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廝殺
一劍，就這一劍，已經足夠重陽判斷斯佐跟之前遇到的對手都不一樣。
他被克洛伊打倒過，被那個叫夏姆的紅狼中隊長轟飛過，方纔還被外三層裡三層地包圍過，但是要按實力論，至今才算遭遇在良好狀態下感到威脅的存在。
作為不屬於這世界的魔法師，法術是他最大的秘密和最深厚的底牌，沒有很刻意地去保留，但也更沒刻意展現。除非必要否則永遠不使用多餘的力量，這是魔法師在戰場上必定遵守的信條。可斯佐的一劍，讓重陽瞬間認識到，現在再不是保留的時候了。
高等劍宗揮劍一招的威力，就堪比領域高段層次的魔法，且是集中性很強的個體魔法。
大規模戰場魔法雖然可以一次對付多數敵人，但其中蘊含的威能會分散得非常厲害，以方才施展的「千劍狂殺陣」為例，嚴格地說每一把炎劍的力量也就是領域級初段的水準，所以劍師級的軍官都能在轟炸中倖存。
而劍術師的招式跟魔法師的法術不一樣，或許施展的規模不大，但是招式強度是隨著層次提升呈幾何量級提升的，這一點接受到名劍意念的重陽已經清楚了。
簡而言之，他能夠面對上百劍師面不改色，並不意味著能在一個高等劍宗前從容自如。
忽忽……僅僅一個閃念間，剛剛刺出虛空一劍的敵方強者，週身光芒再度暴漲，身形猶如離弦之箭驟然飛起，連連踏步破空而來，手上一柄殷紅晶瑩的寶劍流轉纏繞凌厲精光。
「邪魔，殺！」
斯佐口中斷喝，聲音震耳欲聾。
「沒有唸咒的時間。」重陽雙手一揚收斂法杖亮出黑白雙煞劍，與暴沖而來的對手正面衝突在一起。
名劍霜葉，割裂虛空的鮮紅。深沉黑煞，召喚死亡的弧光。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甚至在地面上殘存的軍士看來，是無聲無息，十分普通的一劍。
只有正面廝殺的兩人，才能在這交錯的瞬間，感覺到生死的凶險。
如果有過體驗，就知道人在重要或者危機關頭身邊的時間會變得異常緩慢，從生理上說，是腎上腺素驟然分泌的結果，從精神上說，是感官神經高度匯聚到一點的結果。
緩慢的體感時間裡，紅劍與黑劍逐漸逼近，接觸，然後輕輕擦過，相互溫柔無比地掠過雙方扭轉閃躲的身軀。
重陽嘴唇一抿，嘴裡咬牙。斯佐瞳孔一縮，眼皮幾乎閉合。
一動一靜，錯身而過。
時間驟然恢復正常，斯佐火箭般掠向對面，重陽高速飛旋從屋頂邊緣拋出。兩人錯身的空間週遭，景像一陣詭異地扭曲，然後瓦片屋頂崩裂開來！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敲過一樣，碎片四濺，屋面坍塌。
斯佐失控得飛撞到塔樓牆壁上，以類似蛤蟆的姿態撲在上面。重陽高高墮落，在及至地面前才調轉身形，瞬發魔法穩定落地。
額頭上滿是冷汗。
這是真正的廝殺對決，不到一秒鐘的交手，稍微差池就是生死勝負。
嗖嗖嗖……親衛隊朝重陽施放出一道道劍氣，被重陽以微型爆步輕易避開。與方纔那一劍比起來，這些看著兇猛的劍氣就像小孩子過家家般幼稚。
兩大強者再度面對。
斯佐從屋頂撲下的身影少了些凶悍，多了些謹慎，像試探性嚇唬獵物的老鷹。他微微傴僂著身子，由上而下朝對手瞬發數劍，揮灑出層層疊疊的殷紅光影，造就悠然飄落的秋霜楓葉。
重陽單手一揚，白煞劍翩然而起，劍身上籠罩淡淡紅色的光芒，朝天描畫一朵悄然綻放的鮮花。
與黑煞劍的深沉負面完全相反，純潔的，仁慈的，守護的，美好的正面氣息洋溢在白劍之上，足以破除一切妄圖傷害世人的存在。
楓葉對鮮花，當真是浪漫到詭異的景象。
親衛隊們的境界再低下，也不至於連這輪交手的玄妙都體會不到半點。看似很美好的場景會發生在這個時候本身就很怪異，兩方劍勢相觸的一瞬，心中湧起的莫名寒意讓他們齊齊倒退一步。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當……」
不知道響了多少下，雙劍碰撞迸發的聲音，從微小到宏大到幾乎刺破耳膜。
一道道四散劍勢劈出的裂痕出現在週遭的地面上，房屋的牆壁上，數量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範圍越來越擴張，一直迸發到衝突中心十多米外猶未平息，硬生生刻畫出一幅觸目驚心的網狀圖案。
最後，是重陽被打飛了。
不過向後飛起的一大半力道來自他自己的微型爆步，因為他實在撐不下去，所以主動結束這輪旨在試探對手的交鋒，暴露出自身在劍術造詣上的虛弱。
他固然吸收了神秘劍道意念，可他畢竟不是劍術師，身體素質，反射神經，力量體系等種種方面的偏差，讓他不可能與那些意念完全契合。
斯佐嘴角泛起笑意，覺得自己試探到了對方的極限。一個有趣的對手，但也僅僅是有趣而已。這種程度，殺起來少點刺激，可也算是剛剛好。
手上「霜葉」一轉，反手把握。
「鷹翔！」
他猛然矮下身子，以一種上半身幾乎貼近到地面的奇異姿態，閃電衝鋒上前，反手把握的長劍席捲起獵獵光影，擴展出彷彿鷹翼形狀的劍勢，直至黑袍青年身前驟然劃起。
鷹翔長天！頎長而濃烈的碧紅劍氣席捲如虹，將全力招架的重陽轟擊飛起，身上袍服片片撕裂。
「魚躍！」
斯佐右腳踏步，縱躍而起，左腳再踏，悄然轉身背對目標。
雙手握劍，身軀蜷縮，週身光輝濃烈如潮，在飛躍到頂點的一刻，身軀像是彈簧般暴伸，雙手一劍後鉤，強悍劍勢撕開空氣劈向對方腰間，猶如張牙舞爪的惡龍。
魚躍如龍！
「青牙……」重陽在半空將黑白煞轉成青牙刀，施展紫晶破碎鏡庇護自己，堪堪抵抗這第二劍。
轟隆！鏡面護盾擋住了大半威能，可巨大的衝擊力還是將他狠狠從空中砸回到地面上。
「邪魔妖術，不過如此。」
斯佐冷笑著，在半空迴旋一圈，渾身上下的威勢就像液體一樣若有實質地迅速流轉到劍尖一點，朝地面直刺而下。
「螢落！」
飄飄忽忽，光亮成線的一點螢火，就是生命臨終的前最終霜華，冰冷而淒婉。
螢落如霜！
重陽瞪大了眼睛，他意識到這威能無比集中的一劍，貫穿力恐怕比起炎碎離刃還要厲害！哪怕是「花蝶幻鏡」都難以抵擋。
高手名劍，連招三擊，犀利如斯。
然而奇怪的是，面臨這避無可避擋無可擋的一劍，他沒有半分畏懼，就好像刻意是在等待這一刻一樣。
其實剛才面臨對方起手式的時候，重陽就想要瞬發魔法阻礙攻勢，可是冥冥神秘的意念阻止他這麼做，讓他遲疑了一秒鐘而被擊中。否則的話，他再不濟也絕對不是毫無抵抗之力。
螢落無聲，千鈞一髮。
重陽霍然驚醒，放開青牙刀，從空間戒指中抽取出沉寂至今的厚重大劍。
名劍「破山」！
體內魔力瞬間填充到劍鋒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劍面紋路。震盪扭曲的衝擊波驟然暴起，席捲一股狂風四下厲嘯。
一劍劈出，裹挾開山裂地之威！
彭！
致命的螢光，就真的像是脆弱無比的蟲子一樣驟然消散，斯佐被這一下劈得連劍帶人倒飛開去。
「什麼……」他不明白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轟然撞到樓房窗戶裡，狼狽地衝進房間內部，撞翻桌面，掀倒床鋪，一頭砸到牆角邊上，眼冒金星。
親衛隊的軍士們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明明前一刻還佔盡上風的大隊長，後一刻就被敵人突然拿出來的粗大玩意兒轟飛出去二三十米遠，砸進樓房裡生死不知。
那把幾乎等身高的大劍到底是從哪裡取出來的？
這個荒誕的謎團不是重點，卻是親衛隊能暫時緩解腦筋的唯一綠洲。這問題最多讓他們想破頭，而不會讓他們覺得像是身處夢境中一般恍惚。
「原來是啟示我換用這柄劍。」重陽手持綻放雄渾光影的大劍，威風凜凜，氣勢滔天，心裡卻歎了口氣。
這是由神秘意念導致的第二次戰鬥意外了，這個世界給了他奇妙收穫的同時，也給了令他很無奈的風險。
凡事有利必有弊……所謂好處，也許從來就不是能讓人隨便消受的。
「我認得那把劍。」
從樓房中跳出來的斯佐，臉色有些難看，盯著對方新把持的武器。
「是名劍『破山』，好像是叫夏姆的中隊長的兵器，竟然在你手裡，那就說明他已經死了……和他的部隊一起。」
斯佐看向重陽的臉龐，細長眼睛流露冰冷而疑惑的寒光。
「你這傢伙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與紅狼軍作對？」
他本來以為這黑袍人是勒斯城邪劍者的同夥，可對方又是施展妖術，又拿到本應在紅狼軍徵收隊長手中的寶劍，明顯與那些組建所謂血盟家族的傻瓜不是一路貨，而更應該是從城外來的強者。
重陽面對質問，一陣沉默，緩緩掃視一遍市場上血跡染地，屍體陳橫的慘景。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倒是我為什麼要與你們作對，一開始只是個私人理由，可現在我有點覺得……與你們這些畜生作對，也許就是我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
他大劍一橫，冷冷說道。
「不知道是誰替我安排了這個，但我不會拒絕，所以……我要殺了你們……還有你們的將軍，甚至你們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