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命運
什麼是命運？這是一個貌似複雜其實僅僅是微妙的問題。
有人將命運視為不知道是誰或者什麼東西強加於己身上的事物，上帝，老天爺，冥冥之中注定，歷史的車輪，宇宙的意志這些稱呼共同的特點，就是將命運視為外物，自身只是被動接受的無辜者。
無辜通常可以理解為無罪，無罪的自己被迫接受不願意接受的外物，要反抗那就是對抗天意，是可以自詡為壯舉的所謂逆天。
有點可笑。
如果真有天意這東西，順天或逆天本身就是矛盾的命題，那些自詡為逆天的種種舉動，又豈知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順天。
從過往來看，重陽是個標準的逆天者，不服輸於天然遭遇的缺陷，掙扎奮鬥，直至踏上巔峰。
可這一切如果是安排好的呢？
他的性格，他的人生，他的奮鬥，他的征戰，都是「不知道是誰」的存在刻意安排設計的話，包括來到這個世界，需要爭取聖劍，需要殺死暴君，都不過是一場按照程序來的佈置，那又怎樣？
重陽有疑惑，卻並不迷茫。
也許這一切是安排好的，但面前所見所聞的種種，都是屬於自己的真實，所以……只要做出自己的選擇便好了。
順天而動，逆天而行。
「我會殺了你們，你們的將軍，你們的君王。」
語調平靜，就好像在述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個必定會發生的未來。
紅狼大隊長斯佐並不知道重陽的心理感觸，所以聽到這種理所當然的述說，感覺先是想笑，然後是心寒，然後再次想笑。
第一個笑是憤怒和輕蔑，第二個笑是自嘲自己竟然不自覺地有那麼一絲絲忌憚對方的這番話。
沒必要再交談下去，唯有繼續廝殺。
「鷹翔！」
矮下身形幾乎貼近到地面的奇異姿態，更快的速度，更兇猛的爆發力，反手把握的霜葉劍勢沖天，人劍合一。
這一招起手劍法，就算一擊不中，也可以接續足足七種不同的變化！以極致的速度和銳利將對手徹底逼到死角，就是斯佐所修煉的劍訣精髓所在。
方才被大劍劈中，只是對方出其不意，他一時不慎罷了。事實上大劍難於把握，而且招式變化粗糙，極不靈活，正是他所擅長應對的屬性。
天下劍術，唯快不破！
然而，當斯佐充滿自傲衝鋒至重陽身前時，忽然見到對方「緩緩」地揮動手中大劍。
他的體感時間已經由施展的招式發生變化，所以對方不慌不忙地揮劍，在他眼裡看起來就成了滑稽的慢動作，可正是這本來可以輕易躲避的慢動作，讓他赫然有種避無可避的感覺。
施展「鷹翔」若是受到敵方狙擊，可以有十八種身法應對，上下左右後各個角度進行轉移，可是重陽這貌似平常的一劍，讓斯佐這十八種應對之法，統統施展不出來！
劍道至理，返璞歸真。
「不可能！」斯佐心中大吼，不得不全力招架。
轟隆——又一次，親衛隊軍士們的眼珠子都瞪得快暴突出來了，他們的大隊長就像是刻意把自己送上去，讓對手再一次痛揍一樣，被一劍再度劈飛到後側樓房，重重砸到牆壁面上，呈大字型貼在上面。
重陽漠然看著這一幕，收回大劍。
神秘意念帶來的命運感悟，讓他隱約接觸到這個世界所謂劍道的至高奧妙，也逐漸明白了劍術與魔法的本質差別，乃至類似的同源。
為什麼魔法沒有在這個世界發展起來？為什麼神級法師的遺產會是聖劍？他開始理解了。換句話說，他窺探到了這個世界表面背後的真相。
與方才只是一招之差，但此刻領悟至理的重陽，與斯佐的差距已經拉大一整個層次。
像垂死的蜘蛛般貼在崩裂成網狀的牆壁上的紅狼大隊長，自然想不到也不可能接受這個事實。斯佐怔怔了半響，喉嚨一鹹，嘴角赫然流淌出猩紅液體。
被壓制受傷的屈辱化為極大憤怒，他驟然暴起劍勢光輝，以濃烈的護體罡氣加附在週身輕型鎧甲上，形成一副若有實質的強悍罡甲。
以罡氣形成鎧甲，是凌空層次劍宗的又一個標誌性能力！修煉到這個境界的劍術師，哪怕只穿一身布衣，也能在戰場上肆意縱橫。
在罡甲之後更進一步，斯佐將劍勢高度凝聚到名劍霜葉之上，衍生出層層劍影，就好像是樹枝上相互簇擁的鮮紅葉片。
劍勢如罡！通過加附劍勢，將劍兵變化成衍生形態，進而發揮出更強悍的劍氣，更沒有死角的招式。
「殺！」他雙腳一蹬，虛空踏步，凌空一劍。
恍如實質的劍影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重陽要是中了這一下，立刻就是被大卸八塊，一段完好的肢體都無法殘留下來。
「大山壓頂，我自巍然不動。」
重陽臉色凝重，卻不閃不避，簡簡單單一劍迎上，就紛紛破除霜葉的重重劍影，與斯佐手中的名劍本體碰撞在一起。
「為什麼！？這只不過是一把排名末尾的垃圾，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抵抗我的霜葉，而且連劍勢，罡氣都沒有施展！？」
斯佐臉龐扭曲，不可思議地說道。
「排名？不過是一場低劣的評比罷了。」重陽輕描淡寫地否定劍聖山的悠久權威。
「破山之威，無與倫比，怎麼會是一片淺薄的葉子能夠相比？一直以來它聲明不顯，其實是沒有人發揮出它真正的威力而已。」
這可是由神秘意念中的那位「陛下」親手鑄造的兵器，淪為百劍末尾簡直就是荒謬。事實應該是傳承這麼多年來，沒有一任主人能像「侯飛」那樣，發揮出它破山裂地的威能。
大劍無鋒，大道無形，唯有心誠，方能與之。
「破山一劍！」
雙方對持間，重陽雙手陡然發力，大劍劍鋒濃郁赤色一閃而過，本來就很厚重的劍身又彷彿加上千百倍的重量，猛然增強對斯佐的壓迫。
恍惚中，斯佐像是看到一柄頂天立地的巨劍，朝自己揮舞而來。
彭隆——
他第三次被狠狠地轟飛出去，直接洞穿樓房牆壁，從一邊撞進去再從另一邊砸出。
「開山破巖！」
重陽緊接著再上一步，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將大劍輪了一圈，重重劈出一劍，迸發一道長達二十米的淡紅色衝擊波，將整棟樓房劈開成兩半，且餘勢不止，衝擊到樓房後面的斯佐身軀上。
隨著轟然巨響，斯佐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身上罡甲片片迸散，遭受劇烈的震盪，七竅流血，血淚模糊，高高地拋飛開去。
眼看就要重重墮落到地的前一刻，他才猛然調轉身形，勉強穩住姿態落地，又哇地一下吐了口鮮血，眼裡流露出一絲恐懼。
贏不了……逃！
意識到與對方實力差距的他萌生退意，敵人如此強大，逃跑並不算太過羞辱。至於仍然留在現場的那些手下，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一念閃過，斯佐立刻就朝反方向飛竄離去，因為受了傷而有點跌跌撞撞。
「想走？」重陽透過右眼看到這一幕，當即取出法杖念誦咒文。
「別讓他施展妖術！」
親衛隊軍士大叫起來，號召殘存人員齊放劍氣，攻擊黑袍青年的後背。
「灼羅熾天！」
重陽以爆步避開劍氣，施展魔法凝現眾多魔陣火球，部分對準煩人的親衛隊，部分瞄準那正在迅速逃離的身影。
發射！
多道灼光迸發而出，貫穿虛空擊穿了軍士們的胸膛或頭顱，掃射向遠處倉皇逃命的紅狼大隊長。
「這是什麼……」感覺到危險地斯佐竭力躲閃和招架，卻還是被一道灼光射穿了大腿，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他連霜葉都拋棄了，拖著傷腿咬牙逃亡，直至絕望地看到重陽以爆步追趕上來。
「命令你的部隊停止暴行，可以饒你不死。」
重陽揪住斯佐的脖子將其按倒在地，冷冷地道。
勒斯城領主城堡內，紅狼將軍聽到暗部人員的緊急報告，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我部在追捕謀殺柯基長官主謀道倫·英時，被對方以邪魔血祭妖術反擊，『烏鴉』隊傷亡慘重。另一方面，斯佐大隊長遭受神秘劍宗強者狙擊，已被對方俘虜，並在對方嚴刑脅迫下發出收攏部隊停止行動的信號……」
啪啦！一聲脆響，洛納爾硬生生將手中酒杯捏碎，一臉陰鬱。
暗部探子連忙跪倒在地，在將軍的威壓下恐懼得微微發抖。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一次剿滅行動，居然在兩個方面行動失敗！？洛納爾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如果說道倫·英忽然祭出非同尋常的邪魔手段，還勉強可以理解為邪劍者的垂死反擊的話，那個狙擊斯佐的劍宗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給我說詳細些，任何情況都不能漏過。」
紅狼將軍將手中杯子碎片甩到地面上，語氣陰冷無比地說道。
真是反了天了，區區一座邊境城市，有頑固愚蠢的領主，歹毒的邪劍者，來歷不明的造反者，麻煩一個接一個。
君王交付的使命一定要完成，這座城市一定要被徹底征服，不管是誰妄想妨礙，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洛納爾聽著探子戰戰兢兢的述說，將腰間佩劍取到手上，輕輕撫摸以平復心緒。
偉大君王御賜，整個大陸最接近於聖劍存在的名劍之一「飲恨」，將再度痛飲敵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