面地事情。但丈夫是自己的,這事不會有危險吧?
「王上,別人會不會……」童素顏緊張的問道。
「別人?哪個別人?天下還有別人麼?哈哈!」王鈺豪氣頓現,哈哈大笑。
聽到丈夫豪邁的笑聲,童素顏心裡有底了。想想也是,丈夫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打了那麼多勝仗,將國家治理得如此繁榮昌盛,天下應該沒有人反對吧?
「軍國大事,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懂的,如果王上考慮周全了,就儘管去做吧。為妻地幫不了別的忙,就只好把家裡的事管好,讓丈夫沒有後顧之憂。」童素顏這話,其實也是一種表態。王鈺聽得心中感動,當真是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綏靖五年七月末,王鈺期盼已久的,趙家的大動作終於來了。據王歡向他報告,這個月十七,近來一直低調異常地蔡太后在宮裡以皇帝趙允同的名義召見了幾位大臣,巧的是,這幾位正是近期在朝上非常活躍的反對派。
不過蔡太后忙著張羅,福王趙頡卻突然閒在家裡了。據樞密院地探子回報,這段時間,福王府沒有出入過朝中大臣,反倒是一些生面孔陸續出現。這些人的身份有待查清,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這些人雖然不是朝中大臣,但一定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一回,就連王鈺都弄不明白了,趙頡這唱的是哪一出啊?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不求助於朝中大臣,反倒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在隨後的一個月裡,朝中關於遷都的議題漸漸降溫。因為王鈺暗中授意他的親信大臣,對於反對遷都地那些人,要區別對待。因為這當中,有一部分人是因為死忠於趙家,無論是跟他們是說不通的。
但還有一部分人,是從國家民族這個角度出發,認為遷都會動搖國本,對朝政會有不利影響。而對於這一部分人,就要盡量爭取,盡量說服。把遷都的好處,以及遷都的出發點,跟他們解釋清楚。
果不其然,在經歷吳用等大臣苦口婆心的勸導之下,部分大臣的立場開始動搖,傾向於同意遷都。即使不同意,態度也不如以往堅決。保持中立。
這段時間,王鈺一直稱病不出,暗中觀察朝中局勢,在反對的聲音漸漸降低之後,他認為時候到了,正準備出來一錘定音,把遷都一事定下來之時,一件他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當日。正是中秋佳節,王鈺在宮裡宴請兩位金國廢帝,與完顏亮縱論天下大事。完顏亮自被俘到汴京以後,王鈺可沒有虧待過他。仍舊高爵厚祿,供養起來,並時常接見宴請。
完顏亮雖有亡國之痛,但也對王鈺如此寬宏地胸懷表示尊敬。同時他也明白,金國已經不存在了。但女真人還得繼續生活下去,王鈺地民族政策至關重要。所以,他借助王鈺接見他的機會,時常向其建議,「善待夷族。則天可汗不期可至」。所謂夷族,就是指漢族以外地其他所有少數民族。他建議王鈺,只要善待其他民族,天可汗這個稱號。不用期盼,自己就會到來。
王鈺也對完顏亮的才幹十分欣賞,時常與其共論國事,待為上賓。就連朝中如吳用等大臣民恐怕都不知道,遷都這個建議,最早正是完顏亮向王鈺提出來的。他分析自唐代以後,天下動亂,不能統一的原因。根子就在北方。
只要把都城遷到北方以後,關外的廣大地區,必然穩定。北方一穩,天下就穩了。因為都城一旦定在某個地方,它的效應會是輻射性地。都城,往往是一個國家的政治,經濟,甚至交通樞紐。大宋的都城。如果遷到北方某個城市。那這附近的廣大地區,必然要在軍事。經濟和交通上,得到大力發展。如此一來,就會對北方的草原勢力,形成威懾,若如此,則天下大定,指日可待。王鈺對他這個建議,十分重視,正好也準備動手,所以才有了這長達數月的朝中遷都爭論。
「王上,開封府尹汪思繼緊急求見。」王歡來到王鈺身邊,小聲對他說道。
求見就求見,還加上緊急二字,看來事情小不了。王鈺正吃得興起,但還是回頭對完顏亮說道:「失陪。」
「王上請便。」完顏亮低頭回道。
匆匆步出宮殿,遠遠望見開封府尹汪大人在宮門外急得團團轉。這位汪大人其實年紀並不多,還不到四十歲,跟陳東是同科進士,作過一任巡撫官,兩任地方官,政績卓著,被王鈺點名提到京城來擔任開封府尹。
「白大人,什麼事這麼著急,連跟家人團聚的機會也放棄了?」王鈺老遠就問道。
看到王上駕臨,汪知府快步上前,施行完畢之後,語速極快的說道:「王上,出事了。」
王鈺倒沒見怎麼緊張,左右一望,說道:「去政事堂說吧。」
政事堂是中書省最重要地部門,丞相的辦公場所,就位於禁宮之中。當下,三人來到政事堂,因為天色已晚,又是中秋佳節,政事堂內一個人也沒有。
王歡重新叫來人掌上燈,那汪思繼著急忙慌從袖中掏出一物,雙手呈上。王鈺看了一眼,好像是一張紙,背部隱隱透出墨跡。
「王上,請用茶。」王歡知道王鈺今晚喝了不少,特意泡了一杯濃茶奉上。
王鈺抿了一口,這才展開那張紙看了起來,原來卻是一篇文章。遂笑道:「開封府尹不會在中秋佳節,沒事做跑來向本王獻上一篇奇文佳作,又或是在賞月的時候,靈感如泉湧,寫了一篇詞?」
可一看這篇文章的內容,王鈺就笑不出來。這是一篇出自京城一位大儒之手的文章,寫地就是遷都這件事情。這位大儒在文章中,痛陳遷都的危害,並列舉出來幾大罪狀。其一,動搖國本,國都乃龍肪所在,不可輕動。其二,勞民傷財,一旦遷都,花費甚巨。其三,背棄祖宗,歷代陵寢在此,如何棄得?其四,不利安全。北方乃距離蠻夷巢穴很近,且地勢平坦,易於用兵。
這位大儒倒不愧是飽學之士,寫得文采飛揚,氣勢磅礡,一口氣讀下來酣暢淋漓。可王鈺卻沒有這個雅興來品讀文章了。
「什麼時候看到的?傳播出去了麼?」把那篇文章往案上一拍,王鈺問道。
「臣也是傍晚時分,在京師一座酒樓宴請親朋時偶然得到的。至於傳播出去沒有。暫時還不得而知。因為近來朝中一直在議論遷都一事,臣感覺事情重大,所以才闖宮求見。」汪思繼滿頭大汗,不時用手帕擦拭著。
「寫這文章地是什麼人?」王鈺又問道。
「回王上,此人乃京城大儒,出自聞太傅門下,廣有才名,為士林之中翹楚。在讀書人裡,影響很大。此人時常聚集一批文人,議論朝政,其中不乏朝廷官員。」
王鈺此時酒醒大半,意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第一,朝堂上議論的事情都屬國家機密,這篇文章的作者雖然有名,但他不是朝廷官員。如何得知?第二,他既然在讀書人圈子裡,影響很大,那這篇文章一旦傳播出去,在朝廷還沒有發佈消息地時候。老百姓就事先得知了,會有什麼看法?第三,在這種微妙的時刻,發生這件事情。是偶然?還是有人搞鬼?
「豈有此理!本王看有些人烏紗帽戴久了,怕是長了霉吧!」王鈺一時動怒,厲聲喝道。
汪思繼嚇了一跳,趕緊問道:「王上,是不是馬上逮捕此人?」
「逮捕?憑什麼逮捕?」王鈺反問道。大宋開國,趙匡胤是軍人出身,所以採取了揚文抑武的國策,善待文人。規定「凡士大夫皆有上書言事之權力」。「不因言而殺士大夫」。
士大夫,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階層。並不是說當了官地人才叫士大夫,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文人,也是士大夫。宋太祖定下這個規矩,也就是說,凡是讀書人,不管你是當官的,還是沒當官的。你都有資格向朝廷。向皇帝上書陳述自己地意見,不管你是反對也好。支持也罷。即使是你的意見觸怒了皇帝,他也不能殺你的頭,最多把你流放充軍。
這個政策是很好的,因為它可以促成開明地政治環境,有利於統治者地「兼聽則明」,所以王鈺掌權以後,繼續推行這條政策,甚至還把它具體化。比如王鈺規定,凡是取得了進京趕考資格的讀書人,你地來往旅費,伙食,都由朝廷出錢。可後來,王鈺增加武舉地名額,削減文進士的名額招致了小部分人的反對,就小小的得罪了文人一把。
此時,汪大人提出逮捕這篇文章的作者,王鈺馬上否決。並不是他怕得罪文人,而是因為文人作為一個特殊地階層,而且處在宋代這樣一個特殊的時期,它的影響力是很大的。比如寫這篇文章地人,如果官方抓了他,後面引起的連鎖反應,恐怕是難以想像的。
況且,馬背上打天下,不能馬背上坐天下。從來沒有聽說過,靠抓人殺人,就能搞出一個盛世的。要讓讀書人說話,哪怕他的話不好聽。
再說,這件事情上,重要的不是寫這篇文章的人,而是把這個消息洩露給作者的人,他才是用心險惡,會不會是趙頡?
「這件事情你們開封府不要插手,本王自有主張。」王鈺沉思之後,作出決定。
第二天,王鈺馬上請皇帝地老師,太子太傅聞煥章親自出面,去勸勸他這位學生,告訴他,寫文章可以,批評朝廷也可以,但現在這個時候實在不恰當,希望他收斂一些。
可誰知道,聞煥章這樣一個當代鴻儒,又是那位仁兄的恩師。到了自己學生的府上,反被他奚落一頓,冷嘲熱諷的批評他作了高官,就沒有了讀書人的骨氣,只會趨炎附勢,溜鬚拍馬,還說擔心這樣一個太子太傅,能不能教出一個好皇帝。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更讓王鈺頭疼了。中秋節之後,好幾篇文章在社會上流傳,無一例外的都是針對遷都一事而發。百姓口耳相傳,議論紛紛。
在古代,沒有「媒體」這種說法,社會上的輿論,其實就是跟著幾根筆桿子在轉。讀書人寫地文章,說地話,就是輿論。
而輿論往往能左右百姓的意見,因為老百姓裡。讀書識字地少,容易被人誤導。比如這件事情上,幾個有名氣的文人,寫幾篇文章流傳出來,都說遷都不好,老百姓就信了,就開始議論了,甚至有人開始抨擊朝政了。好在王鈺威望太高。還沒有人敢把矛頭對準他,只是說聖上和王上身邊出了奸臣,想搞亂國家。
事情越演越烈,社會輿論對遷都一事,越來越不利。王鈺想解決這件事情,其實也簡單,把那幾個寫文章地傢伙,抓去坐牢。要不行直接砍頭,保證沒人再敢議論這件事情,人都是怕死的。
可問題是,他不能這樣做。首先,他以開明的態度治理國家。就一定要保證言路暢通。如果人家寫了反對你的文章,你把把人家抓去砍頭坐牢,以後誰還敢給你提意見?其次,這些讀書人的出發點是好的。關心國事,只不過被人利用了,幕後那個傢伙才是該殺的。可儘管如此,事情就不能這樣持續的發展下去,而朝廷沒有動作吧。
禁宮,資政殿,早朝。
「今天早朝開始之前,本王有幾句話要說。想必列位臣工都知道。近來京城裡面有幾個讀書人,寫了幾篇文章,抨擊朝政,百姓們也在議論。讀書人寫文章,批評,建議,這是好事,本王沒有意見。」王鈺這個開頭。就說得滿朝文武心裡面打起了小鼓。近來就數這件事情鬧得最凶,看來王上也注意到了。不過聽這個開場白。似乎沒有動肝火。
「但是!」王鈺話鋒一轉,加重了語氣,「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讀書人發表意見本王不管,但朝廷自有法度在。咱們在朝中議地事情,除非對天下發佈公告,否則都是機密。誰把這件事情洩露出去,本王一定會查清楚。有的人,看來是高位呆在太久,連制度也忘了。今天本王把話放在這裡,一旦查出來,嚴懲不怠!」
一席話,說得滿朝大員們戰戰兢兢,都在暗想,誰膽子這麼大,敢把朝廷機密洩露出去?不過文武百官中,有不少明白人,偷偷打量坐在上頭那位攝政王。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只是沒人去捅破這層窗戶紙而已。
「行了,早朝開始。」王鈺揮了揮手,恢復常態。
散朝之後,王鈺回到中書省政事堂,悶悶不樂。召集幾位副相商議對策,可一時之間,誰也拿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王上,實在不行,朝廷就抓一兩個代表人物,威懾一下。這些讀書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站著說話不腰疼,成天的批評這,批評那,這也不滿,那也不滿,等他們將來考中進士作了官,就知道其中滋味了。」參知政事商仲揚提議道。
「哼,就這等腐儒之輩,把精力都放在舞文弄墨上,沒有一點經世致用的才幹,考不考得中還得兩說。就算考中了,估計也不是什麼好官,我要是當主考官,絕不錄取這樣的人。」孟昭在一旁冷哼道。眾臣嚇了一跳,這話恐怕也只有孟相敢說,而且還是在王上面前。
「哈哈,所以本王才不敢用孟相作科舉主考官。」王鈺說笑道。眾人一聽,也都笑了起來,氣氛一時輕鬆下來。
可笑歸笑,問題還沒有解決呢。政事堂裡,一時沉默,良久,忽聽一位大人歎道:「唉,當初咱們十年寒窗,讀書搏取功名的時候,也是這般目空一切,敢說敢做。可後來作了官才知道,都不容易,其實文章誰不會寫。」
尚同良聽到這句話,猛然一抬頭,突然說道:「王上,有辦法了。」
「哦,尚相有妙計,不妨講來聽聽。」王鈺趕緊問道。
「盧大人的話提醒了臣,文章誰不會寫?他們能寫,朝廷就沒人會寫麼?他們寫文章抨擊遷都,朝廷也可以讓人寫文章,擁護遷都。把遷都地好處,詳細說明,讓老百姓都知道,遷都不僅不會把國家搞亂,正好相反,是要讓國家穩定。」
「哎呀,尚相所言極是!朝廷來個針鋒相對,咱們不用抓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是,寫這幾篇文章的人,可是當世有名的名士,筆力老道。咱們這些老臣雖然也是正經的科舉出身。但幾十年來處理政務,怕是荒廢了書本,寫不出來了。讓誰去提這根筆桿子呢?」商仲揚疑惑道。
王鈺對這個辦法很滿意,聽他提起人選,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一個人來。這位如果自己不出現,可是宋朝一位偉大地愛國詞人,南宋的文壇領袖。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崇高地地位。
「若要動筆桿子,非陸游不可。」
眾臣一聽,都表示同意,陸游作官嫩了點,可文采飛揚,筆力雄勁,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咦。陸游陸判官呢?
當時陸游正在政事堂後面五房取閱文件,聽王上召見,趕緊入內。王鈺把事情一說,陸游當即領命。
「陸游,寫文章的這幾位可是當世名士。博學多才啊,你寫得過人家嗎?」尚同良知道陸游這人,年輕氣盛,所以故意拿話激他。
果然。陸游一聽,豪氣頓生:「王上,諸位大人。不是臣誇口,那幾篇文章,臣也看過,一股子酸腐味,不過如此。臣敢立軍令狀,寫得那幾位所謂地大儒連還筆的底氣都沒有。」
王鈺聽罷。表彰了他幾句,心中暗想,都說文人相輕,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陸遊說到做到,第二天,便有一篇文筆犀利。大氣雄渾的文章問世。一時之間。京城之內,老少傳閱。他在文章中。將幾位「大儒」的觀點逐一反駁,批得體無完膚。將遷都的好處,條條件件,說得清清楚楚。
王鈺推波助瀾,又從翰林院中挑選幾位善於此道的飽學之士,從旁相助。八月地京城,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筆戰。個個飽讀聖賢書地文人們,以筆作刀,互相攻伐,熱鬧非凡。
一時之間,輿論大清,百姓們的疑慮漸漸消除。據傳言,有位抨擊朝政的老夫子,讀了陸游的文章之後,氣得臥床不起,昏迷過去,醒來之後,折斷自己的毛筆,說是要再回去苦讀十年詩書。
京城西郊,小竹庵。
這一處遠避鬧市的世外桃源,建於汴京城西北角地群山之中。這處廟宇是由童素顏出資修建的,王鈺命令樞密院將李清照秘密轉移,嚴加保護,前思後想,就弄到這裡來。因為這裡是佛門清靜地,又是尼姑庵,樞密院那幫大老爺們自然是不適合呆,再者李清照是個女人,保護她也諸多不便。王鈺於是精挑細選了幾位女探子在此,一來照顧,二則保護。
王鈺地車駕到這裡地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為了避免驚擾,他身著便服,只帶了幾名衛士。到了庵外,連衛士也留在外頭,隻身入內。
他雖然不信神佛,但還是上前給佛祖金身作了個揖,這才讓主持師太帶路,又讓人喚來李清照。
多日不見,王鈺本以為,她一個女人家,又經歷這樣的事,只怕心中驚恐,早就花容失色了。沒想到,李清照出來,氣色居然不錯。
「奇了,難不成這真是塊福地?你精神很好嘛。」王鈺取笑道。
李清照嫣然一笑,踱至涼亭邊,望著那片片群山,輕聲說道:「這幾日,庵中師太常與我說話,講解佛理,我感到心平氣和,從來都不曾有這種感覺。」
王鈺心裡莫樂其妙地痛了一下,他從李清照的話聽出來點什麼。
「那件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良久,他開口問道。
李清照回過頭來,奇怪的看著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就像一個謎一樣,讓人捉摸不透,到現在,這個謎團反而越來越大了。
「王上,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王鈺沒想到她反過來問自己,一時錯愕,但還是點頭道:「我今天穿地是便服,你不必拘泥於禮數。」
「像您這樣執掌生殺大權,我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反抗你的意志?你大可以將我治罪,嚴刑拷打,還怕得不來證詞麼?」這個問題困擾李清照很久了。從知道王鈺已經洞察到內情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待著下大獄,但王鈺卻從未提過這事。
王鈺聞言而笑:「那樣不是暴殄天物麼?我可以指揮百萬雄師,剿滅異己,踏平敵國,但我卻不能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女人。或許你聽過這樣的傳說,我剛到汴京的時候,身無分文,是我的堂姐李師師收留了我。給我飯吃,給我衣穿,還送我讀書。她彌留之際,留下遺言給我,讓我善待女人。還有,我相信你是一個明辨是非的女中豪傑,你受趙頡的指使,卻是被他蒙蔽,出發點是好地,這就是全部的原因。」
王鈺說的,不能說不是實話,但他沒有說完。還有一點,他是真的喜歡李清照。
李清照不敢相信,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皇帝一樣的人,會聽一個身為妓女的女人所遺留的話。可自從接近他以來,每次談起李師師的時候,王鈺地言談神色,是裝不出來地。
「那敢問王上,你打算如何處置福王?」轉過身去,李清照似乎不敢直視王鈺的眼睛。
李清照聽命於福王,也就是表明她效於忠皇室趙家,這個時候,王鈺似乎應該對她釋放出善意,以表現自己地寬宏大量。
「趙頡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沒想到,王鈺不假思索的給出了答案。
「王上既然能夠寬恕我,為什麼不能……」
王鈺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的話:「你錯了,我可以寬恕我的敵人,但我惟獨不能寬恕他。因為他,在東北那個險關上,數以千計萬計的大宋兒郎壯烈殉國。因為他,燕國公種師中的兒子,我一手栽培的種霸被亂箭射死。每每想到那個悲壯的場面,我都恨得牙癢!那些犧牲將士們,都是我們國家最勇猛的武士,都是國家的長城。他們哪一個沒有父母妻兒?哪一個不是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難道趙頡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趙家的每一個人,我都可以善待,但是趙頡,我一定要他死。」
李清照無話可說,她心裡此時充滿了負罪感。因為她的一次洩密,致使那麼多的人死在邊關。有的時候,對錯是很難說得清楚,但讓人去死,絕對不會是正確的。
「你聽命於趙頡,是為了赴國難,清君側。對,我承認,我想當皇帝,我是有私心。可我如果當好皇帝,當穩皇帝,我就必須要讓老百姓有好日子過,否則他們不會擁戴我。你書讀得多,讀書為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這些嘛。皇帝重要,還是百姓重要?我是真的想把這個國家治理好,讓它富裕,讓它強大,讓天下的每一個角落,都聞得到中華文明的氣息,讓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都嚮往著中華。讓我們的子孫後代,都以中華為榮。」
「而趙頡呢?他做過什麼?他想維護的,只是一個大家族。一個家族的利益,能和一個民族的利益相提並論麼?就在這幾天,他為了反對遷都,私自把消息放出去,搞得京城人心惶惶。終究誰想治理好這個國家,誰想搞亂這個國家,你心裡應該明白了。我言盡此,怎麼決定,是你的事。」
李清照居然哭了,背對著王鈺問道:「王上說過,我想要的那種生活,可以有條件的交換,是麼?」
「不錯。」
「您雖然寬恕我的罪過,但那麼多的人因我而死,我不能寬恕自己。我請求王上恩准,在審理完這個案件以後,讓我在這裡贖罪吧。」李清照的話,也就是表明了,她願意出來指證趙頡。
王鈺一時沉默,一個妙齡女子的後半生,將在青燈古佛,梵音清唱中度過,這是一種殘酷,還是寬恕?
「好吧,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