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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卷 第四章(一)荒淫怠政?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一)荒淫怠政?

    遠出河中府城六十餘里,丘原起伏,草木滋生,禽獸孽息,屬於平虜侯『大沙苑行館』獵場的一部分,恰是雙鞬馳走,放鷹縱犬,騎射追獵的好地方。

    鞚飛塵起望不見,從騎尋我鳴鶻聲。

    雷瑾一手托著金雕,往上一送,金雕即刻騰起空中,振翼沖天,翱翔長空。倏然之間,金雕又在雷瑾的口哨聲中,從後方俯飛而至,雙翅一斂,穩穩當當地降落在雷瑾手上,睥睨雄俊,顧盼威風。

    策馬在後,落下約有十來個馬身的獨孤岳,不無驚羨的遙望著那頭威風十足的金雕——出自西域『金山』(即蒙語『阿爾泰山』)的金雕,以兇猛勁悍著稱,哪怕是五六十斤重的鵝喉羚都敢抓攫捕殺,而雷瑾手中這一頭金雕,便是西北治下的哈薩克牧民所馴養貢獻,素來是好獵者們的心頭之愛——他這會兒正捉摸著,自家是不是也該去農牧工商署的『鷹鶻處』或者『軍府』的『鷹鶻所』弄上那麼一兩頭?

    受命經略塞外、安撫嶺北,多年與北方草原的韃靼諸部族打交道,獨孤岳原本就不算差的騎射之術,如今越發的精熟了。這會兒落在雷瑾身後十來個馬身,其實是獨孤岳刻意為之,曾經在仕途上跌倒過一次的他,並不想搶了誰的風頭,太過於招人嫉妒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若不是雷瑾點名要他隨扈行獵,獨孤岳寧願與那些遠來朝覲的韃靼部酋、『那顏』貴族們打混在一起。獨孤岳心知自個現在的地位和處境,外人看著風光無比,實則易遭人嫉,他又受命巡撫塞外,經年不在中樞,自來形形色色的歪嘴讒言就不知道有多少,若是為人行事仍像以前那般張揚無忌,即便平虜侯顧念著舊日情份不說什麼,他也得憂讒畏譏不是?話說塞外嶺北之地已被西北幕府設官分職,劃分了若干轄區。在遼闊的塞外版圖上,如今分佈著若干的行省,若干的宣慰司,若干的邊疆鎮撫使司,若干的鎮守府,若干的邊疆制置使司,還有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封爵實授世襲領地。獨孤岳以西北幕府『參軍』、『參政』頭銜,『使持節』『巡撫漠南漠北蒙古地方』,兵權在握,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方面大員,手中權柄那是相當之大,自然也相當的令人眼紅和忌憚,雖然廣袤遼闊的塞外嶺北,除了茫茫的大草原、大森林、大沙漠之外,苦寒荒蕪,人煙稀少,貧瘠不毛,似乎無足輕重,但只要是明白人,自不作此想,這年頭有刀有槍就是草頭王,何況還是一方『巡撫』呢,儘管獨孤岳這『巡撫』職司只有西北幕府認可,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柄卻是實實在在的。

    獨孤岳又羨慕的望了望雷瑾手上那頭神俊的金雕,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獵禽啊,『鷹鶻處』怕也難找出第二頭了,想著忙又催馬跟了上去,心思仍然轉到這次『會獵』上來,他從北方草原領著一大幫子韃靼部族酋領、那顏貴族,萬里迢迢趕來河中府朝覲平虜侯,當然不只是參加這次秋狩會獵那麼簡單。

    西北幕府從開府建幕到如今,每年『春獵秋狩』已漸成官方定制,上至幕府中樞,下到行省府縣各地方,至期文武俱與,學子相從,縉紳賢達、番胡酋領、蠻夷使者乃至出家僧道人等,皆扈從於官長左右隨行會獵,一干人旌旗獵獵,衣甲鮮明,浩浩蕩蕩,好不煊赫。到得獵場,官民諸人遵照軍中法度,一律差派職司,環車結營,鋪氈立帳,隨後的半月之期,官僚胥吏、官宦子弟、軍民人等各各抖擻精神,放鷹縱犬,走馬騎射,使出渾身解數,踴躍爭先,獵取鹿、羚羊、野兔、野驢、野豬、野鴨、狼、狐、熊等野物,盡力彰顯其能,以期搏得主上或官長的賞賜和青睞。

    要說『春獵秋狩』這等事兒,其中不無耀武揚威,震懾四方番胡蠻夷之意,但在雷瑾及其親信幕僚眼中,主要還是著眼其懷柔遠人的實效,更在乎其政治上的潤滑與黏合作用,無形的多方面的影響力才是最主要的——藉著一春一秋『會獵』的名義,對番胡蠻夷諸部雄長加恩賞賚,優容禮遇,明示安撫,從而在潛移默化中,促其心向華夏,加速歸化融合於西北;當然,假會獵之機,興尚武之風,訓導西北才俊英豪允文允武出將入相,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這本就是帝王馭下造勢的權術謀略,軟硬兼施,威懾與恩賞皆具的手腕,古今如一,沒甚不同,平虜侯隨手拈來用上幾招,卻也得心應手;而西北的官僚胥吏們,大多數人也樂得暫時擺脫或是繁重或是瑣碎的稿案公務,趁著會獵的機會休憩玩樂一番,還可順便遊走其間,大大方方地拜識幾個官場仕途上的新朋舊友、同年同鄉,彼此攀些交情,混個臉兒熟,以後好相見,正可謂是一舉數得。

    這種由官方召集舉辦的『會獵』,箇中的政治意味,只要是個人,都能想到。獨孤岳也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萬里迢迢領著那些塞外蒙古貴族來為平虜侯捧場,以示輸誠效忠別無二心之餘,他也想藉著會獵的機會,與幕府同僚、舊朋新知打打交道套套交情,這種潤滑和黏合關係的公開機會,對常年巡撫塞外的獨孤岳而言彌足珍貴。

    有時候,求別人辦點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也是套交情的一個常用手段,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常來常往打交道,這交情就出來了,比如去農牧工商署的『鷹鶻處』弄上幾頭大鷹,或者去軍府的『軍犬局』搞到一批名犬這類『小事情』。獨孤岳就想著,如果自己求人幫忙搜購一批大鷹、猛犬帶到塞外,到時以『平虜侯』的名義,轉送給那些個因故沒能來河中府的蒙古台吉、『那顏』們,一人一頭鷹或者一人幾條犬作為禮物,他們也許會興高采烈也不一定,而獨孤岳自己還能一舉兩得,既套上了交情,又留下了待還的『人情』在手。

    獨孤岳又想了下,西北幕府現在除了『軍府』隸下設有『軍馬司』、『鴿驛局』、『軍犬局』、『軍用役畜局』、『鷹鶻所』等衙署處所之外,長史府在農牧工商署之下,也設有『苑馬所』、『鷹鶻處』、『信鴿處』、『犬獒所』等類似官署,有事則與『軍府』隸下的一干相關衙署,會同辦理諸如豢養繁殖、調教馴練等等各項與官府軍中役使禽畜相關的事宜。另外在平虜侯府,也附設『苑馬處』、『鷹鶻苑』、『犬獒所』、『信鴿處』、『養騾驢駝象等役畜所』等等承旨辦差處所,因為這些辦差處所都隸於內府,直接聽命於平虜侯,則又另成一路,與軍府、長史府轄下的各官署皆不相統屬了。

    總而言之,西北治下這些個衙署處所,歷年招募馴鷹養犬等高手,僱傭僕從下役,多方搜羅鷹犬禽畜等諸良種,精心繁殖,竭力馴育,多年以來,成績斐然,對西北幕府開疆拓土的遠征近伐,以及日益深納周密的治下施政都貢獻良多——除馴育良馬以資軍用之外,鷹鶻、信鴿、犬獒乃至騾驢駝象等役獸,也能盡力供應軍民各方之需索。

    在官方和軍方舉措的帶動之下,向來被士大夫認為聲色犬馬奇技淫物,使人玩物喪志的架鷹縱犬,在西北民間也蓬勃興盛起來,不少以飼養調教獵鷹、斗犬等『寵物』出售的店舖字號生意很紅火,不少有飼鷹養犬之能的人就仗著一技之長,得以受雇於這類商社字號而生計不愁,甚至不少番胡之民也因受雇於類似的店舖而棄舊業不顧,專以飼鷹養犬為生。比如獨孤岳就瞭解到,西域的哈薩克人由於祖祖輩輩常年以牧獵為生計,善於馴鷹養犬者為數不少,各有秘技訣竅,其中家境富有者馴養鷹犬往往是為了狩獵玩樂,顯耀地位,而家境貧窘者,馴養鷹犬則往往是為了換取日常鹽米吃用等物,因此民間經營鷹犬寵物售賣的店舖字號中,就僱傭有不少哈薩克人,而西北幕府的衙署中也因此招募有許多善於馴鷹養犬的哈薩克人。

    獨孤岳一向關注農事,在雜學上也事事留心,心思最是敏捷不過。方才剛剛看到雷瑾的金雕,他就很快想起西北市面上售賣的金雕、青鶻、鷂鷹等猛禽,鷹類猛禽中絕大多數都不是夜行的鳥類,在西北軍隊中的用處並不是太大,主要是協同軍犬進行警戒、搜索和追蹤等,而在民間除了用大鷹狩獵之外,鷂鷹等體型較小的猛禽則主要用於捕殺在農莊牧場出沒的『大眼賊』豆鼠子(黃鼠)和草地旱獺等害鼠,保護莊稼或草場;他又更進一步,想到平虜侯雷瑾在此次『秋狩』中攜帶在身邊的數十條獵犬,也許是由於雷瑾個人偏好狩獵喜用鷹犬的影響,西北平虜軍諸部隊使用軍犬相當普遍,警戒、搜索、追蹤、傳信、救援、拖挽、守衛、作戰,用途也極為廣泛,由是也帶動了整個西北養犬業的興盛,從川貴苗疆的趕山犬、川東獵犬,西南『羅羅夷』的涼山犬(攆山犬),湖廣等地的箭毛犬,嶺南的熊犬(大頭犬),陝西的『細犬』,山東的『細犬』,北直的『河北細犬』,北方蒙古的『牧羊細犬』,到松藩獒、番獒等獒犬,各種優良犬種都被引入西北馴養,甚至還有人用本地獵犬和西北灰狼配種雜交,培育出新的犬種。

    不提獨孤岳這會兒心裡來來回回,盤算著如何搜求大鷹、名犬的勾當,前頭簇擁著雷瑾的近衛馬隊忽然一片喝彩聲轟然入耳,犬吠,鷹唳,馬蹄聲,一片塵土飛揚,他忙定睛望去,隱約看見是平虜侯豢養的三條細犬,合力撲倒了一頭驚惶竄出的鹿子,難怪那些近衛們要賣力的喝彩叫好了。

    幾位大袖儒衫的縉紳儒士,也像獨孤岳一樣,落在了整支馬隊的後邊,有意無意的游離在扈從馬隊的圈子外緣,高踞大馬之上,望著正喧嚷叫好的人群,表情冷淡,與其他人格格不入,有著明顯的疏離感。對這幾位縉紳儒士,獨孤岳還有一點印象,他們當中有『懷仁社』的士紳,也有『力行社』等書院學社的儒生,還有在『監察院』和『咨議會議』等衙門中任職的閒散官員,算是清流中人,或者說他們有著比較明顯的清流傾向,但與那些個真正以清流自命的狂信愚忠儒士又還有著相當遠的距離。這幾位縉紳,顯然對雷瑾如此『耽於逸樂』並無認同感,扈從到此也只是勉強相就罷了。

    獨孤岳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搖頭,不由想到雷瑾幾年來因為玩鷹縱犬、走馬射獵等事,屢屢被清流中人攻訐『聲色犬馬』『奢侈無度』『荒淫怠政』,但雷瑾依舊我行我素,甚至針鋒相對,命人匯輯整理諸如《司牧安驥集》、《蕃牧纂驗方》、《相牛經》、《養耕集》、《抱犢集》、《鴿經》、《相牛心鏡要覽》、《牛經備要醫方》、《豬經大全》、《卜式養羊法》、《駝經》、《馬書》、《伯樂相馬經》、《牛醫金鑒》、《養雞譜》、《鴨鵝書》、《元亨療馬牛駝經全集》、《相狗經》、《相六畜》、《齊民要術註疏》、《農政全書》、《農書》、《農桑輯要》、《天工開物》、《商事類要》等等古今農牧工商雜學之書,又另行新編《農書總匯》、《畜牧全書》、《草木蟲魚大集》、《百工輯要》多部,刊刻成書,一併發行。明眼人當然都看得出來,雷瑾在其中稍微玩了點機巧,在大量的『農書』中夾帶了自家的許多私貨。雷瑾親自為《新增鷹鶻方》(『朝鮮』藩『星山』籍的李爓〔通『焰』〕編撰)、《酉陽雜俎?肉攫部》(唐?段成式)、《相狗經》、《馬書》等十幾種雜書作了註疏,自出新意詳加闡發,並以丹黃兩色的蠅頭細批刊刻發售,又另行編著《聲色犬馬集》和《三犬全書》兩部,誰都看得出來,平虜侯這是在與某些人賭氣——你們不是說我平虜侯聲色犬馬荒淫怠政嗎?看好啊,這些都是聲色犬馬,你們又能怎麼的呢?不過,在獨孤岳看來,雷瑾所註疏和編著的書,識見新穎,論述不凡,確實寫人之所未寫,令人耳目為之一新,比如《三犬全書》中就將《周禮?秋官》註疏中的一句「犬有三種:田犬、吠犬、食犬」細加闡發,詳加論述『田犬』狩獵放牧,『吠犬』警戒守護,『食犬』宰殺供膳等等,以百萬餘言全面記載總括了中土異域的數百犬種以及詳細的相犬法、飼犬法、馴犬法、配種法、犬捨規範、醫犬方、以狗肉入饌的烹飪食譜等等,還配有套版印刷的彩圖、插畫,可謂是洋洋大觀,令人歎為觀止,此書剛剛刊刻出來就被不少養犬人以及廚司奉為必讀圭臬。不管後人將如何看待平虜侯,僅就『立言』這一樁而言,獨孤岳敢肯定,平虜侯雷瑾哪怕是命人只編了那部《農書總匯》,在向來以農耕為重的中土,也將留名青史,何況雷瑾命人編輯刊刻的書籍到現在早就成千上萬,已經遠不止農牧工商雜學這一類了。在這點上,獨孤岳是很佩服的,儘管雷瑾是借助了手中的大權力才做到這一步,但當權柄政者能夠想到這樣去做,並持之以恆的出資、出人,做到了現在這地步,不僅是『難得』,而且是『難能』,從古到今,可謂少見。歷代以國家之力編修史籍、全書、大典的皇帝和君王並不少,但他們只注重書籍圖檔的編修、收藏和傳承,只注重體現當政者的意志,刻意於當政者身前身後的名聲威望,又有哪個當權者編修刊刻書籍,是志在所編書籍為民所用和利益民生的呢?在獨孤岳看來,目前為止只有平虜侯一人而已。

    獨孤岳一邊催馬跟上雷瑾,一邊想著心事,盤算著自家如何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順,如何才能取得平虜侯進一步的認可和信任,從而便於他在塞外從容經略,全力為西北幕府經營出一個穩定安寧且較為繁榮的『蒙古』,保障西北下一步的南略大計順利實施而無後顧之憂。

    秋狩會獵之期雖然長達半月以上,但西北幕府上層的大人物們,大多不可能全程參與其中,他們在會獵開始的兩三天露一面之後,中間隔三差五的再現身個一兩次,到會獵結束之時也就差不多了,畢竟每人手上都有一大攤子公事要處置裁斷。而對於平虜侯雷瑾來說,他雖然不可能全程參與『秋狩』,但大體上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會呆在獵場,諸如接受番胡外臣的朝覲貢獻、朝貢回賞、賜宴番胡、大宴臣僚,表彰和賞賜秋狩會獵中的優勝者、佼佼者等儀式典禮都需要雷瑾出面,同時還要處置西北軍國政事,因此在『春獵』『秋狩』期間,雷瑾都還是以處理公事居多,他真正空閒下來射獵休憩的時候,其實真不太多——當然,許多清流中人並不會這樣看,他們往往只能看到平虜侯的『奢靡』,『怠政』,『嬉游』,『淫樂』等等,至於其他的方面,他們的眼睛卻很可能『視而不見』。

    對於此,雷瑾並不會太過於在意,立場決定了眼睛,彼此在治國理念,施政方略上的分歧太大,幾近於冰炭不能同爐,而由理念分歧而生的偏見與傲慢,又往往會蒙蔽人們的眼睛,誠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許多汲汲要譽的『清流中人』有意無意對某些東西作『視若未睹』狀,不也是人世間的常情嗎?參天大樹絕不會在乎螻蟻們的口誅筆伐,在牢牢掌控了多種輿情喉舌和傳佈途徑(說書彈唱藝人、邸報、新聞小報、學校、書院等)的平虜侯面前,一小撮人的叫囂,又能有多大的影響呢?這就相當於角落裡雖然會時不時的冒出三兩隻蒼蠅,在你耳朵邊上嗡嗡擾鬧,感覺上不怎麼好,但是你若不理睬他們,其實也沒多大事——實在嫌蒼蠅鬧得凶了,一拍子下去,打死幾隻也就罷了,這就是上位當權者的心態,雷瑾心裡根本就沒拿『清流』當回事。

    事實上,秋狩期間,雷瑾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方方面面的軍國大事上,根本就沒空顧及清流中人的『怨望』。

    夜色深深,大沙苑行館內,依然燈火如晝。

    盛宴方散,僕從奴婢們猶自忙碌著收拾清理各種家什器皿,來回穿梭卻是沒有絲毫的忙亂喧嘩,侯門巨室訓練有素的堂皇氣像已然深入骨髓,奴僕們各在其位,各司其職,不勞督責,無需呵斥,一切依然井然有序。

    因為今天出獵的收穫不少,雷瑾心情也還不錯,這時猶未就寢入睡,正與幾位夫人妾婢閒話喫茶,除了夫人孫氏之外,不僅阿羅斯公主瑪麗雅、綠痕、紫綃以及何如雪、何如霜等等十幾位內眷都在,就連在平虜侯府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側室夫人,出身青海蒙古部的烏日娜(青海蒙古部顧始汗圖魯虎之女)也盛裝隨侍在側。

    正說話間,內記室的侍從女官送進來稿案讓雷瑾審閱,卻是關於朝貢回賞的公事節略。這事情倒不緊急,只是因為朝貢回賞,事關體面,萬萬不能失了中華禮數,讓四夷看了笑話去,所以禮曹和典禮署、賓客署等衙的禮賓官們,鄭重其事的呈遞稿案上來,讓平虜侯過目,也是存著一份小心謹慎的心思,早請示晚稟報,雖然麻煩,卻能少犯錯誤——西域地面,百族雜居,風俗各異,情勢複雜,事務繁難,西北幕府要想長治久安,永據其地,必然要重視與四夷番胡諸族的往來,可安撫則安撫之,有司在某些事情上謹慎一些並不是什麼壞事。譬如這朝貢回賞自然不能輕率從事,相關事宜總要做得細緻周全,方顯天朝上國的風範。雷瑾對此也默認了,由得禮曹等各衙這般。

    翻看著條陳,雷瑾忽然問道:「綠痕,本朝對番胡回賞都有前例的吧?」

    「對。朝貢回賞一向都有定制常例,歷來遵循不悖。」依然執掌著內記室的綠痕回想了一下,答道:「除例行朝貢外,朝廷遣使至番胡各處撫諭賞賜、佈施寺院,或者敕封、襲職的頒賜,以及召請、入覲的賞賜等,其賞賜規格要高於一般的朝貢回賜,不僅要添加金玉器物、法器、瓷器等品種,就是絲綢的品種和數量也要增加。

    單純的朝貢回賞,絲綢定例一般為苧絲、彩絹以及紗、羅,而頒敕、召請、入覲之類的賞賜,還要添加絨錦、織金苧絲、織金綴珠等等。一般的朝貢使者賜彩幣不過一到二『表裡』,而頒敕、召請、入覲等則可視需要,回賞之彩幣可添至七表裡、九表裡,以至數十表裡。比如太宗於神武二十五年敕諭大寶法王哈立瑪,頒賜苧絲、彩絹各十匹(即十表裡);而哈立瑪於永康七年十二月入覲,朝廷賞賜彩幣達四十五表裡。

    侯爺,此次秋狩賞賜,悉遵本朝舊制前例即可,似無必要另立新法。」

    彩幣,也稱「彩幣表裡」或「表裡」,簡稱「彩」或「幣」,是對苧絲、絹、紗、羅、綺等絲織品的泛稱。中華賞賜常例,其中必有絲綢。朝廷慣例是將兩種絲織品,表裡搭配,用於賞賜——『表』指苧絲(緞),是衣服表層用料;『裡』指絹、紗、羅等用於衣服裡層的襯料;『表裡』則包括『表』和『裡』兩種面料,在朝廷的賞賜清單上往往記為『彩幣一表裡』、『彩幣七表裡』等,『表』『裡』二者,前後相接,而在每一絲綢賞項下再詳列具體的花色,通常『表』和『裡』的匹數都是相同的,幾乎沒有例外。

    雷瑾不是不清楚『彩幣表裡』的常例,這些朝廷禮制上的東西他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只是覺得對番胡賞賜太厚並不是什麼好事,但現下聽得綠痕這般勸說,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揚了揚手中的禮曹條陳,微微笑道:「我當年被封為男爵的時候,朝廷不過賜銀二百兩、大紅絲蟒衣一襲、彩幣七表裡而已。你看看這單子上擬的回賞,可是比當年皇帝家的賞賜豐厚多了。」

    綠痕橫了雷瑾風情嫵媚的一眼,嫣然輕笑,「咭,皇帝的金花銀,靠著刮地皮,再多也多不過爺的私產啊!賜銀二百兩、彩幣七表裡,外加蟒袍一襲,皇帝家也不算小氣吧?那時節畢竟是『戡亂』未息,國用匱乏。」

    雷瑾聞言,微笑不語,當年他一個靠著父兄功勳,沾光加封的男爵,皇帝能加恩賜銀二百兩、彩幣七表裡,外加蟒袍一襲,確實不能算苛刻,皇帝家也未必有餘糧不是?想到這裡,雷瑾也就不再多說,大略看過一遍就圈閱批復,吩咐簽押存檔,就把這事暫且撂開一邊。他現在的生活,就是總攬方略,坐鎮中樞,掌控廟堂,遙領軍事,正正經經在做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君王事業,干的可都是掌舵的活。許多事情,自有麾下幕僚、將領、侍從、僕役們去操辦,所謂上官撇撇嘴,下吏跑斷腿,倒也無需雷瑾事事親歷親為的。

    「啊,哦,剛想起來,」孫雨晴斜睨雷瑾一眼,說道:「今兒晌午,你二哥(雷琥)打發人送了節禮(重陽)來。禮單子上,別的東西也還罷了,就是十缸醉蟹,還有七套雕版,著實有心。上月我已經打發了人去給二哥送禮,只二哥這個禮單,還得侯爺你給拿個主意,發句話下來。」

    「醉蟹?」雷瑾笑了笑,「二哥縱橫七海,這麼多年了,倒還記得以前的事啊——」

    當年曾經與雷瑾一起四處浪蕩胡鬧的雷琥,也知道自家三弟那個時候的嗜好,至少有兩年時間,雷瑾是吃醉蟹吃上癮了的,當年的雷瑾可謂是無蟹不歡,嗜蟹如命,後來因為嗜好轉移到其他美食上才好了些,但也仍然喜歡吃大蟹、飲黃酒。也是,活蟹「醉」炙,蟹黃或是青黑油亮,或是鮮紅如火,初次開壇,用筷子挑上一點,酒香撲鼻;二次開壇,未聞酒香,便已口舌生津;三次開壇,「醉」味**,其味實在不可名狀。而漬好的醉蟹,栩栩如生,宛如活蟹,揭開蟹蓋,蟹肉蟹黃入口頓覺酒香濃郁、鮮美異常。不要說雷琥、雷瑾兩兄弟愛吃這一口,其實在江南,在北方,但凡產蟹之地,嗜吃醉蟹的人都不在少數,哪怕每年因為吃醉蟹患急症而死的人頗為不少(主要是選的螃蟹被細菌污染,而做醉蟹時處理又不到位),也擋不住人們大快朵頤的口腹之慾,就像不少人拚死吃河豚一樣。

    至於雷琥將『雕版』也列入節禮清單,則是因為他知道雷瑾最近幾年的『怪癖』之一,就是到處搜藏印刷雕版,至少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了。中土的文人儒士素有收藏名家字畫、圖籍古本、金石磁器等古董文玩的雅興,出身世家的雷瑾也有收藏的癖好。說起來,平虜侯好駿馬、好猛犬、好鷂鷹、好寶劍、好美食、好美女的名聲早就名聞遐邇,但是蓄養犬馬之類算不得什麼,收藏刀劍甲冑什麼的也可視為武人習氣,看重的都是其實用功效,與收藏古董清玩實在不怎麼搭界。雷瑾以往也就是收藏一些字畫、圖籍、磁(瓷)器、漆器、玉器、銅器等文房清玩罷了,但最近幾年,他收藏的東西裡邊就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比如各種各樣的『魔合羅』玩偶、『奇石』,又比如書坊中用過的『雕版』、『餖版』(套版印刷的木版水印)、『拱花』(不著墨色的凹凸版),從兩京國子監雕版、司禮監經廠雕版、兩京部院雕版、各省的官刻雕版,到民間書坊、書院的雕版,乃至朝鮮、日本、琉球、安南、暹羅、爪哇、麻剌甲等中土藩屬國的雕版,皆在收藏之列,所費不貲,這在外人看來便著實有些『怪癖』和『敗家』,雖然以平虜侯如今擁有的財力完全負擔得起,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印證了清流士人關於平虜侯『荒淫怠政』的說法。當然雷家的親朋故舊們,自然都要投雷瑾之所好,幫著他留心搜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了。雷琥這個時候使人送來七套雕版,便是知道雷瑾有這愛好,特意著人搜購而來。

    雷瑾這會聽夫人孫雨晴說起這事,想了想,便說道:「左右現在也沒事,來,去個人,把那醉蟹、雕版各拿一樣來,讓爺瞧瞧,過過眼。」

    這話吩咐下去不到片刻,風風火火的侍從已經從臨時庫房取了一大壇醉蟹,十幾塊雕版呈上來。

    眾女圍過來觀看,送過來的醉蟹罈子個頭不小,裝滿醉蟹份量也很沉,罈子口封得嚴嚴實實。

    在場的女眷當中,會做醉蟹的其實不止一位,就是正室大婦孫雨晴也會一小手,不過就還數綠痕做醉蟹最為拿手。

    自個家裡做的醉蟹,現制現吃,方法都是大同小異,一般要準備好上等的醬油、陳年燒酒或者黃酒,再炒一些花椒鹽,切些薑蔥,研磨點肉桂、茴香之類,再將準備好的蟹刮淨腳毛,洗淨晾乾,這時就可以做醉蟹了。在每隻蟹的臍下灌入三到五錢酒,疊放在洗淨擦乾的罈子裡,澆上由醬油、花椒鹽、薑蔥、肉桂、茴香和酒等攪拌而成的佐料,皮紙糊封罈子口,上面再塗一層黃泥,過上兩日即可開壇食用。

    如果是大批量的作坊生產,一般在事先選好大小一致的母蟹,暫養在巨大的水底竹箱裡約十天到半個月,等螃蟹肚子裡的泥穢都排空乾淨,一切就緒,起撈螃蟹。入水撈蟹的工人要飲砷砒酒熱身御寒,否則在秋季刺骨冷水中有凍僵的危險。蟹在刮光腳毛,擠去臍底污物,洗淨揩乾後,將蟹裝入調配了酒、炒鹽、花椒、茴香等作料的『醉鹵』大缸,最後封口約一個月即可食用。當然各地醉蟹的做法、作料配方、手法火候也是因地制宜,差異在所難免,風味也各不相同。醉蟹在做好之後,一般都可以封缸保存兩三個月不壞(不開壇)。

    正因為醉蟹想要做得美味地道,並非易事,何況想長時間保存不壞也比較難,還要萬里迢迢差人及時的送來河中,花在路上的運費,恐怕遠遠超過一罈子醉蟹本身的成本,如果不是隨著其他節禮一起捎帶過來,想來誰也不會把十罈子江南醉蟹單獨運送到西域,也只有海天盟『大元帥』雷琥這樣縱橫七海的豪傑,手心裡攥著金山銀海的世家子,才會不計成本送上十罈子醉蟹以聊表兄弟情意,這也就是孫雨晴說雷琥送的節禮『著實有心』的原因之一。

    雷瑾當下吩咐開了罈子,取了幾隻醉蟹與諸位妻妾分食品嚐,剩下的都吩咐賞給值夜的貼身護衛們嘗鮮,一罈子醉蟹看著挺多,其實眾人這麼一分,也沒多少。

    嘗罷『來之不易』的醉蟹,眾人又來看雷家二少爺送來的雕版——一套雕版的版片數量可能是成千上萬,因此侍從拿過來的十幾塊雕版,只是七套雕版中極少的部分——雷琥差人送來的雕版,選料、刻工等明顯都很精美,是早些年『京本』、『杭州本』書籍的雕版,其品相也值得雷瑾收藏,如果是『閩本』雕版,真值得收藏的就不多了,市面上『閩刻本』書籍的品質最劣,紙質、刻工、版面等皆不足觀,當然『閩刻本』書籍的書價也很低廉。要知道雕版都是木刻,選料大都為杜木、梨木、棗木、紅樺木、水黃楊等,既怕潮濕又怕蟲蛀,長期保存很難,非常費勁,每隔三四年就要藥水熏蒸一次,對印刷書籍牟利的書坊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一般銷路不暢印量不大的書籍,印刷幾批後,雕版就可能當柴禾燒掉或者丟棄,如果不是雷瑾刻意去收藏,世上絕大部分的雕版最終都會在漫長時光中逐漸湮沒成灰。能夠例外的,當前或者只有西北印書館所刻雕版,若不再用於印刷,絕大部分都會轉由西北『博物館』這個官方衙署妥善收藏,其中只有少部分由平虜侯府收藏,防潮防蛀的一應費用則由西北幕府撥給,這一切都緣由平虜侯的個人『癖好』。

    七套雕版,數量就是數萬甚至數十萬片,至少要幾十個上百個大木箱才能裝下,還要萬里迢迢運送到西域河中府,絕對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為之付出的時間和心血無法估量,而為之付出的人力、財力也難以估算。孫雨晴將『雕版』與『醉蟹』兩者並稱,說是『著實有心』,絕非誇大其辭,人世間的事情總是因為難能,所以可貴。

    能在西域河中府吃到來自中土江南的醉蟹,又收到來自中土的雕版,雷瑾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樂呵呵的,隨口就問:「二哥的人,大老遠的來了河中,也煞是辛苦,你是怎麼打賞他們的?」

    這話不用說,指定是問的夫人孫雨晴,她便回話:「略微比常例高些,主事的賞六個銀圓、兩匹絹、一匹棉布,押禮的四個銀圓、兩匹棉布,抬盒下役每人賞一個銀圓、一匹麻布,雇的腳力每人賞一百銅子或者黃錢,另外每人賞給十斤肉、十五斤面、兩斤酒洗塵犒勞。其他的額外恩賞,就還得侯爺發句話。」

    世家巨族,大戶人家,講究體面,賞銀、謝禮皆有現成規例,誰都不願意被人笑話,當世風俗就是如此,以致三百六十行中,約定俗成的賞銀、謝禮慣例,就是中產之家也莫不遵行沿襲。譬如請剃頭匠到家裡篦頭、按摩或者給小孩兒剃頭,五錢銀子儘夠打發了;要是請郎中抓藥,送五錢銀子作『藥金』,病癒還要送謝禮三兩銀子,這是出手比較闊綽的人家;一般的請醫官出診看病,封上一兩銀子也夠了,若是封五錢銀子也能討來藥吃;請穩婆接生,封個五兩銀包也算體面,「洗三朝」時再給一匹緞子,這是十分的感謝了;請「小兒科」郎中看病、行灸,每次出診或三錢、或五錢銀子不等;占卜算卦,討人喜歡時,賞銀五兩也不算多,有時五分銀子、幾十文的賞錢也不能算少;到別人家吃酒席,廚役上頭盤,客人當場就得賞銀兩錢,等第二、第三道主菜上來,又各賞一錢銀子,這都是廚役們額外得的賞銀,工價銀子是另計的。雷瑾來自江南,平虜侯府上至今仍按江南地方的風俗打賞僕役,只是改成西北如今習用的金幣、銀圓、銅子而已,凡是打賞錢物,府上皆有明文規定的常例定制,而作為特例的額外賞賜,就是夫人孫雨晴,一般也沒有先斬後奏便宜行事的權力,必須事先向雷瑾請示,得到允許才可經由侯府的公庫帳目開支,除非她從自個的體己私蓄中出,則又另當別論——當然,在賞賜上略微超過常例定制的情形,也是酌情視人而定,孫雨晴作為正室夫人,當然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酌情上下浮動賞賜的額度,即便稍微超過常例定制,只要不是過於出格,倒也不需請示,事後說上一聲,過了明路就可遮過,就比如雷琥大老遠的差人送了節禮來,這些個押送節禮的僕役肯定都在酌情賞賜的範圍之內,也不須多說的。

    雷瑾聽孫雨晴這般兒說,笑道:「夫人你既然賞發了,那就這樣吧。等他們回程的時候,再每人賞一份豐厚程儀,完了拉個清單我看就是了。」

    說說笑笑,時光易過,不旋踵間,環繞在雷瑾身邊的嬌妻、美妾、俏婢,一一散退而去,其間不時有幽怨的小曖昧悄然上演。話說男女歡愛那點玉房秘事兒,在平虜侯府是縱情縱慾的**享受,是壓力之下的暫時解脫,是心神緊張之後的精神放鬆,是情緒累積的一次發洩,是繁衍血脈後裔的本能選擇,是下意識的心靈調適,是肉慾的激情釋放,也是平虜侯府中內奼女眷恩寵程度與身份、地位、權勢、話語權的無形標竿。平虜侯的妻妾奴婢們正當青春少艾,**強烈的時候,就像已被雨露滋潤而綻開盛放的鮮花,一顰一笑,一喜一嗔,每一寸肌膚都充滿了女人的魅惑,溢滿了雌香的風情,恰是食髓知味之時,心肝兒,髮梢兒,指尖兒,眼波兒,眉峰兒,每一處都渴望著欲愛,殷切著撫慰,訴說著纏綿,期待著**,燃燒著焚身**,可惜郎心如鐵,雷瑾卻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茬兒,身為一方諸侯,一家之主,一碗水得端平,否則他哪有威信去擺平後院的情焰醋火?

    香霧空濛月轉廊,夜深人睡去,銀釭照紅妝。

    『桃花夫人』息媯與『花妃』趙萱,一左一右依偎在雷瑾懷抱,婉轉承歡,著意奉迎。

    燦若雲霞,艷比桃花,息媯喉底嬌吟細細,誘人之至。頎長豐腴的嬌軀宛如暖玉一般膩滑,白嫩肌膚下透著嫣紅,乳峰碩大,顫搖聳立,乳珠紅艷,堅挺茁凸,更有一縷如蘭似麝的奇異甜香從小腹下散發開來,香氛縈繞,馥郁微微,蕩人心神,慾火如焚。

    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

    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

    夜來風,夜來月,夜來雲……

    霎時陰,霎時雨,霎時晴……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花妃』趙萱早已荏弱無力,隨著雷瑾的律動,喉音百囀,咻咻嬌喘,雙眸似睜似閉,滿是盈盈水色。

    雷瑾行雲布雨,肆意縱橫,鮮妍嬌媚的『花妃』隨著他每一次的抽添出入呦喁呻吟,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在雷瑾近乎強暴的蠻橫蹂躪下,趙萱體內異樣猛烈的慾火卻熊熊燃燒,不可遏止……

    完全能夠感覺胯下那光滑柔韌的身子已漸漸適應了自己橫蠻的叩闕闖關,雷瑾全身心地沉浸在溫柔鄉,遊走於**窟……

    陰陽雙修**在無思無想中倏然展佈,契於情,入乎欲,合於境,致乎道,靈神交感,心弦相應,天地靈樞,旋洄流轉,天人感應,三才合一,臻於自然。

    廝磨纏綿當中的男女,即在此刻化為靈樞陣眼,陰鯢陽魚,兩極輪轉,牽元入鼎,引氣投爐,於杳冥虛無中以身作鼎,橐龠鼓動,風火加交,抽坎填離,調和鉛汞,陽火升降,陰符進退,盜天地元氣,萃無量菁華,水火既濟,龍虎相匯,大藥煉就,黃芽結丹,真陰逆轉,真陽枯榮,交媾和合,滋養形神,精血元神,化為玉蟾……

    靈慾境中觀自在,奼女嬰兒寫華章,神交心應,靈肉相融,精血挹注,元氣沛然,如讀書卷,如品奇文,如行山蔭道上,目不暇接,纏綿顛倒,陰陽雙修,相生亦圓融,臻於大圓滿,舒暢至極無以言表的雷瑾,不禁感歎——只有人,才是這人世間最具靈性智慧的風景。

    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

    玉體橫陳,肢體交纏,半張臉深深埋在息媯胸前的豐碩溝壑之中,瞑目假寐的雷瑾,耳邊聆聽到身旁近在咫尺的呼吸,隱隱壓抑著,卻越來越急促的氣息。

    倏然,一隻微涼如玉的纖手,戰戰兢兢,悄悄的撫上了他的小腹之下。

    那隻小手,柔軟,細膩,嫩滑,微涼,挑逗的手法生澀非常,起初甚至不敢把握他的霸王硬弓。

    雷瑾喉中微微發出唔唔的聲音,他其實知道是誰在撩撥他——根底原在江南的『天衣教』,在雷瑾的壓力下,掌教『桃花夫人』息媯不得不將其改頭換面,易名為『天女劍器宗』(前見第六十六卷第六章考試近),近年在西北迅速擴張教務。『天女劍器宗』門下,很有不少從西域番胡諸族中搜羅的良才美質,天女劍器宗如今在西北已是風生水起,漸成氣候了——當下偷偷兒撩撥他的這位『依婭婭』,就是息媯門下最為得意的幾個女弟子之一,這一位是所謂的『哈回』二轉子(混血兒),身量高挑,膚如凝脂,高鼻凹目,明媚動人,雖年方十五,入門還不到三年,其明媚容光,其曼妙身姿,已不輸於任何異域絕色,即便是在美女如雲的平虜侯府也是一等一的拔尖兒。既然『桃花夫人』息媯都已被平虜侯納為禁臠尤物,由天衣教改頭換面而來的天女劍器宗,儼然就是雷瑾的囊中之物,雷瑾若是看上了天女劍器宗哪一位美女,也不過是吩咐一聲罷了,息媯敢不奉上麼?息媯倒也極光棍,她門下宗內的『護法仙子』、『十二金釵』以及美貌女弟子從來都不對雷瑾遮遮掩掩,完全擺出一付任君採擷、儘管享用的姿態,就是男女歡愛玉房侍寢之時,也常常帶上她的親信人或者得意弟子在自己身邊幫手使喚,大開無遮大會,略無避諱,好似渾無妒心一般,雷瑾反倒不好表現出太過難看的急色吃相了。

    依婭婭那雙小手在雷瑾小腹下把玩良久,手法漸熟,雷瑾卻是已被依婭婭撩撥得情火勃發,彎弓待發了,忽地舒猿臂,伸手攬過依婭婭的小蠻腰,將她拖倒在榻上,依婭婭一驚之時,身子卻已酸軟無力——她在撩撥雷瑾的時候,就已經預知這個結果了,卻依然作了那撲火的飛蛾。

    轉眼間,輕解羅衫,暗落香囊,貼身的抹胸完全遮擋不住玲瓏透凸的腴白誘惑,香艷而**。

    榻上很快又多出了一隻**羊羔,依婭婭蜷縮一團,雙手遮胸,白足如霜,一派嬌嬌怯怯,可憐生生的模樣。

    雷瑾掌下指間儘是柔軟幼滑的觸感,軟玉溫香也不過如此了,圓潤,嬌嫩,滑膩,溫軟,目光所及,堆玉砌雪,玉人兒粉光緻緻,驚心動魄。

    不知什麼時候,息媯、趙萱已經讓開中央,挪到了睡榻一側,為雷瑾騰出了一大塊地兒。

    雷瑾滿心快意,當然不讓地壓上了雪膩光滑的臀股,目光漸漸熾熱,手在美人兒那臀股幽秘之間輕輕一分,抹了進去稍稍一探,小美人兒依婭婭嬌軀猛地一震,花徑未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青鳥慇勤為探看,夾澗濕熱是泥濘。

    捨南捨北皆春水,帶雨雲埋一半山。

    依婭婭輕輕上揚的一點朱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憐的紅艷薔薇,她這時緊緊咬著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響。

    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啼鳥有時能勸客,小桃無賴已撩人。

    幾個回合之後,嬌喘吁吁的依婭婭,卻忽地推搡抗拒起來,不肯讓雷瑾得手,然而已經到了這一步,雷瑾這時又怎能容她怯戰退卻?兩人赤條條的滾作一堆,撕扯不開。

    稍頃一聲尖吟,修長的玉頸就像大白鵝一般高揚,青絲倏然披散輕甩,依婭婭整個身子在這瞬間盡都酥酥麻麻。

    陌上柔桑破嫩芽。

    嗯……

    身下美人兒從喉底擠出一聲似哭似歎的呻吟,雙手撐在榻上,弓玉背,擺腰肢,嘗試著遷就雷瑾的硬弓怒矢,雖是每一下都淺嘗輒止,卻已一點一點地深納吞沒,直至將那勃然怒矢完全裹挾著吞入一處濕熱幽深、重門疊戶的**花膣中……

    身下起伏迎湊的臀股圓潤光滑,豐盈緊實,雖然不像成熟婦人那樣豐腴滑膩,卻給雷瑾以新的觸感,引爆極樂。

    粗重如牛的喘息,低回婉轉的呻吟,讓男女的**不斷躍升……

    息媯這時靜靜地憩息,蜷伏在光滑的駝毛褥子中間,一絲不掛地輕輕喘息,如同一隻慵懶的貓。

    縱情燃燒的依婭婭正與雷瑾抵死纏綿,柔軟的髮絲偶爾會輕輕拂過息媯的臉頰,這便讓她的身子一陣陣戰慄,赤蒂勃然,本已經宣洩得差不多的**春潮,餘韻裊裊,隱隱又有泛起之勢,不過息媯忝為一代邪派宗師,總是能夠隨心所欲地駕馭本身**的氾濫,哪怕身旁就有一對壯男美女,顛鳳倒凰,也不能動搖她的心神——除了雷瑾這命中剋星以外。

    入目是依婭婭香汗淋漓的**身子,雷瑾則如同洶湧熾熱的地火狂潮,無比凶橫的覆蓋、碾壓、蹂躪,一波未平一波起,無了無休……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一隻巍然巨大的玉色蟾蜍,宛然如在眼前,蹲踞於天地之間,籠蓋四野,上承九天,下接后土,其腹中咕咕雷鳴,浩蕩無量的天地元氣從蟾口灌注而入,無始無終;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媯又覺得那玉蟾就懸空於榻上,已將雷瑾、依婭婭生生吞落入腹而去,正抵死纏綿的兩人這時彷彿就在玉蟾腹中載浮載沉,渾然不知。

    至大無外,至小無內,息媯的目光愈發澄靜,她知道眼前種種,只是自己所見的元神意象,按照雷氏《〈素問?陰陽應像大論〉批評》的論述,就是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意象秉陰陽而化生,本質上乃是一種先天靈性的元神具象存在,並非實體而又非虛妄。而那巍然『玉蟾』,其實就是雷瑾當年得到的玄門大宗師白玉蟾遺世秘寶——玄丹玉蟾,它既是息媯『天衣教』這一脈道家旁門傳承的剋星,同時又是接引天衣教等旁門之士成道的方便法門。由是觀之,也就證明雷瑾如今已經將『玄丹玉蟾』融會貫通,可以化入自身的修煉,隨心運轉法門,而再無彼此之分,漸臻於精微神化之境矣。

    息媯的天女劍器宗(天衣教)一脈傳承,也有類似佛門『清淨五眼』神通的眼功秘傳,佛門的『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佛眼』都是需要苦行禪定逐步修證而出,而她這一門眼功秘傳,卻另有方便法門修行,故而她可以窺見一般人這時難以看到的玉蟾異象。

    一念即起,息媯運轉自家靈神,全心全靈倏然投入玉蟾意象之中,遂爾與雷瑾的元神交融感應,一點點凝煉精魄靈識,洗煉斂藏陰魔,淬除元神雜垢。稍後,『花妃』趙萱的心神靈識,也被雷瑾順勢扯入其中加以洗煉蕩滌,再其後今夜侍寢在側的其他妾侍也逐一捲入其中……

    ……

    歡盡三更短夢休,一宵才得半風流。霜濃月落開簾去,暗觸玎玲碧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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