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四碗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尚相爺,不行再去問問吧。」老宰相孟昭在靖王府的大門口來回的溜躂,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對同僚尚同良說道。
尚同良也感到為難,向王府大門口那八位門神一班的傢伙望了一眼,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既然王上今日閉門謝客,咱們都回去得了。」
孟昭脾氣大,朝野內外誰不知道?他要是急了眼,連王鈺都敢頂撞。當初王鈺想在京城替李師師修築一座衣冠塚,方便拜祭,因為李師師的墓地遠在四川。而且王鈺是自掏腰包,不要朝廷一分錢,可孟昭愣是當堂進諫,說這樣影響不好。王鈺不理會,他還跑靖王府苦諫數次,最終王鈺不得不收回成命。
這時,見尚同良不肯出面,這位老相爺怒哼一聲:「朝上那幫人已經鬧翻天了,王上今天又不上朝,再這樣下去,朝廷得亂成一鍋粥!你們不去,老夫去!」說罷,袖子一擼,蹭蹭幾個大步直竄上靖王府前的台階。
「進去稟報王上,就說臣孟昭求見,不見不走!」
八名門人面面相覷,孟相爺的火爆性子可是有所耳聞,可別把這尊神給得罪了。於是乎,人人賠著笑臉解釋道:「相爺,不是小人從中作梗,實在是王上有命,今日概不見客。」
「不會客?再不會客,朝上都亂了!那些傢伙要上資政殿揭瓦片了!」孟昭突然扯起嗓子,吼得震天響。幾名門人一見,嚇得臉色煞白!可又不敢上前堵他的嘴,只得求爺爺,告奶奶,希望老相爺收聲。
「吳大人來了。」人群中,有人叫了一聲。眾官回頭一看。果然是吳用的官轎正朝這邊過來。吳大人可是王上極為信任的大臣,如果他出面,王上應該不會拒絕接見吧?
等吳用一下轎,嘩啦啦上去七八個大臣圍著他把事情講了一遍,請吳用出面,看看能不能讓王上接見咱們。
吳用聽完之後,略一思索,突然將雙掌一擊。連聲歎氣。眾人看得一頭水霧,老大人這是怎麼了?
「孟相,別鬧了,來來來。」吳用終於想明白一件事情,慌忙召喚孟昭過來。幾位重臣聚在一起,但聽吳用說道:「各位大人,聽吳用一句,都回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王上不接見,咱們都不要來。」
這怎麼話說的?難道王上一直閉門謝客,咱們一直不聞不問麼?現在是什麼時候?遷都議題在朝堂上已經爭論得白熱化了,這時候咱們打退堂鼓。不是給那幫人機會麼?
吳用聽到同僚的疑問,左右看了看,見不少大人的轎夫,隨從都在這裡。遂使了個眼色,示意人多嘴雜。大臣們會意,紛紛摒退自己地隨從,這幾位重臣就當街聚成一團。
吳用目視眾人,小聲說道:「各位,難道你們沒有發覺,這次王上一反常態,態度十分曖昧。朝上某些大臣。上竄中跳,王上不制止,不彈壓。兩宮皇太后向王上施加壓力,王上也沒有明顯的動作。」
「是啊!我都著急了!你說王上怎麼就忍得住呢?今天早朝,你看到福王那副樣子沒有?王上不一在,嘿,有人居然山中無老虎,猴子要稱王了!」
「是極是極!你說王上沒有必要再對誰示弱了吧?遷都是好事。何必如此呢?」
大臣七嘴八舌。把肚子裡面的鬱悶一股腦的倒了出來。王上一向可是從諫如流,聽得進去意見的。怎麼這回如此固執呢?
「各位,稍安勿躁。老夫也是剛剛才想明白,諸公試想,王上越示弱,某些人是不是就跳得越高?」吳用笑問道。
大臣們一時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這時,尚同良補了一句:「跳得越高,摔得越痛。」
「然也!尚相不愧是火眼金睛吶!所以,各位都回衙門去辦公,咱們就當是在看一場猴戲,到了該收場的時候,王上自然會出面的。」吳用勸退眾臣。大傢伙一聽他分析,都感覺有理,於是各自散了。
「尚相留步。」當尚同良準備上轎地時候,吳用叫住了他。
尚同良估計吳用有話要說,遂讓轎子跟在後面,他與吳用並肩而行。看了看身後,轎子離得挺完,應該聽不到講話。
「相爺,可曾記得去年四月的事情。」吳用開口問道。
「四月?哦,吳大人是說王上微服出京的事情?」尚同良略略一想,即回憶起來。
「不錯,當時你,我,關勝三人受王上之命,在京主持,王上離京的消息也只有我們三人知道。可王上在邊境上遭受到了金兵的襲擊,險遭不測,大批忠勇的將士因此殉國。已故燕國公種師中的公子種霸,也為國捐軀,王上極為震怒!此事必然是有人通風報信,洩漏國家機密。」吳用說的這些,尚同良都知道。
是以,聽完之後,他問道:「不錯,老夫也一直想不明白,王上回京之後,為什麼不展開調查?」
吳用微微一笑,搖頭道:「錯,王上一直在查,只是這件事情關係重大,普通衙門幹不了。實不相瞞,這事一直是樞密相公在親自掛帥,秘密調查。」
尚同良聞言一愣,隨即釋然,王上不管要幹什麼,不管通過哪個衙門,中書省不可能不知道。但樞密院例外,它名義上只對皇帝負責,實際只對王上負責,不經過任何機構,甚至在得到允許地情況下,可以繞過刑部和大理寺,單獨執法。王上這麼做,恐怕也是為了極度保密吧。
「眼下,這件事情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吳用說到這裡,沒有再往下說。以尚同良的經驗,他已經能夠想到了。
尚同良當然明白,這件事情擺明了是有內奸,而大宋國內。誰最希望王上出事?不就是那幾個人麼?再聯繫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就不難想清楚了,原來是布了一個局,讓那個人自己往裡面跳。
「可以想見,在不久的將來,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就要開始了。唉,他也算是趙家僅有地一個聰明人。可惜啊。」尚同良為官多年,侍奉過幾代君王。此時想起將要發生的事情,仍舊不免感到心驚膽戰。
吳用卻不以為然,問道:「尚相以為王上要針對地人是誰?」
這個問題還用問麼?當然是福王趙頡啊,兩位攝政王,要是其中一位是個內通外國的漢奸,這屎盆子還不夠大麼?福王恐怕性命都難保。可吳用不會無端地這麼問一句,難不成。王上另有深意?
「還請吳大人賜教。」
吳用停住了腳步,神情異樣的看了看這位老同僚,良久,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小聲說道:「不僅僅是福王。王上今天閉門謝客。不上早朝,是有意向宮中示弱。據我估計,福王現在狗急跳牆,一定會有更大的動作。而且一定會求助於宮中。到時候這場風暴會越演越烈,不可避免的會把太后牽扯進來。」
尚同良大驚!難道,王上竟然連太后也要一鍋端?
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吳用又晴天霹靂似的說出了一段話:「蔡太后是個不甘心又沒主見的人,她一旦受到福王鼓惑,一定會有所舉動。到時候,福王一倒台,蔡太后跟著遭殃。還不說別地。就問她一個干預朝政,結黨營私的罪名,足可以廢掉她地太后尊號,打入冷宮。這就是為什麼王上最近一反常態,任那些跳樑小丑蹦噠的原因。」
尚同良此時心中的震驚,真是難以言表。福王固然是個英才,可他雖然有天分,但實際操作手段上。遠遠不如王上來得駕輕就熟。怎麼鬥啊。看來,趙家倒霉的日子不遠了。到時候,天下就得改姓。想起趙家統治天下一百多年,眼看著就要走到盡頭,不由得心中一陣感慨。
突然一個機靈,吳大人為什麼要單獨告訴我這些?
「吳大人,敢問一聲,您為什麼……」
吳用微歎了口氣,神色為之一暗:「尚相,不瞞你說,我的身體最近越來越差,估計撐不了多久了。我本是江湖草寇,一生懷才不遇,若非王上賞識提拔,哪有今日?我雖然一直兢兢業業盡忠王上,但我百年之後,何人可繼此任?尚相是王上信任之人,當年蔡京還在的時候,你就為王上仗義執言,不惜隻身與蔡黨爭鬥,王上雖然沒有對你說過,但跟我經常提起,言談之中,對此事十分感懷。如果我所料不差,王上一旦君臨天下,你就是百官領袖,朝廷首輔。」
尚同良趕緊說道:「老夫何德何能,敢作此妄想?」話雖這麼說,但實際情況恐怕地確如此。王鈺一旦稱帝,中書省長官的位置空出來了,童太師年事已高,必然請辭,尚書省又空出來了。吳用年紀也大了,身體又不好,朝中有這個資格和背景擔任如此重要職務地,恐怕就只有尚同良了。至於孟昭,以他地性格,肯定是調任門下省的長官,負責審核聖旨詔命。
「尚相不必謙虛,吳用今天把這些不該說地話都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千萬不要再參與了,在這種緊要關頭,你要做的就是小心揣摩王上的用意,萬萬不可跟錯了方向才是啊。」吳用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尚同良此時方才明白吳用良苦用心,一則為他對王上的忠心耿耿而感動,二則感激他冒著風險提醒自己,所謂大恩不言謝,他退後三步,長揖一拜。
「不敢不敢!尚相何必如此?吳用此舉,乃是為公,又非私誼。」吳用趕緊上前攙扶,但執住尚同良的手以後,他一猶豫,又開玩笑似的補上一句:「都說子不類父,我那兩個兒子都是厚道老實人,對於這宦海沉浮,官場凶險,恐怕不如尚相來得長袖善舞。若相爺真要記我的好處,他日您身居高位之時,指點這兩個後輩一二,吳用就感激不盡了。」
兩人說完了話,正準備各自上轎打道回府,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往這邊奔過來,剛轉頭,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幾匹快馬閃電般射了過去。什麼人這麼大膽?靖王府附近也敢騎馬?
正疑惑時,那幾匹馬又跑回來了,吳用一看馬上之人,頓感匪夷所思。那最前頭的駿馬背上,坐著一員女將,英姿颯爽,不是耶律夫人是誰?
不對吧,耶律夫人不是在西遼國壓陣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吳大人,咦,尚大人也在?」耶律南仙勒住戰馬,略顯疲憊,那馬兒跑得嘴裡直噴白沫,顯然是長途跋涉。
兩人忙向耶律南仙行過禮,心中縱有疑問,也不好多嘴。倒是耶律南仙好像有話說,想了想,自顧搖頭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言畢,調轉馬頭,直奔靖王府而去。
兩位老臣對視一眼,好像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倒是耶律南仙本是契丹人,又出身行伍之中,性子剛烈,不拘小節。跟了王上之後,愣是把一匹烈馬給馴成了溫順地小貓。估計是回了一趟西遼國,這烈性子又出來了。否則也不會大白天的,在街上縱馬狂奔。
「耶律夫人倒是巾幗不讓鬚眉,王上好福氣。」尚同良笑道。
吳用陪笑兩聲,望了望耶律南仙去的方向,腦袋裡面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所謂故國難忘,而且耶律大石剛剛過世,南仙夫人這麼著急的趕回來,事出必有因。
要知道,在推動王上君臨天下這件事情上,誰也沒有耶律夫人這樣的迫切和熱心。早在王上還是幽雲都總管兼騎帥府太尉的時候,她就說過稱帝的話了。現在,王上的一盤棋下到了緊要關頭,耶律夫人此番回來,必能助王上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