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再分離
沒見到之前，一直都很想念，見到了之後，卻不知從何說起。
解除元素武裝的重陽恢復了最初的容貌，黑髮青年保持著背朝對方站立的姿態，面向天空，很想說些什麼，很想轉過身去，很想就這樣抱住那個人……身體卻沒有任何動作。
一句好久不見，彷彿就用盡了說話的能力，張嘴了好幾次，總是說不出來。而對方也是，一句問候之後，就是良久的默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重陽下定決心轉身面對時，後面那人已經靠了上來，一雙纖纖玉手，伸過他的腰間，輕柔而又用力地，將他緊緊地抱住。
柔軟的溫暖在背後，灼熱而輕緩的呼吸，靠近耳邊的溫潤，親密接觸的心跳……彷彿能透過這些，感受到對方的一切。
輕輕的抽泣聲，蓋過了逐漸再起的風聲，那雙手抱得越來越緊，那嬌軀緊貼得越來越火熱，接著就是些微的顫抖，深深地傳達出，對方心靈的顫動。
重陽覺得眼眶在發熱，在濕潤。他抓住對方的雙手，想要轉身，卻仍然被牢牢地抱住。
「就這樣呆一會兒……」海倫的聲音在耳邊說。
重陽停止了動作，片刻又將她的手舉起來，湊到唇邊，輕輕地吻。
海倫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的抽泣已經無法掩飾，點點溫熱的淚水滴在男人的頸後，滑過皮膚，滲透心間。
兩人就這樣，久久地相擁。
重陽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和海倫背靠背坐在山峰的邊緣，看著蒼茫落雪的天空。兩人的十指緊扣，彼此的溫度互相傳到對方的手心。
「跟我走吧。」
長久地回想與思考之後，重陽選擇了不去問海倫這段時間來發生了什麼，只是直截了當地，說出思考的結論。
「無論發生了什麼，或者將要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的。跟我走吧，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他懷抱著無比的決意，堅定地宣誓道。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陣幽幽的沉默。
重陽預想到這個要求不會順利，甚至可以說是他的任性，但他仍然這樣說了出來，不加掩飾地表達自己最真實迫切的願望。
「你遭遇的事情……應該從三國大會結束那時就開始了吧？我就覺得你當時的樣子很奇怪，硬是不肯跟我結婚，說要當情婦之類的……你在那時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或者遇到了些什麼對吧？你覺得無法跟我長相廝守，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蠢到沒有發覺，讓你獨自一人默默承擔。現在我明白了，我可以為你擔起那些事情，不管是什麼人將什麼沒有道理的東西付諸到你身上，我都能為你解決。」
「你這麼長時間以來到底遭遇了什麼，你願意說，我就聽，你不願意，不說也沒有關係，反正那些都過去了，我找到你了，我不想放手了。也許這會導致很多問題，但我不在乎，任何阻礙妨礙我都可以扛下來。」
重陽獨自說著，將手中的柔夷越握越緊。
「所以，跟我走吧……和我一起回家吧，我……我愛你，我需要你，海倫。」
說得這麼直接，讓重陽自己都感覺臉上有些火辣，但是那又怎麼樣，可以害羞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如今不該再計較肉麻不肉麻之類的小事。
背後仍是沉默，但是可以感覺到，女人身子的溫度在很快地上升，身體也再一次微微地顫抖。
「重陽……」她的聲音，有甜蜜，有欣喜，也有艱難與苦澀。
「我理解你的心意……可是……對不起……我不能……」
黑髮青年的心沉了下去。
「發生了很多事……不完全是被迫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現在有很多人需要我的幫助，我無法放下一切，就這樣跟你離開。」
「需要你的幫助？那就讓那些人跟你一起來，我這邊有很大的地方，可以連他們一起安置，你不想放下，那不放下也沒關係。」重陽蠻橫地道。
「這個……不行的……」
「沒有不行！」
堅定到嚴厲的一句話後，黑髮青年默然半響，然後輕輕歎息一聲。
「求你，海倫……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在一起呢？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的。」
女人的身子在顫抖，在動搖，感覺得到她正在為此掙扎，可是她就是不願意，說出那一句話。
長久，長久，長久地，沉默。
「重陽……我愛你……就像那個時候我說過的，我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你，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
重陽本想反駁，可是海倫的聲音像是被逼到絕路一樣，帶著令人心疼的，哭泣的意味，讓他實在無法繼續蠻橫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我請求給我一次任性……唯一的任性。」
「對不起……那時本來以為還有時間，能夠至少為你生一個孩子，讓這你與我的孩子，代替我陪伴著你……可是，不行了呢，都……不行了。」
「對不起……重陽……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我……」
海倫在哭泣。
背靠著最心愛的人，卻不轉身相見一面，寧願讓長久以來的煎熬繼續下去，也不肯撲到對方的懷裡，盡情地享受溫暖的幸福。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逼她？到底是什麼事情，什麼人，什麼狗屁的混賬傢伙把她逼到這種地步啊！
重陽疑惑，不解，茫然之後，就漸漸升起了一股極端的憤怒，胸膛裡，心靈裡，眼睛裡，有著滔天的火焰在燃燒。
他正想要問，她到底在顧忌什麼，是不是跟先前牙刀遺言提及的那些有關？黑暗始祖之術「伊耶亞歧」？拯救……改變女皇的命運？
卻就在他要問出來的時候，感覺到了，手上和後背的觸感，正在消失。
「海倫！？」
「對不起……我要走了……」
「別走！」
重陽轉過身去，卻是猛然一陣黑光閃爍，身邊的一切感覺從真實變化成虛幻，隱約的身影，佳人的淚水與笑容，在他面前無可挽回地逝去。
「能夠見你一面，我非常地開心，重陽……再見了。」
眼前的一切都已經消散無形，卻還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她的擁抱，彷彿人就在面前一樣。她就這樣虛幻而又真實地，擁抱他，親吻他，然後慢慢地，從他的身體穿透而過。
重陽怔住。
以他的感知，竟然完全覺察不出對方用了什麼魔法，做了什麼，是一開始就是幻影，還是剛才一瞬間為止都在這裡？
「……海倫？」
沒有回答，但他切切實實感覺到，對方穿到了他身後，對他流露出最後一個含淚的微笑。然而他猛然轉身，卻又是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存在。
為什麼能感覺到，又看不到？為什麼覺得她就在那裡，卻又什麼都沒有？
重陽感受到了寒意，不是威脅的寒意，而是發自心底的悲傷之寒冷，海倫到底變成了什麼？自己竟然連理解她的存在都做不到了？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
「為什麼會發生啊！？」
黑髮青年嘶聲喊叫，聲音遠遠傳播開去，震盪在天地之間，透著傷感，憤怒，憎恨，愧疚，無力的，無比複雜的意味。
怔怔地呆滯良久，最終一切都逝去後，他頹然跪倒在地。
有點明白了，牙刀最後所說的話語。
「伊耶亞歧……轉化虛幻與真實的神術，一定要掌握，才能救得了海倫，是嗎？」
他不是在喃喃自語。站在他身後聆聽著的，是存活下來的死神番長們——赤錐，冰言，黃錘，千業。
早已經恢復了意識並且站了起來的二三四五隊番長，轉化回最初的黑袍白面姿態，一直靜靜沉默地旁觀，直至此刻，才靠近黑髮青年的身邊。
面對重陽的質問，他們沉默片刻，然後赤錐作為代表，出聲回答。
「吾等也並不清楚事情的全貌，知道的只有皇廷流傳之預言。」
「預言？」重陽起身，看向對方。
「生於人世之間的黑暗神子，唯一能在世界終結之時守護黑暗種族的女皇，她的生命將在輪迴到來之際消逝，然後世界將迎接新生……」赤錐說了一段非常模糊的話語。
「……在女皇實現她的命運之前，侍奉她，保護她，就是吾等死神部隊的使命。」冰言接著說道。
「死神部隊不允許有自己的思想，吾等唯一能做的是排除妨礙女皇實現命運的所有事物，但是一番長……牙刀他有不同的想法。」黃錘跟著說。
「大多數人遵從法則，但有一些人選擇不惜一切貫徹侍奉女皇的使命，於是一直在挖掘預言背後的秘密……吾等殺了幾個這樣的人……」千業最後說道，微微垂下了頭。
雖然他們說的話有點亂而且語焉不詳，但重陽還是瞭解到其中含義。
「黑暗種族裡，有人認為我是妨礙所謂女皇命運的存在，所以想要殺了我；但也有人在為了拯救海倫而努力，甚至為此犧牲；還有人處在中立，或者動搖的立場上，比如死神部隊……比如牙刀？」
赤錐等人垂首沉默，表示了默認。
「我明白了……你們需要遵從那個所謂的命運，也就是法則，但你們也都真正重視了海倫，不希望看到她在最後死去。」
重陽凝視著這些剛剛交戰過的對手，揮手取出牙刀的遺物——面具和長刀。
「你們與我戰鬥，既是為了排除不安定的因素，也是為了試探，看我是否有改變命運的可能性。牙刀在最後拼上性命也沒擊敗我，所以把希望交給了我，他……是為了黑暗女皇，也是為了海倫這個人，而犧牲的。」
「我不想評價他對於所謂女皇的忠誠，但他為了海倫的心意，我收到了，為此我說聲謝謝。」他把長刀留下，將面具交還給赤錐。
「他最後說了要向海倫道歉，我剛才沒有機會說，就由你們轉告吧。這把刀我帶走了，我會好好使用的。」重陽鄭重地說道。
「最後，可以的話，希望你們以後再遇到想要幫助海倫的人，而又不至於一定要將其殺死，僅僅是處以流放什麼的話，那就讓他們去找萊茵的國王陛下，聯繫上我，我會收留這些人的。」
赤錐沉默點頭，然後，死神番長們齊齊向神奇火法師躬身行了個禮，就此離去。
重陽目送他們通過深淵之門離開，好不容易才制止住就這樣奪取深淵之門侵入黑暗種族世界的衝動。
方纔的事，已經讓他明白到，要握住海倫的手，就憑現在的修為程度，還是不夠。
「伊耶亞歧……到底是什麼樣一種魔法，怎樣的一種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