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亂流
隨著重陽的強行施法，眼眸中血色咒輪彷彿魔法陣圖般分解變形，顯現出一個難以言喻的深奧符文，映射到眼罩的內側。
呼……黑色眼罩一下子被灼燒洞穿，詭異的血色符文持續投影到刺客的臉龐額頭上，鮮紅得像若有實質的血液。
霍戈裡陡然看見重陽的變異右眼，沒來得及吃驚，大腦……不，是體內更加深層的部分，忽然遭受極為重大的衝擊！
恍惚中，他的眼前似乎掠過無數破碎凌亂的光影，耳邊響起細微雜亂的言語，紛紛擾擾，無窮無盡。這衝擊如此劇烈，甚至沒讓他深入感覺到更多，整個精神層面就徹底淪陷在無盡的鮮紅海洋中。
既然戰爭的傷害無法停止，那就讓一切隨之消滅——「滅殤之炎」！
投影在霍戈裡額頭上的血色符文，就猶如血液滲透棉布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匯到他的額頭皮膚當中，景象十分詭異。
緊接著霍戈裡渾身一震，眼神渙散，手臂鬆弛，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抽去血肉骨頭而癱軟下來，額頭，臉龐，頸脖，手掌……全身上下變得通紅，然後砰然一聲，絲絲赤紅火苗從內到外燃燒而起！
重陽用力將霍戈裡推開，這刺客的高大身軀甚至在倒在另一側地面前就以極快速度焚燒殆盡，只剩下空空蕩蕩的殘留衣物以及少量的骨灰粉末。
「嗚……」重陽沒來得及慶幸什麼，強制施展難以控制力量的副作用就突兀襲來，右眼劇痛疼痛得禁不住叫出了聲。
他本能地伸手摀住眼睛，指縫間隨即流出殷紅的血絲。
「滅殤之炎」是比以前使用過的「戰爭之殤」更為高等的赤傷瞳法，並不像後者那樣僅僅局限於生物目標和精神攻擊，而能進一步在目標內部催發火焰，造成極大的實質性損害。
具體施展的效果就像剛才那番場景，重陽的眼罩被灼穿，刺客被直接擊中後恐怖自燃而死。
如果不是連撥開眼罩與對方直接對視的餘力都沒有，重陽絕對不會施展這從來沒動用過的最強黑暗法術。現在，他正在痛苦地承受施法的巨大代價。
然而，比右眼劇痛流血，變異眼瞳隱隱失控的狀態更糟糕的是，監測到強大黑暗魔法跡象的禁區魔法機關即刻開始了反應。
就在霍戈裡化成灰燼的下一秒鐘，重陽所處的地面，四周，乃至天花板都顯現出繁瑣複雜的重重魔陣，將他整個人包圍在內，瘋狂流轉起刺眼光華。
意識因疼痛而模糊的他，在被層層疊疊機關魔陣的威能徹底吞噬前，聽到了炎魔的嘶啞怪聲——「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弟子！」
「重陽！」
莎萊娜和其他幾位導師趕到現場時，被機關魔陣的光輝閃耀到雙眼，無法看清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
直至足足數分鐘後，光輝消散，陣圖褪去，眾人重新睜開眼睛，結果看到的是……什麼都沒有。
莎萊娜俏臉蒼白，瞪大一雙眸子環顧掃視面前的一切，可除了地板上零星的幾點血跡外，什麼都沒能發現。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沒有人，沒有應該存在這裡的任何東西。
虛空裡殘留著不穩定的波動，時不時地有彷彿玻璃裂縫般的扭曲輝光閃爍一下，表示剛才這裡啟動了足以撼動整個空間的強大機關。
「難不成……」
一位男導師深深皺眉，身為目前的一等禁區管理人員，也是最先發覺異常情況的他，面對眼前詭異景象，腦裡生出難以置信的推測。
「科納米導師，你知道什麼？重陽他到哪裡去了？」莎萊娜見狀，連忙問道。
「這是空間裂縫，而禁區的魔法機關當中，能夠造成這種程度空間破壞，而不殘留任何物質痕跡的應該只有『強制驅除』……也就是自動判斷違法者力量過於強大，無法憑著機關能量制服或擊殺的時候才會啟動的，強行撕裂空間進而將違法者放逐到『空間亂流』中的傳奇級魔法。」
科納米導師喃喃道。
「空間亂流……」莎萊娜摀住了嘴巴。身為奧義級優秀魔法師的她當然知道空間亂流是什麼，那意味著介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的虛空深淵，一般人根本不能存活，只有聖靈級以上的魔法師才有可能自保的所在。
換句話說，聖靈級以下的存在被捲入空間亂流的話，就是一個死字。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科納米導師接著說道，表情非常疑惑。
「『強制驅除』是禁區機關的最終手段之一，絕不是輕易能夠觸動的，可為什麼它會發生作用？難道這裡剛才出現了高達傳奇級以上的魔法？」
重陽·布萊特是三國大會勝利者，可他本身仍然只是一個聖靈級都不到的年輕魔法師，在這禁區裡應該連魔法都用不了才對，怎麼可能觸動最高等級的反制機關？
如果說，是鬧出異常動靜的另一方觸動了這個機關，那也同樣講不通。
科納米導師心裡留下一個謎團，而莎萊娜更多是想到那位遭遇不測的黑髮青年，臉色越發蒼白陰鬱。
「重陽……你就這樣……去了嗎？」
猶如狂風咆哮，猶如洪水怒嘯，重陽隱隱約約感覺自己是處在一個非常不安定的環境中，身體彷彿海洋中一葉扁舟，時而隨波逐流，時而顛簸翻滾，分不清上下左右。
他努力想要振作精神，可是右眼的疼痛實在太過激烈，始終讓他的意識處在喪失與清醒的邊緣。最崩潰的時候，明明知道自己還活著，全身上下的感覺卻像是死了一般，難以用語言去形容。
「不要再胡亂掙扎了，愚蠢的小子。」
嘶啞怪聲突兀響起，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
「炎魔……」重陽的嘴唇勉強蠕動。
「太難看了，竟然被區區一次刺殺逼到絕路上，使出那種魔法，陷入這麼糟糕的境地裡。」炎魔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重陽無法回嘴，只是嘴角緩緩牽起一絲無奈苦笑。
「要是你能多撐半秒鐘，讓我探清機關頻率，然後用最低限度的魔法解決那傢伙，或者你乾脆挨上一刀，再憑著那根鳳凰羽毛即時再生……也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得多。」炎魔厲聲道。
「你不是一直教我不要期望你的幫助？至於鳳凰的羽毛……我倒是一時忘記了。」
重陽想要這麼回答，可他難以發出聲音，更別說講話。
「總之，說你一萬遍笨蛋也不足以道盡你的愚蠢，我真想另外找個弟子算了。」炎魔自顧自說著，卻在突然一陣呼嘯顛簸後，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聽好，庇護你撐過這『空間隧道』後，我得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你就靠著你自己，憑著三國大會的經驗，在抵達的神級世界裡存活下去吧。」
「我將『空間道標』，以及『控制右眼的方法導引』儲存到你的萬道魔方里面。你清醒之後，首先處理好你的眼睛，然後可能的話，可以去尋求『神級魔法師的遺產』。」
炎魔淡淡述說著，聲音一點點變得悄無聲息，就像是一邊說話一邊遠去一樣，給重陽一種十分不祥的感覺。
「炎魔……師傅……」他竭力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神智卻越發淪陷。
「……也許是我對你太苛刻了……休息一下……繼續努力……笨蛋弟子……」
廣闊的夜空中遍灑著密密麻麻的閃爍光亮，卻不是深邃星空，而是無數猶如發亮的蒲公英般的小東西，在隨著夜風浩浩蕩蕩地飄揚。
幾隻長相像是兔子，腦袋上卻長角的小動物，敏捷地穿梭過草叢陰影，從森林邊緣游竄到一處長勢旺盛的瓜田里，一邊警惕四週一邊輪流以頭上尖角戳起有著圓滑白色紋路的大瓜。
「果然又來了，你們這幫小偷！」
田地一側忽然響起清脆的童音，一個身穿青色小衣，大約七八歲的孩童快步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惱怒，生氣地揮舞手中木製的短劍，朝偷瓜的小動物們劈去。
小動物們見狀，刷地一下集體撤離，其中大部分腦袋上頂著白瓜，奔逃速度卻還是快得驚人。
「別跑，這次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你們，不准再來偷我姐姐種的東西！」
拿劍的小孩大嚷著，撒開雙腿一路狂追，從田地一直追趕到森林邊上。
夜晚的林地，即使有著天空燦爛光輝照耀，也仍然一片可怕的漆黑。要在平時，小孩是絕對不敢在這種時候跑進去的，可這次他實在生氣了，壯著膽子硬是追了進去。
「喝！」
眼看快追不到了，又氣又急的他將手中木劍用力投擲出去，竟然準確命中跑在最後，偷的瓜最大的小動物，打得它吱吱慘叫一聲，放棄大瓜落荒而逃。
青衣小孩十分高興，走過去正要將大瓜抱起，卻在這時，看到眼前發生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棵高聳大樹的樹幹忽然像是撕破的紙張般裂開，驟然噴薄出熊熊烈焰，緊接著熾烈火焰中驟然飛出一個人形身影，重重地砸倒在地面上。
青衣小孩瞪大眼睛，只見突兀出現的烈焰又像是做夢一樣迅速散去，不單沒有引燃樹幹，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燒掉。而樹幹上的怪異裂縫，也隨著一陣尖銳呼嘯聲驟然閉合。
只剩下躺在地面上的人影，似乎是在掙扎著，緩慢地動作起來。
青衣小孩完全嚇呆了，眼睜睜看著對面的身影勉強站起，慢慢地抬頭，展現出一張血流披面的，一邊眼眸深沉漆黑，一邊眼眸妖異鮮紅的猙獰面孔。
「呀啊啊啊啊——鬼呀——」
小孩子轉身奔逃，驚恐哭叫聲震盪一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