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聖女
重陽解決魔獸還立在半空倒不是裝酷,他本來是為通知這鎮子的人躲避灰潮才來到這裡的,卻發生了這種事情,讓他猶豫要不要接著跟城鎮的主事者商談遷移……當然前提是對方還活著的話。
與諾道一戰的影響十分深遠,雖然勝利的他得到祭祀殿聖女的承認,成為人皇宮的主人,但與野心勃勃的天嵐君王不同,他並不把神級世界的支配權看成一種利益,更多的是無法擺脫的責任。
想到整個劍道世界的億萬民眾,包括其他非人的所有生靈,全都在人皇宮也就是自己的控制之下,重陽就感覺肩膀沉甸甸的。
尤其在聖女告訴他,劍道世界的邊緣崩潰現象正在嚴重加劇的時候。
造成這種現象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天嵐君王的折騰,但根本上的原因是,這個神級世界的壽命正在接近盡頭。
兩個人皇繼承者的出現不是偶然,失去主人太久的人皇宮已經很難再獨立支撐世界的存在,所以在世界內部孕育的諾道來了,從外部大世界穿越抵達的重陽來了。
就像傳說中的那樣,聖皇降世,天門開啟。要想將這個世界維持下去,要想保住在這裡生活繁衍的億萬生靈的性命,就必須前往隔絕已久的大世界尋求解決之道。
某些東西是注定的,但更多的是需要現世的皇者去尋求和創造。
重陽覺得自己沒做好準備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但事情發展至此,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放下不管。
腳下海洋的紅艷在蔓延,經過考慮後,重陽決定還是和城鎮的人們談一談,於是轉而朝那艘被自己拋飛到安全區的船隻飛去,打算從船上的人開始交流……
……
劍聖山,人皇宮。
這是一處牆壁和地板全都呈現半透明狀態的奇妙殿堂,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的劍聖山,劍池城,密密麻麻的房屋,人來車往的潮流,還有更遙遠的山川森林,飛禽走獸……視野無比開闊,極為壯觀。
殿堂中央是一座層疊架構的五芒星型高台,眾多身穿銀白色袍服的女祭司在高台各層座位上忙碌著,不斷地點開形態各異的魔法陣圖,運轉一行行細密的魔法符文,整理信息,計算數據,做著各種各樣的操作。
高台正中央伸展出一處懸空三角平台,平台邊緣分列著五個位置,分別端坐著五名女子。她們的袍服式樣明顯和後方高台上的眾多祭司不同,紋理更顯繁瑣,氣質更為高貴。
而在這五名女子的前方,懸空投影著一幅清晰的大型畫面,畫面中央赫然是降落到船隻上的白髮青年。
「情況怎麼樣?」
隨著甜美清淡的嗓音,五人平台後方一陣光芒閃爍,憑空裂開一道白色縫隙,走出一個銀髮飄逸的美麗女子,正是祭祀殿聖女。
這裡就是原本的神秘祭祀殿核心部分,以散佈在全世界天穹的天照花為媒介的,可以監控大陸一切事物的觀察樞紐。
「一切正常,陛下正在與東海大洋灣海港城鎮的人民接觸。」坐在五人組中心位置,一個齊耳短髮,有著一雙褐色大眼睛的女子說道。
陛下就是重陽,繼承了人皇宮的當代人皇,傳說中的聖皇。
不過這位聖皇陛下似乎沒有太多身為皇者的傲然威嚴,竟然是親身前去世界邊緣察看灰潮,警告當地民眾。
按理來說,聖皇可以通過劍聖山權威傳達消息到各地的統治階層,由當地人們自己做出應對,不過那樣一來會需要很多時間,而且效率堪憂。畢竟劍聖山不是世界統治者,能夠傳達消息卻沒有強制性命令的能力。
加上考慮到自己身為聖皇的力量,可以為制止灰潮侵蝕佈置些結界,所以重陽選擇了身體力行,為援救民眾奔走到世界各地。
這種行為實在不像是一般意義上的皇帝,但這就是取得了爭鬥勝利的現任人皇的作風。自從久遠時代開始,便以維護管理人皇宮,效忠人皇繼承者為存在意義的祭祀殿,只有在背後默默做著輔佐工作。
銀髮聖女抬頭仰望魔法屏幕上正在與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少年少女們溫和談話的白髮青年,不禁回想起當初戰鬥結束後,這位勝利者從天空回到人皇宮殿內,面對自己的情景……
……
「接下來只要說出你的名字,我就會被承認為人皇繼承者?」
重陽緩緩走到王座之前,看著平靜等待的銀髮女子,說道。
聖女點點頭。
「如果我說不出來,會怎麼樣?」
聖女沉默半響,終於張開櫻紅雙唇,傾吐芳語。
「如果你說不出來,就不是人皇的繼承人,只能從這座宮殿離開。」
「如果我不離開?」
「那是不可能的,不被認可的人物,無法留在宮殿當中。」
重陽凝視這聖潔尊貴的女子半響,猙獰的變異右眼,溫和的正常左眼,閃爍一絲深沉的光芒。
「安茹……這就是你的名字。」
聖女聞言,抬了抬宛如月牙的細眉,嘴唇微微一抿。
「你說錯了。」
「沒有錯,這是你的父母剛剛給你取的,你這一輩子的名字,聖女閣下。」重陽凝視對方的眼睛。
銀髮聖女一愣,紫色眸子裡不由得透出迷惑神色。
「我沒有……父母……」
「不,你有,只是他們在不得不將尚在襁褓中的你交給上代聖女帶走,而未能履行作為父母的責任,甚至沒來得及給你取一個名字。」
白髮青年一步步走近,卻不是靠近王座,而是站到女人面前,淡淡說道。
「你在祭祀殿被養育長大,通過秘法覺醒了流傳久遠的意念,並且認為自己就是古代的某人轉世重生。」
「但是……我想告訴你,即使你覺醒的程度再高,即使傳承至今的那個人的意念再強勢,也不能抹消你曾經只是一個普通的,無辜的嬰兒的事實。」
「你有自己的父母,儘管你在出生不久後就離開了他們,你有自己的人生,儘管你至今生活在劍聖山上,過著將自己當成道具,貫徹必須背負的使命的日子。」
重陽溫和說著,慢慢地舉起手來,指尖凝聚一絲隱約的輝光,輕輕按到沉默聖女的額頭上。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還有至今一代又一代的聖女都是……現在我來了,雖然我可能不是你們所期待的那種人物,但作為那個人的繼承者而不是那個人本身,我來到這裡,和你一起承擔。」
絲絲陌生的靈魂意念,順著白髮青年的指尖,灌輸到銀髮女子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對中年夫婦的形象。
「父親……母親?」
中年夫婦熱淚盈眶地看著她,走上前來擁抱她,緊緊地擁抱。
「對不起……孩子……」
「我們當時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可是沒有辦法……」
「二十年來,我們一直在想念你,很想很想再見你一面,但是我們連劍聖山門都進不了,一直到死,都上不了山。」
「女兒啊……你這麼多年怎麼過的……」
直至聖女霍然醒神時,她已經跪倒在地,眼角兩行晶瑩淚水流淌而下。
「我……我……」她嘴裡喃喃說著,想要表達些什麼,可是有說不出來,唯有胸膛充斥的深入骨髓的溫暖,震盪著她平靜無波了多年的心靈。
「這是我從天照花群裡提取的,你的父母想要傳達給你的靈魂信息。」重陽伸手,將梨花帶雨的女子從地板上攙扶起來。
「本來還想提取更多的,祭祀殿的祭司們,還有僕從們的……可是以我現在的能力,還做不到一次攜帶那麼大量的靈魂信息。」
「安茹,我知道,你所覺醒的意念,讓你以為你自己的名字是『月姬』,但事實不是那樣的,你是安茹,『月姬』已經成為久遠的過去,你得到她的意念,但你並不是她。」
「陛下……」
聖女……不,從這一刻開始,名為安茹的女子,一下子握住白髮青年的大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她感到自己深藏內心的,冰冷堅硬的某些東西,已經破裂開來,隨著淚水消融逝去。
「我不是『陽道』,我的名字是重陽·布萊特,但是我……應該可以代表那位人皇,對你還有其他付出莫大犧牲的女孩們,說一句……」
「聖女殿下?殿下?」
聽到祭司的呼喚,安茹從回憶中醒來,皎潔白皙的臉蛋微微發燙。
「怎麼了?」
「突發情況,纏在陛下身邊的那個女孩,有著成為覺醒者的跡象。」短髮女祭司報告到,週遭四人很配合地調動大屏幕,給了白髮青年身邊一個少女特寫鏡頭,同時一連串的分析符文在旁邊次第顯示。
「魔王大人,請收下我作為你的僕人,無論需要做什麼都行,請讓我呆在大人身邊……」
少女一再誠摯地懇求著,雙眼閃爍極為明亮的光彩。那簡直是一見鍾情……不,是打從靈魂深處開啟了絕對狂熱信仰的表情,就算被命令去死也會毫不猶豫跳進海裡的程度。
「我不是魔王,也不需要僕人。」
重陽對著這名為蘇的少女,感到有些頭疼,也隱約意識到這少女體內可能隱藏的異常。
一個覺醒者,尤其是較高程度的覺醒者,對於其他的覺醒者多少會有著精神感應,這就好像是同類間的某種波長相協調一樣。
當初他與諾道,隔著山上山下數百米距離都能強烈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就是出於無限接近的同類感應。
如今,從這名看似普通貧民少女身上,他確實感覺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妙。
其他人都因為害怕和忌憚不敢靠近神秘白髮青年身邊,但這少女蘇卻是一個極端的異數,一眼就認準了什麼似的,不惜以死請求,也要追隨這位威風凜凜的強者。
被少女糾纏,又不忍心出重手抗拒,重陽竟然被逼得有點狼狽。他傷腦筋的姿態呈現在祭祀殿大屏幕上,很有些喜劇效果。
殿堂無言。一直被當成維持祭祀殿的人形工具的祭司們缺乏身為正常人的感情,不然看到這一幕鐵定會爆笑出來。
堂堂聖皇,居然被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少女給克制了。
安茹呆呆仰望這番情景,忽然間有種複雜衝動湧上心頭,似乎想笑,又似乎酸酸的,亂亂的,想要發脾氣的奇妙感覺。
「喂,你在看吧,安茹。」
重陽沒轍了,加上有心想要弄清這少女的狀況,於是突然抬頭,對著虛空一個方向說道。
大屏幕上,白髮青年霍然面對攝影視角,銀色面具倒映刺眼反光。
「開啟空間傳送,把我和這個女孩一起帶回去。」
「帶我一起?魔王大人答應收下我了!?」蘇一臉驚喜的模樣。
「只是替你做個檢查……還有,別叫我魔王了。」
要帶外面的女孩回來?
銀髮聖女覺得有點不爽,雖然聽從聖皇命令是她的天職,可她這一刻居然生出抗拒的念頭。
安茹沒有發現,自己貝齒暗咬的不自覺表情落在控制平台的五人祭司眼裡,使得她們一個個都震驚呆滯當場。
好像……聖女殿下跟以前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