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軍議與練兵(2)
無論如何,亞速之役前後,大批傷病騾馬被送進了獸醫營,不能救治的騾馬則予以就地宰殺,西征元帥府總共損失的騾馬,不下四十五萬匹。
在和爾木斯之役結束之前,軍馬司每月向西征元帥府輸送兩萬一千匹騾馬,尚不計駱駝以及牛車、驢車等。以西寧野戰騎兵軍團為例,在其西進時,總共擁有四萬五千七百匹戰馬;和爾木斯之役結束,儘管西寧軍團因傷病戰亡而損失了將近一半的騎兵,其戰馬仍然保有三萬八千匹的數量。」
雷山禺例舉總結了近年西征戰事中軍馬補充的困難和取得的成績。無論如何,再多再大的困難,對於最後的勝利者而言,都是可以設法克服和解決的——雖然,隨著『南寧經略府』開府建衙,南下莫臥兒的各項戰前籌備逐次展開,新的困難又會接踵而至,繼續折磨著可憐的軍馬司署理長官。
南下莫臥兒的準備,是一件龐大而繁重的事,西北幕府將其所能集結的兵力和輜重源源不斷的調往南方戰線。
西域各行省,一向以出產善馬而著稱,西北幕府不僅在這些行省徵集搜購了大量馬匹,甚至還通過瑪麗雅公主的關係,用糧食交換『女皇阿羅斯』所產戰馬。今年西北幕府已經徵集了八十萬匹戰馬送至前方,主要補充給南下作戰的野戰騎兵,以保障『南寧經略府』的主攻力量。而黑海沿岸駐防各部、西征元帥府隸下諸軍只補充了一部分軍馬損耗。
相對來說,軍馬的補充還是比火炮、火銃、弓弩、甲冑等兵器軍械的補充容易些。除了西北幕府確定全額補充的野戰騎兵部隊和野戰步兵部隊之外,其他承擔守備、巡邏任務的野戰部隊和守備部隊,騾馬普遍配備不足,甚至暫時停止補充,並且在西北幕府麾下諸部隊間統一調配馬匹,擔負進攻作戰任務的部隊會優先得到馬匹的補充和調配。
中土農耕講究深耕細作,耕犁畜力主要是牛,而在西北幕府所征服的西域諸行省中,馬匹也不是農耕畜力的主體,西北大量徵集馬匹對農耕雖有一定影響,但也不是決定性的。
只是隨著戰爭區域的逐年擴大,西北治下地方的農耕、畜牧還是受到了相當深刻的影響——馬匹的不足導致了相當部分牛只被徵用為挽車畜力,這間接導致了糧食產量的下跌(耕牛數量減少),同時糧食產量下跌反過來也影響到了馬匹的順利徵集,養馬需要相當多的糧食供給——西北幕府在此期間,通過興修水利,擴大蕃薯、土豆、玉米等備荒作物的種植,擴大良種苜蓿的種植,外購牛馬、糧食等手段,彌補了西北面臨的糧食缺口。
平虜侯雷瑾向來對子女的文課武藝教育不遺餘力,世子雷浩也不是五穀不分的紈褲,雖然尚未成年,但他經常在雷瑾身邊侍從聽政,對軍中事務也不是一無所知。
雷浩知道,雷山禺署理軍府軍馬司,並未在農牧工商署任職,稟報時卻多次提及苜蓿這種優良牧草,又屢屢提到蕃薯、土豆、玉米,此等情形看似離題,卻也與其分內職司密切相關。苜蓿,據雷浩所知,應該是天下最好的一種優良牧草,不僅畜禽喜食,而且每畝可收兩千斤以上,同等條件下要比高梁、玉米多收五六成以上,年成稍好的時候甚至可多收一倍以上;加上苜蓿一年播種,多年收益,省工省時,又可養蜂採蜜,好處自有許多。至於蕃薯、玉米,可以與冬小麥套種,構成一年兩季收穫;而且蕃薯、土豆、玉米等備荒作物,畝產比谷子、高粱、小麥高出許多,其秸稈、秧蔓又是極好的飼料、肥料(麥秸、稻稈不能作飼料、肥料);再者,玉米耐儲,而土豆、蕃薯,製成粉條也可以長期儲存,豐年收儲可補荒年歉收口糧,抵禦天災。
對於軍馬司的官吏而言,極為重視苜蓿這種優良牧草的種植,乃是極其自然的事情;而蕃薯、土豆、玉米的秸稈、秧蔓也能替代相當部分的軍馬飼料,也由不得軍馬司不重視;再說玉米也是製作精料馬糧的主要雜糧之一。按照西北幕府新修訂頒布的《軍馬食料規範》,軍馬食料以每天大麥九斤、乾草七斤、稿草六斤為基準,其中九斤大麥可以九斤的燕麥、高粱、豆餅,或七斤半的糙米或大豆,或八斤一錢的粟米、玉米、裸麥、小麥,或十三斤四兩的米糠,或二十七斤的乾草替代之;七斤乾草可以用七斤牧草(若是苜蓿,可視馬匹種類和用途,酌情減去一斤至三斤左右),或二十七斤青草,或十七斤大豆稈,或二十斤秧蔓等替代;六斤稿草可以用九斤秸稈或秧蔓等替代。此外每匹馬每天還要提供食鹽一兩一錢。當然,這些規範都是糧秣草料可以充分保證的情況下才可達到,在實戰條件下還有其他多種替代、減量的軍馬食料預案,譬如在食料中加入雞蛋、肉泥、糍粑、奶酪等等一切可以利用的食料,以盡可能使軍馬保持足夠的戰鬥力。
蒙古種的軍馬,因為習慣粗飼,久馳耐勞,強壯而較少生病,即便陷入曠日持久的征戰,也不會出現大量死亡的情況,對於草料食料的壓力就相對較低,保障也相對容易許多輕鬆許多,比起平虜軍從各國走私馬販手裡弄到的那些相對『嬌生慣養』的頗蘭馬、突厥馬、伊朗馬要好得太多。但有道是馬無夜草不肥,即便是這種情況,軍馬食料也是絲毫馬虎不得。軍馬司甚至為此目的,想出了以燕麥、乾草、麩皮、草木灰、粗糖加上豬肝和鹽等製成『馬料糧磚』、『馬糧餅子』;以小麥粉、大豆粉、鹽、草木灰、粗糖等製成「馬糧灰面」;以鹽、醋浸泡粟、豆,晾乾製成『軍馬行糧』等等方法,盡最大努力保障野戰部隊人馬的糧秣給養。
雷山禺的面稟直陳,深入談到了軍馬司在細務上的操作,實際而瑣碎,從大的方面到小的細節,從面臨的困難到解決的方法,洋洋大觀,頗費時間。
而在雷山禺將衙門公事陳稟完畢退出之後,雷瑾又與軍需總務司總提調藍廷瑞以及軍需總務司同知黃攘往(漢化蒙古人,科甲進士)、僉事趙國裕(西洋義大利亞人,傳教士),繼續商議與南寧經略府、雲南經略府、西征元帥府相關的軍需物料調撥輸運的事項,從軍需總務司擬訂計畫大綱和總要求下發各相關衙署、相關衙署依照計畫大綱擬訂各衙署的計畫初稿上呈、軍需總務司再綜合平衡協調各衙署的呈稿形成最終計畫草案、經審核批准後形成最終計畫定案、職司分派、委任、責任、利弊、路線、里程、日期、監察、督導、應變預案、明細對策等等實務,一一商討。
待雷瑾與幾位臣僚的商討告一段落,已是二更將過,差不多到三更天了。
臣僚們一一告退而去,主帳中便只剩下平虜侯父子倆個。
奴婢隨即進帳撤去案几上的幾樣簡單茶點,很快用食盒送上飯食,卻是粗糙的麥飯配上白菜燒豆腐、醋拌蘿蔔絲、肉糜蒸餅,外加一個雞蛋羹,算是今晚的『夜消』,如此飯食連某些個鄉村富農都看不上,卻堂而皇之的上了平虜侯的案桌,這其中乃是有緣故的。
中土的儒、釋、道,多有研習醫術者。至於習武之人,多半也會通曉一些個跌打正骨金瘡祛毒的外科醫藥之術,而平虜侯雷瑾不僅象多數武者那樣通曉許多外科醫術,甚至對內科雜病、女科、小兒科、獸醫科、祝由科、針灸科、按摩科等諸科醫術也不是外行,亦通曉食療醫方。平虜侯自從親征黑海連戰連勝,凱旋還師河中直隸府以來,便在平虜侯府中倡言食療養生,提倡『飲食有節、粗細兼用』,雷瑾進而硬性規定:在侯府之中,每月需有三天為『糙米日』,在這三天之中,闔府上下人等都只准把僅僅舂過一次的糙米作為主食,但允許以鹹乾菜、豆腐、蒸鹹魚、肉糜作菜;同時還規定,每月需有兩至三天為『雜谷日』,在『雜谷日』,闔府上下人等只准把高粱小米玉米蕃薯等雜谷飯作為主食,且只准以蘿蔔、白菜、土豆、豆腐、雞蛋作菜;又規定每月需有兩至三天為『麥飯日』,闔府上下人等的主食只有粗麥蒸飯(直接將小麥、大麥或裸麥等蒸熟作飯),但允許以菜蔬、豆腐、雞蛋和肉糜作菜;另外規定每月需有一天作為『冷食日』,春夏以冷粥配鹹菜、涼拌菜食之,秋冬時節可以加上生魚片、生肉齏、涼拌熟食佐餐。說起來,平虜侯如此這般的規定,對小戶人家和奴隸戶而言,這樣的飯食水準已經算是相當相當不錯了,說不定還欲求而不得,畢竟窮困之家,在大災屢見的年頭,能吃上黑面、麩皮、糟糠等等粗劣之食,一家人不至於餓死就是好運當頭了,哪裡還有其他更多的想法?但是對早已經習慣了每日鐘鳴鼎食的平虜侯府上下諸色人等來說,每隔三四天就要吃上一天糙米飯、雜谷飯或者麥飯,還是頗有點不太適應。平虜侯自有了這般規定,便率先垂范,堅持每隔三四天就吃上一天的糙米飯或者雜谷飯,即便是出外巡視或在軍中操練,只要條件允許,也照此辦理;當然若條件不允許,雷瑾也不強求非得糙米或雜谷、麥飯不可,總歸是軍中有什麼吃就吃什麼了。如此一來,平虜侯府中諸色人等就是心有怨言也不好開口了,誰還能大過平虜侯去呢?
雷浩這才想起,今兒可是平虜侯府規定的『麥飯日』,怪不得今日主食只有青稞酥油糍粑。他記起自己晚飯可是有手扒肉和灌腸的,大概是手下人自作主張,偷偷調換了。青稞酥油糍粑勉強也可算作麥飯,而手扒肉、灌腸則勉強算作肉糜,倒也不算太離譜。雷浩想起父親平常的嚴厲,還是偷偷的吐了下舌頭,暗道「好險啊!」
但是很顯然,身為父親的雷瑾並沒有放過雷浩的意思。
在雷瑾的示意下,這頓消夜的麥飯便由父子兩個一掃而空,畢竟都是每日習武不輟之人,飯量之大不同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