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碗丞相,你作朕的父皇好不好?
宋夏合談結束以後,王鈺督促兩宮皇太后下詔,冊封李乾順為甘肅節度使,西涼王,並賜金印一方,遣吳開回夏。隨即李乾順從上表謝恩,並按條約,送來了西夏王子李仁孝為人質。王鈺對於此次西征,論功行賞,諸將各有陞遷。但有一件引人注目的人事變動,那就是掌兵權數十年的童貫,被任命為太師,尚書左僕射,並進爵潞國公,成為名義上的百官之首,不再擔任樞密使職務,由王鈺兼任。
兩國和談結束後,王鈺遂調回了前線兵馬,準備挑選合適的將領,前往籌備寧夏都護府。這個人選至關重要,平時可以督促西夏裁軍,並加以監視。戰時,寧夏都護府就是進攻金國的橋頭堡。王鈺自己,比較傾向於雙槍將董平。他原來是梁山馬軍五虎將之一,歸降王鈺後,戰功卓著,位列南府九虎將。
但在這件事情上,吳用不同意見,他推薦了南府九虎將第二位,大刀關勝。其實關勝論武世,才智,都不在董平之下,但他年紀大了一些,已經六十出頭。董平正值壯年,在軍中威望,不在關勝之下。
「攝政王,寧夏都護府關係非同不小。一面監視西夏,一面提防金國,人選不能馬虎。關將軍雖然年紀大一些,但性格沉穩,有勇有猛。董將軍雖然正值壯年,但下官與此人共事多年,深知其為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在王爺麾下衝鋒陷陣尚可,卻不是鎮守一方的帥才。」
王鈺書房裡,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王鈺雖然惱火,但他心裡明白,吳用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所以不得不耐著性子。
「先生。你的苦心本王理解。但關將軍年紀的確大了,西北苦寒之地,恐怕他吃不消。自從宣和年間,他跟隨本王南征北戰,數次受傷,本王又豈能忍心再將他置於那不毛之地?」王鈺再三勸說,也是吳用,若換了其他人。他只怕也不會這麼苦口婆心的解釋。
兩人正說著,忽聞房外狂風大起,都說這六月的天像孩童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艷陽高照,立馬就變天了。
王鈺走到窗邊,正想關上窗戶,突然眼前一個黑影閃過,繼而便是一聲脆響。定睛一看,原來是大風將屋頂上地瓦片給掀落下來,摔得粉碎。
看到摔碎的瓦片,王鈺眉頭一皺,這風也忒大了吧?
「風掀瓦片。於軍不利。」身後,吳用突然說道。王鈺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就聽到房外有奴僕報道:「啟稟王爺,幽雲衛鴻翔軍承宣使魏和有急事求見。」
幽雲衛?種師中的部將?難道是金人犯邊了?
「快讓他進來。」王鈺急忙說道。與吳用對視一眼。兩人都是面有疑惑之色。即便女真人想插手,可現在西北戰事已經停,錯過了最好時機,完顏晟不會笨到在這個時候出兵南下吧?
不多時,一將急步入內,四處一望,看到王鈺,納頭便罷。話未出口,先自哭出聲來。聽到他的哭聲,王鈺心裡陡然一片冰涼,莫非……
「將軍,何事如何悲傷?」吳用臉色大變,趕緊催問道。
「攝政王!」魏和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這鐵骨錚錚的漢子哭成這般模樣。想必心裡有極大的傷痛。
「將軍請起。究竟何事,快快講來。」王鈺親自上前扶起魏和。
「攝政王。本月初八,老將軍巡禮遼防,在回幽州途中,目疾發作。我等護送老將軍,急欲回幽州治療,不想,還未趕到,老將軍他……」魏和悲痛欲絕,幾度差點背過氣去。
「怎麼了!」王鈺大駭。
「老將軍他,病逝了!」魏和說罷,一頭磕在地上。
腦袋裡嗡一聲巨響,王鈺只覺眼前一黑,身形搖晃。慌得吳用與魏和跳上前去,一把扶住。王鈺嘴唇抖動,卻是有口難言,腦袋漫無目的四處轉動,像是在尋找什麼。推開兩人,撐住案邊站定。魏和正要講話,卻被吳用一個眼神制止。
王鈺雙肩聳動,突然抓起案上硯盤,狠命摔在地上:「嗨!國家失一勇將,朝廷損一棟樑!我王鈺,也少了一位救命恩人哪!」言罷,淚如雨下。想當初出使遼國,被遼國鎮南王追殺,若不是種師中拖以援手,早就作了妄死鬼,焉有今日的地位?
歷年來,老將軍鎮守前線,女真人聞聲喪膽,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謂戰功赫赫,被朝廷倚若長城。卻不想,這絕代之勇將,終究還是逃不過人地宿命。
「本王少時,出使遼國,若非老將軍救援,早已橫死。如今,本王身居相位,總理國事,本想知恩圖報,將其子留在身邊,悉心栽培,以求報老將軍大恩於萬一。不想,如今竟是天人永隔……」王鈺仰天長歎,痛惜這位一位優秀的將領,與世長辭。
「王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將軍以七十高齡辭世,當作喜喪,攝政王不必過於悲傷。」吳用與種師中雖無深交,但早聞其名,傾心不已。
王鈺好一陣方才歇住,忙問魏和道:「老將軍臨終之際,可有遺言?」
「老將軍臨終時,語不及私,只說女真人狼子野心,覬覦中原。若得時機,早晚必定興師南下,要我等轉告王爺,若是條件許可,千萬要先下手為強。以西夏為跳板,結好西遼,共同圖之,如此,大事可定。」魏和說道。
王鈺聽罷,一聲長歎:「將軍真忠義之人,一朝身死,何人可擔此重任?罷了,將軍身後事,必須隆重辦理,凡撫恤補償,皆從重從優。以慰將軍在天之靈。」
大宋綏靖元年,一代名將種師中,病逝於幽雲。王鈺表示了極大的悲痛,一面請旨,追封種師中為燕國公,謚號「武義」,並將其墳頭加高三尺,以示尊敬。又由中書省下發公文,將幽州治下一縣,命名為種公縣,永誌不忘。同時,進爵其子種霸為汾陽縣公,遣其入幽雲,迎回其父靈柩,回鄉安葬。並命幽雲駐軍,全軍戴孝。王鈺自己,也出京城,望北而拜,哭訟祭文。極盡哀榮。
天下百姓,聞知小種經略相公病逝,皆感傷不已。這戍邊一生,英勇善戰的老將。死也死在了前線。
種師中的病逝,給了王鈺很大的打擊。不僅僅是兩人私誼,種師中一死,幽雲群龍無首,他在北方鎮守多年,不有什麼人都能夠替代的。
為了紀念種師中,王鈺於禁宮西北角,修建先賢種樓一座。將種師中的名字及生平事跡,鐫刻在一口大鐘之上,並第一位掛入先賢樓,取「警鐘長鳴」之意,教導世人,居安思危,同時也要銘記這些為國盡忠地軍人們。
六月十七,王鈺率親信。拜謁先賢樓。撞響警世鐘,雄渾的鐘聲在禁宮迴響。久久不絕。王鈺聽到,不勝感傷,又回憶起了當初在前線與種師中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
「君今不幸辭世去,國有疑難可問誰?」
王鈺手扶鐫刻有種師中生平事跡的大鐘,一時無言,幽雲最高軍事長官的人選,必須要盡快確定,還有寧夏都護府,也是當務之急。自己身邊,親信將領雖多,也不乏能征善戰地勇將,可這鎮守一方,要的是帥才。
縱觀南府諸將,林沖呼延灼駐守河北,不可輕動。以防守著稱的黃信,任江南東大營副總管,也不能可調開。身邊地索超,種霸,秦明,衝鋒陷陣尚可,卻不能獨擋一面。只剩下關勝,董平,徐寧,其他地人,資歷尚且,難以服眾。其中徐寧沒有指揮大規模部隊的經驗,關勝年老,董平又是內定的都護人選,難啊。
「這一年他媽的是怎麼了,流年不利……」先是耶律南被扣,後是趙桓暴斃,現在自己極為倚重的種師中也撒手西去。
「攝政王,請節哀。」吳用走到鍾前,輕聲說道。
「先生,幽雲主帥,可有合適人選推薦?」王鈺撫摸著那口大鐘,向吳用問道。
吳用一時無言,這個人選事關大宋半壁江山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慎之又慎。第一,要熟悉東北軍務。第二,要在軍中威望極高,能夠統率群雄。第三,要有和女真人作戰的經驗。這三點,缺一不可。可放眼望去,這樣地人選,似乎沒有。
「攝政王,這個人選,下官實在想不出來。」思之再三,吳用坦誠地回答道。
王鈺聞之沉默,突然轉過頭,盯著吳用。他當初跟自己在幽雲前線共事,熟諳軍務,在軍中威信也夠,是不是……
轉念一想,不可,吳用這種人才,只能是出出主意,運籌帷幄,要是把他推上風口浪尖,怕是不妥。
離了大鐘,走到欄杆邊上,俯視下面眾官,這些人都是自己的親信。可就挑不出一個適合的人選麼?
「哎,先生,你來看。」王鈺像是突然發現什麼,急忙叫過吳用,指著下面的一個人,吳用順著他地手勢看下去,那不是太尉韓毅麼?難道攝政王想讓他去擋獨一面?
「攝政王,韓大人論才智,武藝,年齡,都非常合適。可他並沒有指揮幾十萬兵馬的經驗,也沒有與女真人實際作戰的經歷。雖然在幽雲都管衙門當過副手,可在軍中默默無聞,恐怕難以擔當重任。」吳用實話實說。
「不錯,他的確是缺少一些經驗,不過作個副手倒是沒有問題,沒有經驗就讓他去實戰中找經驗。」王鈺說道。其實對韓毅,王鈺一直沒有忘過他,這個人只要歷練一下,可堪大用。當初在殿帥府,他就在王鈺手下當差,對於他地才能,王鈺是信得過地。
「你去把他叫上來,本王先試試他。」王鈺打定主意,先試探一下。如果韓毅一口應承下來,那幽雲方面。他就不要想了。身為將帥,不但要有過人的膽識和謀略,還要對自己有清醒地認識,如果韓毅不顧實際情況,來個當仁不讓的話,那這個人就別用了。
「攝政王。」韓毅被召上先賢樓,對王鈺躬身一揖。
「韓太尉,你從軍多少年了?」王鈺劈頭一句。就已經讓韓毅察覺到了。種師中去世,幽雲最高軍事長官出缺,這可是獨擋一面,統率幾十萬兵馬的大將,不知道多少武官眼巴巴地望著,攝政王現在問自己,意思很明顯。
「下官從軍已近二十載。」韓毅如實回答道。
「二十年?很長的一段時間啊。」王鈺喃喃自語,「你說。本王要是讓你去東北,你願意麼?」
韓毅沒有立即回答,王鈺也不催促,讓他想好了再說。
半晌之後,韓毅剛要回答。王鈺又補充了一句:「韓大人,想好了再說,可不要後悔。」
「是,多謝王爺抬舉。但下官認為,我並不適合幽雲衛指揮使地職務。一來我沒有與女真人的實戰經驗,二來我也沒有統率大規模部隊的資歷,第三,幽雲駐軍,大多是燕國公的舊部,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統率的。綜人所述,還是請攝政王另請高明。」
王鈺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韓毅果然是不負所望,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幽雲幾十萬大軍,自己遲早要交到這個人手上。
「聖上駕到!」一聲高喝,王鈺吃了一驚,官家不在宮裡好生玩耍,跑到這裡幹什麼來了?
只見趙允同被一群宮娥太監簇擁著,如眾星捧月一般。小跑著奔到先賢樓前。王歡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護衛著。生怕他跌倒。
在場文武官叫,都大禮參拜。他也不知道叫聲平身。到了先賢樓下,抬頭仰望王鈺,脆聲問道:「丞相,你們在幹什麼呀?」
「回陛下,臣在這裡悼念剛剛去世的老將軍種師中。」王鈺回答道。
「那我可以上來嗎?」趙允同又問道,王鈺聞言,笑了一聲:「陛下,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沒有你不可去地地方。」
趙允同一聽,樂了,撩起小龍袍,就往樓上奔。到了樓上,看到那口大鐘,一時來了興致,圍著鍾轉了好幾圈。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本王就行了。」王鈺揮手道,眾人領命而退。
趙允同圍著鍾轉得頭都暈了,可上面地字,只認識幾個,便回頭向王鈺問道:「丞相,這上面寫的什麼?」
王鈺心中一動,伸出手道:「陛下,來。」趙允同張開雙臂,撲到王鈺懷裡,這些日子,這位年幼地天子似乎對王鈺特別親。他生下來,就極少見到他那風流成性的父皇,一直由宮女乳娘帶大,冷不丁的冒出一個「貌似」長輩地人來,對他愛護有加,還讓他作皇帝,在他眼裡,自然就跟父親無異了。
「陛下,你看,這上面記載著老將軍生平事跡。他出生在軍人世家,從小習武,飽讀兵書,成年以後,投身行伍之中,大小數百戰。後來,臣讓他鎮守幽雲,戰功赫赫,女真蠻夷對他十分忌憚,不敢越雷池一步。」王鈺替皇帝解說著鍾身上的文字。
不料,才三歲的趙允同冒出一句讓王鈺大為吃驚的話:「丞相,為什麼要打仗啊?不打不行嗎?」
王鈺一愣,天子生性善良,這樣的性格,可撐不起大宋地江山。
「陛下,你要記住,一個興盛民族的背後,都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國威是靠打出來的,不是靠嘴皮子說出來地。你看啊,現在高麗,rb,吐蕃,大理,西夏,都對我們俯首稱臣,為什麼?因為我們的軍隊,他們打不過,打不過就只能投降。」王鈺解釋道。
趙允同歪著腦袋,眼珠子轉了又轉,突然說道:「不是說要以理服人嗎?為什麼打人家?」
王鈺一時為之語塞,略一思索,遂說道:「中原沃土千里,物產豐富,文化科技,領先當世。這像是一塊肥肉,誰都想來啃一口。可這是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的基業,憑什麼要別人染指?誰敢來動一下,我們就讓他橫著來,躺走著,凡是對我們國家有不良企圖的,我們都要強硬,明白嗎?」
「哦。」趙允同使勁點了點頭,然後添上一句:「不太明白。」
王鈺哭笑不得:「沒事,以後陛下長大了就明白了。你現在要作的就是,記住這鍾上的名字,記住以他為代表的大宋將士。如果不是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你就不能在這皇宮裡放心玩耍,錦衣玉食。」
趙允同對王鈺言聽計從,王鈺說什麼,他就聽什麼。
「丞相,我是皇帝,對吧?」趙允同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王鈺似乎有些意外,點頭道:「是啊,不過陛下要自稱朕,不能說我,記住了。」
「好,朕是皇帝,皇帝可以管天下任何事情,那為什麼我什麼事也管不了呢?」趙允同語出驚人。
王鈺一愣,這話可不像是三歲小孩子能說得出來的,難道有教他?
放下趙允同,王鈺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胖臉,和藹的問道:「陛下,臣對你好不好?」
「好!丞相是除了我,不對不對,是朕,除了朕的母后之外,對朕最好的人。朕昨天晚上就寢的時候在想,父皇出遠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丞相,你作朕的父皇好不好?」有道是童言無忌,這孩子說話也不經過大腦。好在這裡沒有外人,否則這話一傳出去,只怕又要引出多少是非。
「陛下,這話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要說了,別問臣為什麼。現在臣請問陛下,剛才地話,是你自己想問地嗎?」王鈺笑著問道。
趙允同把頭低了下去,不回答王鈺的話。果然是有人教他,這三歲地小娃娃懂個什麼,就怕他身邊的人亂教他。
「陛下,你還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要誠實。」王鈺繼續哄著他。
趙允同撅著嘴,好半天才回答道:「太后不讓朕告訴別人,說這話是她教的。」
哼,果然如此,不過皇太后有兩位,不知道是朱太后,還是蔡太后?
「陛下,臣再問你,是朱太后,還是蔡太后?」王鈺又問道。
趙允同這次堅定的搖了搖頭:「朕不能說的,太后不讓朕說。」
王鈺不再問了,朱璉是先帝的正室,一向是軟弱無能,被立為皇后,都是因為她的出身高貴。而蔡媯是皇帝的生母,蔡京的女兒,想必提出太后監國,也是她了吧?
「好好作太后有什麼不好,非要搞些事情出來。」王鈺冷哼道。正想著,趙允同扯了扯他的衣角:「丞相,宮外面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嗎?」
「知道啊,陛下,想不想到微臣王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