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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卷 第三章 中間人與隔牆耳(4)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中間人與隔牆耳(4)

    章蓴與同僚換班完畢後,依著向來的習慣,吩咐手下做事的『試官吏』守在抄書閣的簽押房,自帶著跟前使喚的兩個小廝在閣裡四下巡視一番。

    『抄書閣』與圖籍所所屬的其他樓閣屋宇一樣,完全是磚石構造,沒有使用一根木頭,這是出於防範水火災害的需要。整個抄書閣看起來就像一座三層高的堅固堡壘,雖然土木營造大師已經盡量建造得美觀,但仍然給人以一種森然厚實的壓迫感——在久經戰陣的章蓴眼中,圖籍所就是一處巨大的堡壘,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依托它的堅固厚實,抗擊數倍於己方的敵軍。

    一層一層的各處細細查看,章蓴就好像老貓一般,行走間點塵不驚,舉步時悄無聲息,而他身邊使喚的小廝,也跟了他兩年,縱躍飛騰術已經練到了相當火候,行動之間也是落靴無聲。

    轉到二層的乙字大房,章蓴本想走進去看一眼,不合聽到隔鄰的丁字大房內正有兩個人刻意壓低聲音,悄悄說著閒談——貼磚包鐵皮的房門在白天都是敞開的,章蓴又耳識敏銳,那丁字房中之人雖是小聲的說話,也難避開他的耳朵。

    「啊,那個人也會讀《中庸》、《大學》這樣的書?」一個嫵媚的女聲,以大為驚奇的語氣追問著她的同伴。

    「是真的。」一個清冷的女聲小聲答道,「吶,你看這本手抄的《〈中庸〉義理新探》,扉頁上有『幽篁裡主人』『著作』等字樣,就是那個人的別號,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罷了。後面書跋上先後留了名號『恭錄』、『敬錄』的就有十餘人,我手上這本其實已經是副本的副本,是籍貫陝西蘭州府的一個叫『黃泰』的吏士,轉抄出來的副本,他在書跋中隱晦暗示了『幽篁裡主人』的真正身份,大概是不會錯的。這個黃泰,原先的身份是稅務巡檢局偵緝處稽查隊的密探頭目,已經得到證實了。」

    倏然止步的章蓴,這時就聽到了細微的『沙沙』之聲,顯然是其中一人在快速翻動書頁。

    稍頃,那個嫵媚的女聲輕聲說道:「原來是掛羊頭賣狗肉!這哪是對儒學義理的探究啊,嗯,—至少不全是。

    ……你看這裡,這段,不僅涉及了形而上的深奧理法,其間更是深入淺出細述了吐納養氣入手的訣竅,錘煉心靈元神的法門,這一節還敘述了種種修養心得和修行次第,闡幽發微,這,這簡直就是一部秘傳心法,道德開示嘛。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入世儒學,在他的註解之下,完全變了味道。呵,程、朱之流,如果能死而復生,怕也會目瞪口呆,氣個半死吧?」

    「《〈中庸〉義理新探》?」章蓴已經想起那是一本什麼書了,因為他不僅精研熟讀過這本書,而且家裡也收藏有這本書的手抄副本。

    他心裡嘿嘿一笑,技擊武藝這東西,本質上還是靠身體練出來,靠腦子悟出來。什麼拳譜、劍經、心法、秘笈,那白紙黑字的東西,都只有靠身體力行,功夫一點點練上了身,才算得了真諦正傳,光耍嘴皮子是沒用的。

    如果看了秘籍就能上手的話,還要師傅幹什麼?普天下人都可以是武學大宗師了。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有修行技擊武藝到了一定的境界層次,再去看那些拳譜、劍經、心訣、秘笈之類的東西才能觸類旁通有所進益,否則只是誤入歧途罷了。何況各家門派秘技自珍,自家的秘籍往往滿紙暗語,隱藏玄機,沒有師傅指點關竅,那些個所謂的家傳秘籍對外人而言,不說是鬼畫符的天書,也該是誤人性命的邪書了!

    技擊武藝的堂奧理法,天下間盡有人肯說與他人知道,但是這技擊武藝的修行次第,入手的門徑卻往往是秘中之密,非至親至近者,難以得到良師高手的悉心傳授和無私指點。

    就《〈中庸〉義理新探》這本手抄書而言,這兩位女子能夠敏銳的發現書中所蘊藏的價值,並重視其中所闡發的義理,通常意味著她們的技擊武藝,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修行境界。

    丁字大房的這兩個女人,一個都不簡單,都是有心人啊。

    章蓴想到,她們是什麼來歷?又為什麼在這裡?

    想到著,章蓴快速做了三個手勢。兩個使喚小廝當中的一位見狀,便知道章蓴是讓他進丁字房去,找個理由悄悄打探一番,當下也不出聲,立即躬身領命,快步走進丁字大房,找管房的打聽去了。

    一會兒,小廝便悄然出了丁字房,也不說話,只恭敬地遞上一張便箋,上面即以小楷寫著那兩位女人的姓名來歷和事由:一位是『牛頭禪』出身的封七娘,一位則是『華嚴宗』出身的伊十一娘,這兩位都是『佛道戒律會』中『天龍羅漢』『真武神將』『誅邪真君』這一級數的幹將,今天到抄書閣就是為著抄錄幾本書籍帶走,持的是軍府秘諜司發出的出入牙牌和門禁文牒。(可參見第五十五卷等)

    嗯,這戒律會的人,不是說跟咱西北一向不太對付嗎?怎會出現在這裡,上頭還給她們發了牙牌、文牒?這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可是很有點怪啊!

    不會是她們已經察覺有人監視,故意這麼說的吧?

    章蓴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這兩位畢竟是『戒律會』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不至於玩弄這點小聰明。從現在的情形來看,她們也不像是察覺到有人隔牆偷聽的樣子,這事可就有些蹊蹺了,以她們的修為而言,絕不應該,也不合理啊。

    忽然間想起一事,章蓴不由以手加額,暗道:咱怎麼把那事給忘了?

    大概半年之前,平虜侯麾下『鬼魔部隊』的精銳小隊忽然在某日深夜奉命出動,據說平虜侯直屬的秘諜小隊也有派員配合,但具體是為了什麼,就沒人知道了。章蓴還是因著他『帶刀近衛』的出身,才從幾個袍澤兄弟那裡聽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風聲,在鬼魔部隊那次秘密出動之後不久,據說平虜侯府中就悄然多了好幾位生面孔。這多出來的幾位,以章蓴的理解,那就是被雷侯爺給『軟禁』了——反正那幾位不能離開河中府,甚至不能離開平虜侯府就對了。

    「莫非這二位,就是被軟禁的那幾個人之一?也許連修為也被禁制了大半。」章蓴暗忖,他可不認為自己的修為能遠超戒律會的『天龍羅漢』這一級數,他既然能隔牆聽清這兩位的悄聲耳語,那兩位正常來說也應該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除非在不正常的情形下才會有例外——今天碰見的這個事兒,也許就是例外?

    在丁字房中悄聲語的封七娘和伊十一娘,作為被軟禁著的兩個人,沒事搞幾本書回去消磨消磨,也是很可以理解的理由了。

    章蓴側耳聽了聽,那封七娘和伊十一娘的閒談,這時已經突然轉到吃螃蟹的事情上了。

    「那個人,倒是至今不改江南紈褲的習性,嗜吃大螃蟹。」聲音嫵媚的封七娘悄聲低語,幾不可聞,「據說自螃蟹上市之日起,到螃蟹斷市之時終,他府裡有上百隻大缸,始終裝滿螃蟹,由僕傭以雞蛋白飼喂催肥。另外還用花彫醃製大量醉蟹。

    他那裡吃的大螃蟹,也就是一般稻花蘆蕩裡捉的,二三十斤才一兩個銀圓,論昂貴,遠遠比不上從江南運來河中府的大醉蟹。」

    聲音清冷的伊十一娘,就接著話頭子,往下說道,「我看他那內眷吃蟹,都是蒲包蒸熟了吃,五六成群,嬉笑共食,也不喜歡侍女代勞,都喜歡自揭臍蓋,細細挑剔,蘸了醋蒜佐酒,說是這樣更香甜;也有手巧的,剔開大蟹胸甲,吃完了蟹肉,殼甲還完整如初。」

    封七娘、伊十一娘雖然是殺人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但這話匣子一開,也就沒那麼容易閉上嘴了。這會子她們兩個就像平常女子一般,嘀嘀咕咕,悄聲細語,似有說不完的話題,幸好還記得這裡是給人看書抄書的清靜地兒,為了不驚擾其他人,她們倆說話閒談時都刻意的束音成線,竭力壓低聲音,錯非章蓴的耳識靈敏,遠超常人,休想聽到半個字。

    章蓴就站在乙字大房前的走道上,傾聽兩個女人的無聊閒談,一會兒他就覺得沒啥新鮮而又值得注意的消息了,正待舉步走開,那聲音嫵媚的封七娘又將話題轉到了一個女人的身上:

    「你說,明水庵的梁玉真仙姑,多著名的乾淨人兒呀。衣物、器用乃至居室,都洗刷收拾得點塵不染;庵子裡外的庭院、道路,也打掃得乾淨無比。水一樣清爽明麗的人兒,怎麼就落到那個人手裡了呢?」

    「梁仙子膚白如玉,明眸澄淨,一言不出而高華清逸的氣質盡顯。她這人呀,就是天性過於愛潔,又生來憎厭男人,這才出了家。」聲音清冷的伊十一娘歎息,「那也是個純粹人兒,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呢?

    默然佇立,傾聽壁角私語的章蓴,聽得這話撇了撇嘴,暗暗想道:那個什麼梁玉真,要是真有說的那麼好,落在咱們的侯爺手裡,怕是能嚼吃得皮骨都不剩半點。天下人可都知道咱們的侯爺很好色呀!江湖上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最好是女冠,次好是女尼,三好是在家修行的女居士,還有一好是信佛崇道的女信士——中土之內,還有不信佛也不崇道的女人麼?也不知道是哪個促狹鬼編排出來的——咱們侯爺啊,天生就是戒律會的對頭,出家人的魔星,美人兒的禍害。

    呵呵,只是你們兩個,在這裡為別人可惜,那麼誰又來替你們可惜呢?

    哎,壞了,怎麼又給自個找了件麻煩?我這裡聽到了這麼些話,都得報上去啊,呈文該怎麼個寫呢?

    章蓴有點頭疼,這可是牽涉到平虜侯了,一字一句都得好生斟酌落筆,但呈文還不能隱瞞聽到的每一句話,實在是為難得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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