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碗警告蔡太后
當王鈺牽著趙允同,跨進靖王府的大門時,王歡扯著嗓子嚎了一聲:「聖上駕到!」
這一聲非同小可,一嗓子把靖王府上上下下全都驚動了,童素顏聽聞天子駕到,忙在紅秀的攙扶之下迎了出來,就在那正廳外面的青石板路上跪了下去。
「叩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上至王妃,下到奴僕,都齊聲喊道。趙允同顯然對這種禮遇還不太習慣,仰起頭來瞧著王鈺。
「陛下,這是臣的妻子。」王鈺回過頭去盯了王歡一眼,隨後向皇帝介紹道。趙允同聽後,奶聲奶氣的說道:「那丞相你讓她起來呀。」
「聖上讓你平身,起來吧。」王鈺的語氣頗有些不快。童素顏起身後,王鈺帶著天子踏入了正廳,小皇帝頭一次來的時候,直接被他帶到了後花園,這會兒趙允同正四處打量王鈺的靖王府。
「丞相,你的王府不如朕的宮殿,朕那裡比你這兒大好多呢。」趙允同張開手,劃了老大的一個圓圈。
微微一笑,王鈺說道:「這是自然,臣的王府當然不能跟天子的禁宮相比。」說罷,便叫下人拿過點心果脯來招待他。到底還是小娃娃,有吃的比什麼都高興。君臣二人,一左一右,平起平坐,趙允同抓起點心就往嘴裡塞,一雙寬大的袖子就在那盤裡掃來掃去。
「陛下,來來來,你先把袖子挽起來。」王鈺伸出手去,替小皇帝挽起袖子,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吃東西。他似乎很喜歡小孩子,看著趙允同,眼中滿是慈祥的目光。跟平常那個威風八面的丞相完全是兩個樣子。
這邊正吃得高興,忽聽王府門又一聲高呼:「太后駕到。」
來得倒真快啊,王鈺暗笑一聲,隨即站起身來,準備迎接,趙允同聽見了,也順著椅子溜了下來,躲到了王鈺身後。看起來。他對他的母親,似乎十分忌憚。
兩名太監打前陣,先鑽進了靖王府的大門,隨即便是兩排四名宮娥,分列左右。一身鳳冠霞帔的蔡太后面無表情地踏進了靖王府。
王鈺也不出去,就站在客廳上,等蔡太后走進來之後,才微微欠身道:「臣。王鈺,見過皇太后。」
蔡太后年紀並不大,與王鈺相仿,倒是頗有幾分姿色,走起路來。一搖三罷,搖曳生姿。見王鈺拜見,將身子一側,口氣不滿的問道:「攝政王這是何道理?」一來就擺出了興師問罪的架勢。
王鈺裝瘋賣傻。一臉的疑惑:「太后此言何意?臣有什麼地方作得不對麼?」
「哼,攝政王,天子豈是王爺你說帶走就帶走的?這還成不成體統?」蔡太后粉面含霜,怒氣沖沖。適才太監報到她面前,說攝政王將天子帶出了宮,她一時情急,也顧不得什麼禮制,直接闖到了靖王府來。
「太后怕是誤會了。我們作臣子的,天子有命,自當遵從。陛下要到我王府上來,我又豈能擋著?」王鈺的語氣漸漸有些變了。童素顏在一邊聽得冷汗直冒,他與王鈺成婚數載,對丈夫的脾氣十分瞭解,王鈺這是要發火了。
蔡太后一聽他這麼說,柳眉倒豎。四處尋視。發現兒子躲到王鈺身後,喝道:「陛下。還不隨我回宮去。」
趙允同探出一個腦袋來,看了母親一眼,又趕緊縮回去,死死抱住王鈺大腿。蔡太后一見,更是怒從心頭起,這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
「彩雲,把陛下抱過來。」蔡太后一甩衣袖,背過身去。一名宮娥臉色煞白,硬著頭皮往前踏出幾步,還沒有近到王鈺地身,就瞧見攝政王盯著他,嚇得連退數步,再也不敢上前。王鈺反過手去,摸了摸趙允同的頭,讓他不要害怕。
「沒用的奴才,富安,你去!」蔡媯動了火,銀牙錯咬,恨不得將這些奴才統統殺光。
又一名十七八歲的小太監探出步來,走到王鈺身邊,也不敢抬頭,就伸出手向趙允同探去。
「嗯?」王鈺將眼睛微微一瞇,那叫富安的小太監一個機靈,慌忙退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王鈺身後的趙允同突然說道:「太后,是朕自己要來的,不怪王丞相。」
這還得了,自己的兒子竟然幫著王鈺說話,這讓身為聖母皇太后地蔡媯大為惱火,可她以太后之尊,又不可能親自到王鈺身邊去搶奪皇帝,場面一時僵住了。童素顏一聽不好,趕緊出來打圓場。
「太后息怒。」欠身一福,童素顏走到摸索到王鈺身邊,小聲說道:「官人……」
「素顏,這沒你的事,紅秀,把王妃扶回房去。」王鈺鐵了心,今天若是不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個下馬威,她還真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你的父親跟隨趙構謀逆,本王當初沒有拿你開刀,如今還母憑子貴讓你作了太后,不知道感恩也就罷,居然跟老子耍起了小心眼。
童素顏左右為難,生怕丈夫觸怒了太后,這事情沒法收場,臨走之前,又向蔡太后說道:「太后,王爺他……」
「這裡有你插嘴的份麼?」蔡太后不等童素顏說完,便極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她一下,可真的觸怒了王鈺。童素顏在王鈺眼裡是何等的寶貝,他自己也都捨不得說一句重話,現在倒讓蔡太后給訓斥了。
「太后,臣地妻子自有臣來管教,不勞煩您。」王鈺說罷,對紅秀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將王妃扶下去。
童素顏剛走一步,背後丈夫又叫道:「素顏,把陛下請下去,將那番邦進貢來的果品,都拿給陛下嘗嘗。如果陛下願意,今天就不回宮了。屈尊在靖王府住一晚吧。」這可是了不得了,自古就沒有皇帝在大臣家裡過夜的先例,他這是擺明了向蔡太后示威。
「王鈺,你!」蔡太后大怒。
「怎麼樣!」王鈺寸步不讓,瞪著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四周的太監宮娥,早就嚇傻了,一面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一方是皇帝的生母蔡太后,這兩人鬧將起來,可不是玩笑。
「你們都下去,臣有話要對太后說。」王鈺把手一揮,太監宮娥們面面相覷,想走又不敢走。誰都知道,這天下大權,都在攝政王手裡。得罪他,小命難保。可不怕官,就怕管,要是今天退下去,回到宮裡。這位暴戾地太后,非扒了我們地皮不可。
「來人,帶他們下去。」王鈺也想到了這一層,給這些作奴才的人留了一條後路。靖王府上的家丁衝將上來。圍起太監宮娥,就往外趕。蔡太后氣得臉色鐵青,她實在沒有料到,王鈺這麼大的膽子,竟然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可放肆的還在後面。
隨她而來的太監宮娥剛被帶出正廳去,王鈺就走了上來,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停下。直視著她。
「王鈺,你,你,你目無……」蔡太后顫抖著伸出手,指著王鈺地鼻子。讓她大吃一驚地事情發生了,王鈺一把抓住她地手,任憑她如何掙扎,卻是紋絲不動。
「太后。本王希望你記清楚。你能當太后。是因為本王一句話。陛下是個聰明的孩子,本王很喜歡他。可我能讓他坐上皇位,也能讓他下來,先帝地皇子不止這一個。只要太后你本本分分,本王堂堂七尺男兒,絕不會與你們孤兒寡母為難。外面的事,本王去替陛下處理,你和陛下,只需要在宮裡坐享富貴就成。」說到這裡,又加重語氣,「千萬不要無事生非,對太后,對陛下,都沒有好處。」
蔡太后又驚又怒,手被王鈺緊緊握住,動彈不得。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側過臉去,心中對王鈺怨毒,又加深了幾分。
王鈺一見,這才鬆開了手,後退三步,躬身一揖:「臣恭送太后回宮。」
就在這個當口,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只聽見一名下人喊道:「王爺,二夫人回來啦!」
誰!南仙!她回來了?王鈺喜出望外,因為蔡太后而聚積的怒氣,一時煙消雲散。自己日夜盼望,南仙總算是回來了!
還沒有等他出去迎接,就瞧見一身戎裝的耶律南仙奔進客廳。旅途地勞頓,並沒有使這位絕色佳人帶上疲倦之色,還是那麼的英姿颯爽,那麼的讓王鈺心動。
「官人!」耶律南仙想來也是思念成狂,老遠就叫了起來,可沒等她撲到王鈺懷裡,就瞧見了正廳裡面還有一個女人。該不會自己走了沒多久,丈夫又納第二個妾了吧?
耶律南仙是契丹人,歸了王鈺之後,除非有事,否則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自然沒有見過皇族的人,也就不認識什麼太后了。本來,她如果仔細一些,就會發現,大門口押著幾個太監宮女,只因思念王鈺,急欲相見,也就沒顧得上那麼多。
「官人,這位是……」耶律南仙站到王鈺身邊,上下打量著蔡太后。見這女人三十左右,貌美如花,眉宇之間,隱含媚態。倒是身上這身穿戴,似乎不像是普通人。
「南仙,來,見過蔡太后。」王鈺笑容滿面,耶律南仙的歸來,讓他心花怒放。
耶律南仙一愣,才知道這位是太后,當下一拱雙手:「見過太后。」
蔡媯默然不語,好半晌,才聽她說道:「攝政王,若是方便,請傍晚之前,將陛下送回宮,他還年幼,離不開人照顧。」說罷,轉身步出客廳。
耶律南仙大為驚奇:「怎麼?皇帝也在咱們王府裡?」
王鈺趁著高興,拉了耶律南仙地手,就朝後走去。姊歸軒旁邊的暢春園裡,一處涼亭內,童素顏與紅秀站在一邊,正侍奉著小皇帝吃東西。耶律南仙見過皇帝以後,王鈺急欲知道西遼國的事情。便帶著她到了近仙樓。
「一路累了吧?」王鈺雖然心急,可還是關切的問道。
耶律南仙走到架旁,一邊卸下鎧甲,一邊笑道:「官人恐怕更關心國事吧?又何必假惺惺地問我呢?」
「這叫什麼話,你是我的女人,我不關心你關心誰呀?」王鈺不滿地哼道。
「真的麼?那為什麼置我於不顧,自己返回京城?」耶律南仙回過身來,盯著王鈺。後者一時為之語塞。這事也是迫不得已,當時得知趙桓猝死,急於回京處理善後,顧不上那麼多。可以南仙顧全大局的性格,她不至於在這個問題上跟自己糾纏不清吧?
「南仙,希望你能諒解,當時我收到吳用密報,趙桓猝死。若不及時回京。恐怕要生出許多事端。我不是提醒了林沖,讓他時刻注意西遼國的動向麼?」王鈺一本正經的解釋著。
見他一反常態,如此有板有眼的模樣,耶律南仙倒忍不住笑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勾住他脖子,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你呀,咱們是什麼關係?我若是信不過你,為什麼要跟著你。為什麼要嫁給你?」
王鈺見她不生氣,高興地笑道:「因為我長得英俊呀。」
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耶律南仙正色道:「說正事吧,這次父皇扣著我幾個月,現在才放我回來。同時派遣了使臣入宋,帶來了西遼國的國書,要與大宋結成同盟,共同對付女真人。哦。還有,他給大宋皇帝和你,送來了禮物,都在遼使那裡,隨後就到。」
王鈺聞言大喜:「好!我就知道,有你出馬,這事一定會成。耶律大石是個有遠見地人,當初他帶兵離開上雄的時候。連我都沒有想到。他會打下那麼大的一片江山。這個人,一代豪傑。一代梟雄啊。」
正感歎著,忽然試探著問道:「哎,南仙啊,你說,按你父皇這樣的性格,這樣的雄才,他心裡面一定想著東征,重回中原吧?」
耶律南仙聞言一怔,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卻是如此地想像。他們相隔萬里,卻能洞穿對方地心事!這或者就是他們能成大事地原因。
「我不瞞你,我父皇地確有這樣的想法,你呢?」耶律南仙問道。
「他有重回中原的想法,我難道就沒有打入新疆的雄心?鹿死誰手,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招吧。」王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耶律南仙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當初父親和官人就彼此敵對,在上雄前線,打得難分難解。好不容易,父親遠走西域,他二人才沒有了對立的機會。可現在,一個想著打回中原,一個念著攻入西域,自己又是契丹人,又是王鈺的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好在,金國未亡之前,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發生地,暫且可以不作計較。
「想什麼呢?嘿!」王鈺見她神情恍惚,連問數聲。
「哦,沒什麼。對了,我聽說你被封為靖王,還與趙廣同拜攝政王?」耶律南仙問道。
「嗯,有這事。先帝駕崩後,我與趙廣擁立新君,被同拜攝政王。怎麼,你在路上聽說了,民間有什麼議論?」王鈺頗有興致的問道。
「不太好,先帝即位不久,突然暴斃,民間議論紛紛,眾說紛紜,甚至有一些言論,對你很不利,認為可能是你弒君篡權。」
王鈺放開了她,站起身來,良久無語。大宋士大夫階層的嘴,可是不饒人哪。受趙匡胤當年定下的「不殺士大夫」「不因言獲罪」國策的影響,大宋的言論自由,較之中國古代歷史上任何王朝,都要寬鬆,但凡是國人,都有上書言事的權利。縱使觸怒了皇帝,最多也就是流放嶺南,沒有一個人因為評論朝政而被殺。
自己現在掌了權,凡是有利的政策,就要推行下去。寬鬆地政治環境,是必要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必須要讓國民說話。可現在輿論對自己不利,而且自己的聲望雖高,卻還沒有達到讓百姓忘記趙氏皇族存在的程度。
「我認為你拖上趙廣,同拜攝政王的辦法是對的。同尊兩宮皇太后也是很正確的。只要有趙家的人在前面擋著,而且皇帝又是先帝地親骨肉,這樣縱使有人想針對你,也抓不著把柄。」耶律南仙說道。
本來,按她地想法,西征回來,就想暗示王鈺手下的嫡系,擁立他登基稱帝。可她這次回來地路上才發現,老百姓雖然尊敬王鈺,可對趙氏皇族,仍舊有所眷念。
耶律南仙慶幸,自己雖然不在,可王鈺並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稱帝自立。想當初,南府軍被召回京城,自己就勸過他稱帝,當時他再三推辭,自己還認為他是愚忠。現在看來,他比自己看得長遠。
「不錯,現在的當務之急,不在內,而在外。西夏剛剛平定,西遼國又與我大宋結成戰略同盟,我想,金國現在一定是追悔莫及。完顏晟很有可能,鋌而走險,趁著幽雲群龍無首的時候,揮師南下。我現在最著急的,就是沒有一個適合的人選啊。」王鈺歎道。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按吳用所說的三個條件,別說是自己的嫡繫了,就算是大宋所有的武官,似乎都沒有合適的。
「我給你推薦一個人!」耶律南仙突然說道。
「誰?」王鈺轉過身,急切的問道。
「游擊軍,蕭充。」
蕭充?蕭充與種師中是故交,而且也在幽雲駐紮,論條件,論資歷,他倒是挺合適的。可關鍵問題就是,他有契丹人的血統啊。這蕭充在大宋武官裡,算是一個異數,他的父親是契丹人,母親是漢人,在幽雲長大,從小勇武過人,投軍之中,英勇善戰。以他的戰功,早就應該與種師中並駕齊驅了,可就因為他有契丹人的血統,當權的人對他有顧忌,所以很少提拔,也從來沒有讓他獨擋一面過。
「這個人,本王得考慮考慮。」王鈺隨口說道。他自然不可能當著耶律南仙的面,說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外舉不避親,內舉不避仇。蕭充雖然有一半是契丹人,但你讓他鎮守幽雲,面對的是契丹人的生死仇敵女真人,他會不以死相報嗎?你該不會是在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吧?」耶律南仙笑問道。
「說什麼呢,蕭充倒是個合適的人選,行,明天我召樞密院的屬官和吳用他們議一議。趕緊定下來,幽雲不可一日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