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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卷 第五章 亂(4)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亂(4)

    送谷飯時,一頭牛前放一隻乾淨的盆,先從老牛和子母牛開始。

    吃谷飯也是有規矩的,牛們見了香噴噴的谷飯,仍站在各自的位置,伸出大舌頭舔自己的鼻子,直到谷飯都送齊了,牛再一齊開吃。

    這時,莊頭還要給上一年犁路正,步子快,肯出力的牛,多加一瓢谷飯,以示獎勵。『死強牛』雖然脾氣壞,但這幾年,每年都受此獎勵,它的辛勞,莊頭也看在眼裡啦。

    谷飯吃完,就是牛們春耕大忙的時候了。

    等到各地華商僑埠春耕大忙快要收尾的時候,由地方割據軍閥編成的兩萬『緬北地方軍』,在一次大戰中粉碎了南方緬京『討伐軍』的進攻,緬北軍趁著勝勢,派出多路兵馬到處攻城奪地,擴張地盤。

    一隊打著緬北地方軍旗號,歪著頭盔的兵馬,忽咧咧的就到了李氏下莞田莊。

    為首的幾名黑瘦軍官,明顯是低階級的軍官,就帶著兵丁進了田莊的大門。

    莊裡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又黑又瘦的所謂緬北地方軍。

    緬北地方軍的一個帶頭首領倒還知曉些中土禮數,像模像樣地向莊頭行了禮,用他那一口怪異的金陵腔雲南官話說道:「聽說你們華埠田莊的自辦團練,是我王,哦,是我緬國宣慰使大人以前下令准許的。我們將軍想請你們看在兩國以往的情份上,幫我們一把,救救緬國!」

    帶頭首領說完還眼噙『淚花』,鞠躬作禮——這位話裡的弦外之音,乃是將己方的緬北地方軍視為緬國正統了,至於緬京莽龍沱的勢力,在他這自然就是逆黨了。

    媽的,這會兒倒想起你們的緬國之主,還是我中土上國冊封的『緬中宣慰使』了?早幹嘛去了?興兵擄掠,犯我雲南,攻我中華上國藩屬土司的時候,可也沒見你們這些狗日的蠻鬼子,心裡惦記著中土上國以往的情份,操,眼淚都出來了,你個龜兒子的,還敢淚流滿面不?忒他媽的假啦!

    莊頭一面心裡罵罵咧咧地腹誹,一面倒也不敢擅自作主,他倒還知道自己這田莊上頭還有『漢人在緬商會』,商會上頭還有雲南鎮守府和雲南經略府,雲南兩府上頭還有西北幕府,西北幕府上頭還有當朝一等平虜侯,他也就一田莊的莊頭,能有啥權力答應什麼?他便敷衍著答道:「我們還是不介入你們緬國的家事為好!」

    另一位『緬北地方軍』的軍官聞言就冷笑,說道:「恐怕南方軍不會答應。戰亂一起,沒有糧食,你們會被餓死。」

    「沒有糧食,我們就殺牲口!我們雲南的經略府也不會坐視不管。」莊頭平靜地答道,底氣足得很。

    那個軍官身後一位狗頭軍師模樣的人,趕緊說道:「我們地方軍打敗南方軍,得到南方軍十萬兩黃金軍餉,我們將軍願意先饋送貴軍一萬,俟立寸功,還有厚賚。」

    媽的,還給老子玩這套把戲?十萬兩黃金的軍餉,哼哼,真有那麼多金子,你們還在老子面前嚼的什麼勁?趕緊招兵買馬,打架去吧,爺還不勸架了都!

    你娘咧,就是真有十萬兩黃金,以後也會統統落到老子口袋裡,操,老子現在憑啥給你們這些黑蠻鬼子賣命?就是要賣命也不賣給你們!去你媽的,還敢給老子更掉文一點不?老子也是進學開過蒙,會寫百家姓千字文的,老子還會罵三字經,當老子不知道你們寫的是我中土漢字,說的是我中土官話?

    莊頭在肚子裡一通夾槍帶棒地狂罵,表面上卻一臉正色,義正詞嚴地對那緬北地方軍的帶頭軍官說道:「我們不會為錢殺人。你們不如去找那些賞金客幫忙吧!」

    能找賞金客的話,還找你們幹什麼?

    那個帶頭軍官心裡極是不爽,卻又按捺著性子與莊頭磨了半天,可惜莊頭就是吃了稱鉈鐵了心,愣是油鹽不進,如同莊上那頭『死強牛』一樣,什麼激將法、裝淒慘、裝可憐、金子、銀子、田地、官位、女人,沒有一樣管用的。

    談判最後破裂了。

    緬北地方軍的軍官們,最後是冷笑著離開田莊的。

    離開的時候,地方軍的軍官們將他們的刀鞘,惡狠狠地撞在田莊門上。

    莊頭也知事關重大,馬上命人將消息迅速傳回商會,商會的自辦團練看樣子不戒備都不行了。

    莊頭雖然一身草莽習氣,卻知道那些所謂的緬北地方軍——嗯,也許是南方討伐軍假扮的緬北地方軍也不一定,兵不厭詐嘛——不管他們是什麼來路,他們的意圖,他們上屋抽梯的詭計,莊頭這心裡還是明鏡似的。《三國誌平話小說演義》的說書,平時莊頭可沒少聽,而且他閱歷人世多年,這人情的冷暖,世事的滄桑,時局的變化,莊頭可都裝在心裡頭,清楚的很啦!

    所謂的『緬北地方軍』在表面上懇請唐人僑埠的華商勢力插手緬地內戰,其真實意圖就是將華商僑埠勢力全部拖下水,或者說就是想著上屋抽梯,唆使華商僑埠捲入內戰,再斷了華商退路,那時節華商僑埠還不得任由他們揉扁搓圓,肆意宰割?若是能藉機把雲南經略府也真正拖下水,那就更好了。總之,他們這算盤還是打得挺不錯的,其實緬北地方軍的這些拖人下水的詭計,雲南經略府的大人物那還真是求之不得,有人幫他們代勞那是最好不過,滿心竊喜呢。

    在僑埠華商這個層面,現在階段,大多數還是真不願意直接捲入緬地內戰的;但要是在雲南經略府的層面,也許那些軍政大人物們,卻是巴不得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讓他們現在就直接插手到緬地的內戰當中去的。緬地內戰之前,雲南經略府就已經明裡暗裡捲入緬地東吁王廷的『家事』當中,下莞田莊的莊頭雖然只是一個底層的草根人物,卻是有著不少消息來源,知道不少西北官方的陰暗勾當,當然對西北官方囊括緬地的野心有所察覺,而從莊頭自己的內心願望來說,他當然不想輕易捲入那些肉食者的『鄙』事,但事到如今,也可能身不由己,被逼上梁山了。

    警鐘鳴響,戰鬥爆發,田莊燃起了沖天狼煙。

    剛剛離開沒有多久的所謂『緬北地方軍』,去而復返,剽悍黑瘦的士兵揮舞著刀槍,沿著大路衝向已然聞警戒備的下莞田莊。

    田莊在修建的時候就深入細緻的考慮過怎麼防範兵匪的圍攻,這是中土人歷代以來修築城壘堡寨防亂兵防強盜防土匪經驗積累的完美再現,自然易守難攻。

    莊內的漢人們還迅速指揮僕從奴隸用木板釘死窗口,以防流矢。

    田莊圍子上硬弓、重弩、火銃、盾牌齊備,火油、砂子、石塊、手擲飛雷皆全,莊內還有『旋風砲』拋石機,儼然駐兵堡寨。

    矢石齊下,火銃轟鳴。

    一名騎馬的緬北地方軍小軍官翻倒在重弩的獵殺之下,馬匹咕咚栽倒在『旋風砲』砸出來的坑裡,前蹄折斷了。

    一陣人仰馬翻之後,緬北地方軍放棄了與守備森嚴的莊堡較勁的心思,一聲呼哨便虎頭蛇尾撤了下去,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叢林之中。

    類似的遊說與戰鬥場面,在各地華商僑埠陸續出現,或先禮後兵,或窮凶極惡,不斷挑動著漢人的容忍極限。

    中土人常說春江水暖鴨先知,當桃花水漲,大河如練的時候,大群的野鴨子便在沉悶的炮響聲中驚慌飛起。

    橋頭上幾名緬北地方軍的斥候,慌張的撥馬回返。

    河對岸出現了一些疾奔快跑的人影,在前搜索前進的華商團練漢人尖兵,後背上的大刀閃動著水一般耀眼的寒光。

    楊柳樹下面,弓弦狂鳴,箭嘯如鬼,緬人弓手,倉皇無措,卻是十箭九不准。

    充當先鋒的中土漢人如風捲地,飛奔而至。

    任何敵人,如果看見了漢人大刀上映出的寒光,他也就看見了閻王的請貼。

    河邊的楊柳瞬間被齊腰砍斷,緬人的弓手被一口長長的苗刀,從斜裡剖成了兩半,腸臟瀝累,春水淋漓的潮濕地面竟是被鮮血重染了一番,血光殺氣充溢天地,浪花半黑半紅。

    華商團練一鼓作氣,輕鬆佔領了大橋。

    一些屍體鼓著肚皮浮上水面。

    刀槍在橋影的兩邊,閃出無數波光。

    遠方叢林那綠色的輪廓,一氣氤氳。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華商僑埠的自辦團練不堪緬地各方勢力的拉攏、打壓、侵擾,一朝奮起,紛紛劃地自保,裂土稱藩,從此不尊緬王,只聽令西北,並傳檄緬地,漢人華埠地界之內,凡是敢於擅自犯境、不遵漢人約法者,殺無赦。

    漢人華埠劃界自治,傳檄緬北、緬中、緬南,緬地全土為之震動,只是這時候東吁王室已經分裂,王族割據者有六,而邊疆酋豪、掌兵將領又有數十者割據地方,再無強大有實力者可以制約漢人華埠的據土自治,只能無奈的聽之任之——雲南方面大軍壓境的情勢,緬地無論是誰都要三思再三思了。

    中土大統新歷,甘霖七年夏。

    緬地。

    在緬的中土華商成立了第一支『團練戍衛聯合隊』,從緬北五個漢人華埠的所謂『自辦團練』中揀選精銳,重新整編而成的『緬北華埠團練戍衛保安第七聯合隊』(簡稱『團練第七聯隊』)誕生了,暫時也並沒有什麼『第一』或者『第五』或者其他序號的『團練聯合隊』,列為『第七』只是為了迷惑外人,混淆視聽。

    『團練第七聯隊』三千多人,不給榮譽性的『軍號』,編入雲南經略府的地方團練名冊,出於種種考慮,也不使用平虜軍慣用的『行營』、『軍團』、『部、曲、隊』編伍制或中土常見的『軍』、『衛』、『營』、『團營』、『標』、『哨』、『伙』、『什』、『伍』等等之類編伍軍制,而是以『聯合隊』稱之,意為『聯合的隊伍』,以示與西洋舶來的所謂羅馬大秦『中隊』、『大隊』、『聯隊』編伍軍制不同,且與西北平虜軍的慣用編伍軍制相區別。

    團練第七聯隊的第一次實戰,來得很快,也很突然。

    清晨,最前方的巡哨突然在霧靄中驚叫:「敵人!」

    小鎮前方的田地裡,出現了一大片褐色衣裳的士兵。

    巡哨們撥馬就走,馬蹄軋碎泥土,四下飛濺。

    鎮上騷動起來,一間間房屋裡,腳步雜沓,屋簷下面,迴廊上面,一下湧出許多或蹲或臥的弓弩火銃射手。

    小鎮上的居民住戶紛紛拔開窗鉤,乒乒乓乓關窗閉戶,以防流矢流彈。

    無數刀槍的寒光,流動,跳躍。

    轟轟隆隆,火炮急襲,硝煙迷漫。

    這是炮隊的佛朗機子母炮在急速轟擊,炮手們都是專門在雲南經略府隸下的火炮學校操練過的,炮隊指揮還是軍中退役的前平虜軍銳士,一手炮術精熟,還有一身嫻熟的弓馬騎射本事。

    一個敵兵頭目吃驚地看了看前胸流出的鮮紅黏液,摸了摸脖子後面彈丸鑽出去的地方,便一頭翻倒。

    只是一輪炮擊,屍橫遍野。

    只有幾百號人的團練騎兵馬隊,在炮擊停止的瞬間發動了衝鋒,鐵蹄洪流,捲起煙塵,迅速吞沒了那些敵兵。

    敵兵奪路而逃。

    馬刀掄圓,劃過一道弧光,砍了下去。

    敵兵鼓起的血脈被刀齊根砍斷,噴出血柱。

    刀尖下挑,陡然上撩,就像一條突然繃直的毒蛇,刀光閃過,敵兵的頭顱被當空劈成兩半。

    騎兵一抖韁繩,飛馳而去。

    從甘霖六年冬天開始,雷瑾一直駐留於河中府,一切西北軍政機要大事皆呈送河中行轅決議。

    而平虜侯雷瑾從『谷兒只』要塞回到河中直隸府之後,似乎就不打算輕易動窩了,河中府的西北陪都地位已是難以動搖了。

    河中府的夏天,氣候還算適宜,當然這只是對達官貴人們而言;也許農夫們不會這樣想,對農夫來說,夏天最好風調雨順,陽光充足,無旱無澇無蝗,才能有個好收成。

    過雨荷花滿院香,沉李浮瓜冰雪涼。

    葡萄架下,陽光斑駁。

    銀桶中一泓清水,冰著時新的瓜果,張掖的『張飛李』,寧夏的西瓜,武威的香瓜,土魯番的甜瓜,關中的冬桃,延綏的棗,桶中甚至還可以看到尚未化盡的冰碎,那是從冰窖中取出冰磚,碾碎之後專門用來冰鎮瓜果的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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