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終相見
山峰上已然變得一片蒼涼，連最後一滴雪水都被蒸發乾淨的枯燥地面之上，唯一僅剩的，也是最強的死神番長——牙刀，親眼目睹所有同伴的倒下，獨自面對數量眾多的紅髮身影，高舉的長刀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在其他番長竭力迎戰神奇火法師的時候，他順利以最佳狀態開啟了卍解第四層，鬼臉面具伸展出的大量骨刺，交錯糾結蔓延至大腿部位，其間更有絲絲黑霧繚繞其上，看著令人毛骨悚然。
黑影刀鋒也進一步變化，原本若有實質的影子刀鋒化為了半透明的形態，散發出猶如先前龍墓之主一般陰森而無形的死靈氣息。
幾個神奇火法師的元素武裝分身衝了過來，紛紛揮舞手中雙劍近戰攻擊，與此同時後面的一波分身，則在聯合醞釀一次大型轟炸攻勢。
在遭受圍攻的前一瞬，牙刀手中長刀一揮，猛地一閃，拉出一層層虛幻得幾近透明的幻影刀鋒，卻又在沒有觸及任何一個紅髮身影之前，就嘎然而止。
眼看最近一個分身的雙劍就要砍到他身上，下一秒鐘，卻是轟隆一下震耳欲聾的爆炸，方圓範圍內所有的紅髮身影，都莫名其妙地崩潰自爆了開來。
所有命隱分身瞬間覆滅。
吼吼吼……天際之上，橫貫天空的烈焰巨龍俯瞰一番長渺小的身影，張嘴噴吐蘊含毀滅性威能的金紅色息炎，將其連同半邊山峰一同淹沒掉。
熊熊火海之間，幻影刀鋒再次一閃。
煌炎玄龍無比龐大的身軀一下子停滯了，就像是時間突然凍結了一般，魔王級巔峰層次的高等元素精靈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就悄無聲息地一塊塊大小不一地崩解開來，然後爆發消散殆盡。
擁有傳奇魔法師水平的強悍實力，居然都沒有任何抵抗的機會……目睹分身和玄龍被齊齊秒殺的重陽眉頭皺起。
不愧是死神番長當中的領袖，卍解第四層的威力，遠不是二番長冰言那種程度可以比擬的。
已經有所反省的他，並不因對方只剩最後一人就掉以輕心，而非常認真地，謹慎地與之對峙。
重陽低聲呢喃，血紅色變異長髮放射出去，刺進了方圓虛空之中——「元素極限結界！」
變異髮絲分化萬千，轉化為虛無屬性異質形態的同時，融匯遍佈上百里範圍，形成無形而存在於虛空與現實的夾縫中的結界，掌握能量流動，透視世界情報。
能量運動情景模式中，一番長牙刀的身周，能量流動極為異常。
這種異常，並不是很誇張奇怪的異常，而是平靜穩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幾乎沒有任何的波動，好像站在那裡的就是一個死人……不，即使是死人也無法達到的，能量視角下的無盡平靜，幾乎等於完全的虛無。
虛體，死靈……這就是死神番長的存在形態麼？不對。
重陽也查探了已經失去戰力的其餘四個番長的能量實景，發現他們的能量流動雖然也很平靜，但並沒有達到一番長那樣的程度。這樣看來，這是一番長開啟卍解四層後所具備的特殊姿態。
「元素極限結界」能讓重陽掌握方圓範圍內的能量流動，分析對手的情報。但這個近乎作弊一樣的強悍結界也有著破綻，那就是對於與重陽近似等級的，高強度的能量個體內部的流動，難以查探。
這個破綻也是沒辦法的，較低等級能量個體還好，高等級的能量個體不可能任由這個結界肆意侵入。這樣一來，要查探高等能量個體的情報，那就只能等對方施術。
再強的能量個體要發揮作用，都必須要釋放能量影響週遭，而在那一瞬間開始，就落入了「元素極限結界」的掌控範圍。
在重陽透過無形結界暗中關注之下，一番長動了。
幻影刀鋒貌似緩慢地游動起來，先是逐漸最終猛然增速，隔著數百米的距離朝著神奇火法師揮出一刀。
能量觀察模式下，只見這一刀噴薄出無比強大的異質負面能量，干涉世界空間形成了無比微小而細緻的割裂，與空間裂縫類似，但不是控制或破壞空間，而是借助空間直接作用到目標之上，將目標四分五裂。
於是蒼涼枯燥的地面上，神奇火法師的身影驟然間被切割開來，雙臂雙腿與身軀分離，飛揚而起。
「嗯？為什麼不防？」
牙刀疑惑，為自己這一刀如此準確地命中感到吃驚。
他卍解四層後的特殊魔法，是瞬動切割，能夠無視距離地，在揮刀的瞬間就切割到敵人身上，不會有任何的時空差，從而發揮出極大的殺傷力。
刀為世界，世界即刀。
這無疑是刀術的一種極致，是牙刀引以為傲的境界，但他並不認為單靠這種程度就能擊敗鼎鼎大名的神奇火法師，至少，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擊敗。
他想對了，因為下一秒鐘，他就愕然看到，四分五裂的對手身軀，像是時間倒退一般飛了回來重新組合，手腳拼接完好，沒有任何損傷的樣子。
饒是有著心裡準備，這一幕也太過誇張了，因為身為黑暗種族的他，能夠看出這並非什麼幻術，而是真真實實地身體分解再還原……這，太他媽的詭異了吧！？
黑暗種族不是沒有類似的術，但那一般都是幻術，或者跟幻術相結合的，利用假肢木偶之類的外物造成對手錯覺的法術。
特殊一點的，則是以強大的靈術鏈接身體，以達到在既定時限內分解並控制特定肢體，但這種術因為傷害大且很不方便已經沒人在用了，況且他的黑暗刀術附帶滅靈屬性，完全能將靈術靈體什麼的也一併切開。
牙刀心中震驚，以他的認知，人類魔法乃至獸族魔法當中都應該沒有這麼詭異的術，而黑暗種族……貌似只有那麼一種術，能夠達到這種無比真實而又不可思議的效果，但那怎麼可能呢？
再試一次好了。
牙刀運足精神，再度朝對手劈出一刀，兩刀，三刀……完全沒有留手，以最強的力量與戰意殺向對方。
重陽再一次四分五裂……不，而是被徹底切割成了數十段，腦袋手臂身體四散飛揚，嘩啦一下爆發開來，卻在下一秒鐘，又驟然回轉組合完好，整個場面簡直驚悚到難以言喻。
牙刀呆住了。
難以置信，堂堂最強的死神番長，在漫長冷靜的生涯之中，幾乎沒有為什麼事情過於動搖的存在，就在此時此刻，不折不扣地被嚇到了。
「不可能……這一定是某種礙眼法，不可能是那個術，不可能是那個……」
他強行在心中說服自己，然而這無法掩飾自己的極大動搖。
黑暗種族傳說中的至高神術，人類的神奇火法師，黑暗女皇眷戀之人……種種思緒在他腦中盤旋混亂。
如果，真的是那個的話，面前這位青年就必定與黑暗種族有著極大關聯，女皇一門心思地愛戀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麼呢？
懷著動搖與複雜，牙刀猛然爆發出自身最強的氣勢，他要以自己能夠施展出的最後的攻擊，來證明一切。
另一邊，挨了對方兩波攻勢，又都以「極限分化」這個作弊法術恢復原狀的重陽，覺得也是時候結束了。
使用「極限分化」，他能將自己的身體近乎無限地化整為零再重組還原，換句話說除非將他從元素層面徹底湮滅，否則他就是不死的存在。
當然，這個法術不是沒有風險的，但是他現在的狀態，只是存在本身就已經是風險了，再多那麼一點風險也就是個概念問題罷了。
連續兩次攻勢不起作用，對方看來下一次就要拼盡全力了，作為敬意，他即使仍然處在壓倒性的強勢之中，也決定認真地與對方一決勝負。
「卍解，第五層，開啟！」
牙刀彷彿是從牙關裡咬出這艱難的字句，身上鬼臉面具一下子爆發到無比畸形的程度，身體隨之膨脹變形，彷彿有什麼不受控制的東西正要從體內洶湧出來。
沒有多少緩衝，也沒有謹慎唸咒，就這麼竭盡全力地開啟，就是這種結果。
雖然明白自己接下來的下場，但牙刀對此代價無怨無悔，因為他要用終極的一刀，來破開那混沌的雲天。
「重陽@布萊特，如果你真的是……如果你真的是女皇命定之人的話，那就接下吧！」
刀，消失了。
死神一番長手中長刀暴起伸展上千米之後消失於無形，但他膨脹糾結覆蓋骨刺的雙手，仍然保持著御刀姿態，並且極為艱難地，緩慢地揮舞，加速，急速，然後閃光……
「月牙華輪斬——妖誅！」
世界被切開了。
從下到上，從底下的阿爾皮斯山脈到重陽再到天空，驟然閃爍一條黑色的細線，以這細線為中心，世界的景象整個錯位開來，就好像兩塊原本擺在一起的積木突然錯落了位置一樣，分割得清清楚楚，斬斷了一切聯繫。
重陽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一樣，因為這一刀如此驚人，連他的「元素極限結界」都隨著世界的切割而分成了兩半，有那麼一下子斷開了時空的聯繫，讓他感到了一絲死亡的寒意。
一刀，就這一刀，就把其他四位番長拼盡全力的戰鬥統統比了下去。
這是重陽有史以來遭遇的最恐怖的攻擊！沒有之一，如果是晉陞之前的他，面對這一刀絕對沒有半點活路，甚至炎魔可能都會死，不是開玩笑的。
難怪，他是死神一隊番長；難怪，他被命名為牙刀；難怪，其他四個番長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掩護他到底。
太可怕了，也太酷了。即使作為對手，重陽也由衷感歎。
幸好這一刀還沒有強到真的將他消滅的地步，「極限分化」之後，他恢復了原狀，同時要發動反擊，可隨即發現沒有必要了。
牙刀整個人倒在地面上，身上骨刺癱軟收縮，慢慢顯露出虛弱萎縮的身體。
「你……接下了，呵呵……果然……很強啊……」
面具之下，淡淡的聲音響起，有著欣賞、欽佩、平靜的味道。
「你也很強啊，那一刀實在太厲害，我應該在你出刀之前就幹掉你的。」重陽也說道。
「這個……不行，吾……卍解四層之後，隨時……都能出此刀……只是後果……呵呵……本來沒想做到……這種程度。」牙刀聲音裡有了一絲笑意。
重陽點頭表示理解。確實如此，對方開啟第四層之後，就有了出這一刀的能力，只要想出，他是無法阻止的。
「吾盡了全力……你仍然接下了，很好……很痛快……謝謝……」牙刀說著，鬼臉面具恢復到了一開始的白面狀態，而身體還在不斷地萎縮，連黑色衣袍一起，逐漸地消散成點點黑光。
重陽默然看著。
「有什麼話要留下嗎？」
感知到對方正在不可避免地消失時，他只能這麼問道。
「吾原本……存於無名，得女皇賜名……心中欣喜，然不善表達……對女皇……有諸多失禮之處，請替吾……代為道歉。」
「吾之面具……轉交女皇，吾之月刀……贈送於你……上有吾之……畢生領悟……」
「最後問題……你那回天之術……是否為……黑暗始祖之術……轉化虛幻與真實之神術——伊耶亞歧？」
伊耶亞歧？重陽一愣，轉化虛幻與真實的黑暗神術？那是什麼？有什麼意義在？
「如果是……望你幫助女皇，如果否……望你繼續修行……必定要掌握……必定要拯救……改變……女皇之命運……」
「這是什麼意思？告訴我！」重陽連忙俯下了身子，然而牙刀的身體突然一陣閃光，飛散出紛揚的黑點，徹底消滅在了天地之間。
「願吾皇……終得幸福，吾……此生無憾。」
地面上，一個白面，一柄長刀。
虛空中，一句話語，一生志銘。
重陽怔怔看著牙刀的遺物良久，心裡有種複雜的感覺。
之後，他默然撿起白面和長刀，準備收拾一下殘局。
一片雪花幽幽飄來，一陣風兒悄悄拂過。
「……來遲了呢。」
平靜溫柔的話語，彷彿久遠故鄉里傳來的熟悉而溫暖的氣息，輕輕掠過重陽的耳邊。
他整個人頓時僵住了，心中一下子起了極大的波瀾，有激動，有感動，有悲傷，有愧疚……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能夠清晰感覺到那人正在靠近，用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溫和的步伐。
重陽想要轉身，但又難以動彈。
該說什麼呢？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還是應該什麼都不說先抱住對方，說終於找到了呢？
「重陽……好久不見……」
不行，不能這樣哭出來，不能流淚，否則太丟臉了。
他咬緊牙關，緩緩出了一口氣，微微仰頭，像是能夠透過天空，看到對方的容顏。
「啊……嗯……好久不見，海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