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比試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開場舞。」
休息房間裡，羅倫斯皇子仍然無法掩飾臉上過分的笑意，對一臉鬱悶的黑髮青年說道。
重陽連無奈的表情都擺不出來了，坐在椅子裡，沉默不語。
看著對方這樣子，羅倫斯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笑，可是笑意就是止不住。沒辦法，剛才那場面太刺激了，在常年累月一板一眼的皇宮裡可是極其難得遭遇的意外，有著十分強烈的顛覆性效果。
在堂堂盛會矚目中心，堪稱驚艷的傾倒一吻，恐怕會在雷恩皇族圈子裡流傳很多年。想到這一點，羅倫斯皇子就忍不住想笑。
他壓抑不住，乾脆放棄抑制，明明白白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這會是一個皇族的傳說……重陽，你真不愧是創造傳說的人物。」
「殿下，不要再說了。」
重陽一手摀住了臉，感到頭疼。
羅倫斯聳聳肩。
兩個男人相對無言，直至重陽終於消化這難堪的事實，歎了口氣，揉揉太陽穴。
「我再去向公主殿下道歉吧。」
「我的建議是別這樣做，蘿絲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能理解這個意外的，只是可能需要些時間。」羅倫斯皇子誠懇道，「你一再道歉，反而也許會起到反效果。」
「那我該怎麼做？」
「什麼也別做，也不用擔憂會造成惡劣影響。我相信大部分人的態度跟我一樣，會覺得這是個樂子……」羅倫斯笑道。
「就算真有負面影響，那對現在的你而言，也未嘗不是好事。新興晉陞的你成為皇族談論話題，名聲上漲的收益遠比稍許的負面印象大。」
這算是緋聞炒作？重陽抬了抬眉毛。
在場賓客都是有眼力的人，是不是刻意作秀能分辨得很清楚，這確實是一個意外。而如果是故意譁眾取寵的話，後果想必嚴重。
「不要愁眉苦臉了，那可是我妹妹的吻啊，明明是你佔了便宜，結果還要我這個當哥的安撫你。」羅倫斯站起身來，拍拍重陽的肩膀。
「嗯……說得也是，不好意思，殿下。」重陽想想，也覺得自己反應似乎有點過了。
兩人走出休息間，重新來到會場中，頓時刷地一下眾多視線從四面八方朝黑髮青年匯聚過來，又刷地一下偏轉開去，隨後響起一片有些虛偽的高亢話語聲。
重陽盡量讓自己無視賓客們的反應，在場中掃了一眼，果然沒能再看到公主殿下。
蘿絲婭麗當眾怒罵後就拂袖而去，獨自離開了會場，看樣子是不會再回來了。換句話說，剩下的時間只有他一個人承受來自各方的異樣目光。
在意外發生後第一時間將失神的重陽從舞池裡拖出來，帶到休息間重整情緒的羅倫斯皇子好人做到底，代替蘿絲婭麗起到宴會引導者的作用，為他引見各方賓客。
然而沒過一會兒，一個身穿筆挺正裝的男子，冷著臉擋在兩人面前。
這男子身穿的正裝是一種類似大衣的款式，淡黃底色，筆直的藍色紋路，左胸前有著奇特陣圖符文構成的魔法軍隊徽章。
雷恩帝國的魔法軍隊，視所屬不同所穿的制服以及佩戴的徽章也不同。
軍服不同是由於資源所限。一件軍服就是一件法袍，造出足以供應成千上萬魔法軍隊的法袍所需要的材料量極為龐大，要用到的魔器師也不在少數，堪稱一項規模浩大的工程。
因此，不可能做到將整個帝國的魔法軍隊制服定成統一款式，而只能讓軍隊勢力就駐守的領土範圍內取材，獨立製造出經濟實用的服裝。
徽章則是代表著軍隊具體歸屬的標記，作為各地方軍長久歷史榮耀的象徵，算是一種獨特的軍隊番號。
重陽對軍方瞭解不多，因此認不出這構圖剛毅大氣的徽章出自何處。面前身穿軍服正裝出席皇宮宴會的軍人男子，臉龐瘦削，稜角分明，雙眉剛厲，棕色眼睛裡透出冷冽寒光，明顯不懷善意。
「法納？」羅倫斯皇子見到這男子，表情微微一怔，隨即泛起禮節性笑意，「……特意來和重陽認識嗎？正好，我也剛剛想要……」
「重陽？布萊特，你方才極為無禮地冒犯了公主殿下，現在不單無意去謝罪，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名為法納的男子，絲毫沒將帝國二皇子放在眼裡，而冰冷直視黑髮青年，用略微有點沙啞的嗓音說道。
重陽微微皺眉，默然不語。
「獲得三國大會勝利確實是難得的榮耀，但帝國從來不缺天才，多你一個無所謂，少你一個也沒妨礙。」
「我本來沒想理會你這種憑借運勢攀升的暴發戶，可你竟然對公主殿下做了那種事情，讓我覺得有必要讓你受點教訓。」
「來左塔天台比試一場吧，你不是說想要讓所有人看到火系魔法的強大嗎？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展示一下你那微不足道的驕傲。」
說完，法納掃了一眼旁邊臉色變得難看的羅倫斯皇子，自顧自轉身離去。
從頭到尾，這身穿軍服的男人都沒有問候，更沒有報上姓名之類最基本的禮貌舉動，僅僅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冷傲姿態做出挑釁。甚至最後看向羅倫斯的那一眼，流露出幾乎不帶掩飾的輕蔑。
「他是誰？」重陽皺緊眉頭，內心湧動怒意。
自己即使對公主殿下有些失禮，也輪不到像這樣無視他人的傲慢傢伙來批評。
「法納？雷恩。」羅倫斯歎了口氣，眼裡閃爍複雜顏色，「先前跟你說過的，帝國魔法軍隊最高元帥法希斯？雷恩的親孫子。」
重陽當即想起赴宴前蘿絲婭麗最後那幾句話，意識到了這人的來頭有多大。
在整個雷恩皇族中具備極大影響力，天宗皇族的精神領袖，帝國支柱一輩領袖級人物的孫子……確實有著俯視絕大多數人的資格。
但有資格是一回事，做人的態度是另一回事。重陽很看不爽這樣做派的人，而他上一個最看不爽的，已經死在了另一個世界的角落當中。
「他平時不太這樣的。」羅倫斯皇子見到黑髮青年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法納和安東尼奧……有點像，但還是有著很大區別，不是經常表現出這種態度……」
聽到羅倫斯竟然為其辯解，重陽抬了抬眉毛。
「法納總的來說是不錯的人，只是他對蘿絲有意，而方才發生那種意外，他會憤怒也算正常，再者……」羅倫斯苦笑一下，「他對我有點偏見。」
重陽有些糊塗，但看羅倫斯皇子的神情，隱隱察覺到什麼。
「難道……你和他曾經是朋友，殿下？」他忍不住試著說道。
「猜中了。」羅倫斯看了重陽一眼，「有的時候，你倒是挺敏銳。」
沒等兩人繼續談下去，一位侍者走過來，傳達說皇帝陛下請他們過去。
隨著侍者，兩人行至會場另一端元老級賓客的圈子裡，見到了負手立在窗前的陛下。
克蘭雷德站在皇帝身邊，在重陽和羅倫斯到來前，與皇帝輕聲交談著什麼。在兩個年輕人響應召喚而來後，普瑞斯蘭學院長停止說話，和帝國最高統治者一齊轉身，看向來人。
「重陽？布萊特，你可把蘿絲氣得不輕啊。」皇帝臉上沒有笑意，但眼神透著溫和，對黑髮青年說道。
「不好意思，陛下，我會向公主殿下好好道歉的。」面對皇帝，重陽沒什麼脾氣，不是因為對方是皇帝，而更多是因為他是蘿絲婭麗的父親。
女人的父親是男人的天敵，這句話總是有些道理的。
本來就沒有怪罪意思的皇帝見重陽如此誠懇，臉上泛起一絲微笑。
「年輕人有點矛盾很自然，能夠好好交談就是最好。隨隨便便好勇鬥狠，雖說體現出年輕的活力，但總有不妥當的地方。」
聽到皇帝陛下隱藏話鋒的言語，重陽與羅倫斯皇子對視一眼。
「父皇，是法納他……」
「我是不願意看到這裡起紛爭，可有的事情我也不很想阻止。」皇帝沒有給羅倫斯辯解的機會，輕輕擺擺手，「年輕人的事你們年輕人自己解決，比試什麼的由你們決定，只要別鬧得讓我得去和老爺子見面就好。」
貌似輕描淡寫的話語，蘊藏局內人才能聽懂的機鋒。羅倫斯皇子怔了怔，隨即對父皇深深行禮，然後拉著有點搞不清楚事態的重陽走開了。
重陽能猜到「老爺子」應該就是指那位帝國元帥，可皇帝的話到底什麼意思，他不是很明白。
只是隨著羅倫斯走開時，他回頭再看了一眼皇帝和院長，見到克蘭雷德看向自己的目光裡，似乎流露一絲鼓勵神色。
「羅倫斯殿下……」
「重陽，現在有兩個選擇。」羅倫斯站住腳步，轉頭十分嚴肅地說道，「第一，不去理會法納，明智地避開鋒芒，保全自身，但會被某些人看不起，也可能會失去某些機會。」
「第二，與法納比試一場，無論勝敗，盡可能地展現出自己的力量，這樣做對你自己有幫助，對我們也有幫助。」
「決定由你自己來做，我也不能給什麼好建議，只是能告訴你，法納很強，他修行的是天宗皇族長久傳承的核心秘籍《眾生啟示錄》，能施展不少超乎尋常的強悍法術，而且極其擅長瞬發魔法。」
「《眾生啟示錄》？」重陽微微一愣。
下一瞬間，耳畔突然響起來自炎魔的嘶啞怪聲。
「接受比試，這場戰你一定要打。」
冷風呼嘯，會場外一處天台，剛剛向三國大會勝利者之一的神奇火法師做出挑戰的法納從樓梯口走上，見到這裡已經站了一個人。
「沒想到你真會受我的挑撥。」
籠罩在夜晚黑幕中的男子，對走近過來的法納朗聲道。
「我有我的想法，況且你的挑撥也足夠高明。」法納冷淡回應道，在褐袍男子面前不遠處站定，「只是我本來覺得，會是奧德莉公爵來扮演這個角色，而不是與皇室同為宇宗一族的你。」
黑幕中傳出輕輕地笑聲。
「是啊，因可憐的安東尼奧慘死而憤怒的女公爵，既然能當眾壓迫質難公主殿下，那麼挑動元帥的孫子去教訓所謂神奇火法師，也很自然。」
「可是那個隆西親王私生子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竟然硬是把女公爵牽制住了，所以也只好由我代為出面。」
黑幕裡的身影聳了聳肩。
法納沉默一陣。
「奧德莉公爵猜不透克拉倫斯的意圖，不敢輕舉妄動。我也看不透，所以儘管我很討厭重陽？布萊特，但我還沒想就在這裡找他麻煩，只是你所說的……讓我改變了主意。」
「不過，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就開始算計備受矚目的人才，對你似乎沒什麼好處。」法納眼中閃過一絲尖銳光芒。
「確實沒好處，但也沒壞處。」黑幕中的男子輕笑道。
「是因為羅倫斯嗎？」法納忽然質問道，「因為羅倫斯跟他走得很近，所以你……害怕了。」
黑幕中的輕笑聲嘎然而止。
「我為什麼要害怕一個早就被我徹底擊敗，淪為無能的皇子？法納大校，你該不會還認為，那個愚蠢的傢伙還能有翻身的一天？」
黑影話語中充滿譏諷，卻是少了一分從容，多了一分冰冷。
「我不覺得他可以重新崛起，一個敗在女人身上的懦弱者，就該一輩子抬不起頭地活著。」法納冷淡道，「但是……我覺得，曾經的『戰術之皇』要是能依托著某人多少振作起來的話，報復你和那個女人，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