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陰影中的……(3)
本地濕婆教的一個主事者急於貪功,在得到了有沈海牽涉在其中的密報之後,並未及時上報,而是命令其一個親信潛入秦川大車店,意圖擒下他審問內情,從而藉以打擊教中另一派系的對手,因為沈海能夠加入濕婆教正是得力於這一派系所屬教徒的引薦。
沈海當下慶幸的是,那個濕婆教的主事者竟然貪功不報,且意圖將他生擒下來,用以打擊其教中的對手,這就給了他應變反擊的時間和機會。
那個本地濕婆教的主事者,恐怕絕對沒有想到,小人物『喬特裡』的背後伏藏著多麼恐怖和血腥的力量。
古普塔一退再退,終於被吉新文逼進死角,退無可退了。
「嗨!」
吉新文低叱如雷,一劍震開古普塔勉力擋格的彎刀,順勢楔入,當胸直刺。
古普塔本能地後退,背後卻已經是一堵厚壁阻路。
一個婆羅門教徒就在這時突然從後竄出,快如鬼魅,逕直撲向吉新文的身後。
「格啪!」
一聲怪響,吉新文『前後錯步』接『側滑步』變『斜插柳』式,側移半步,擰腰躬背,左手成拳,一拳搗出,藥叉拳力,鼓風挾雷,後發先至,只一拳便擊打在古普塔成『十字手』擋架在胸前的雙臂上。
這一剎那。
古普塔雙臂上所戴銅鐲與臂骨在兇猛拳力的衝擊下倏然碎斷的聲音,清晰可聞;
儘管古普塔修煉瑜珈密術已經有二十多年,渾身筋骨堅韌有如熟鐵,臟腑中仍然不可遏制地一口怒血搶喉而出,唯一可以讓古普塔慶幸的是,捱下這霸道的一拳,自己小命尚在,雖然重傷之下,情勢已經危如累卵,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
吉新文右手迅猛擊刺古普塔的長劍,此時隨『斜插柳』式而變,卻是由向前直刺倏然改向側後斜掃,猶如玄鳥劃沙,飛燕迴翔,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一抹劍影寒光斜抹上撩,原本凌厲無比的十二藥叉大將護法劍,這時卻又多了幾分輕靈迅疾。
下一刻。
從後撲來的婆羅門教徒濺血橫飛,已是身首異處;
而古普塔此時此際一心逃生,根本顧不上其他,儘管身受重傷,仍趁著空隙,亡命飛竄,連滾帶爬,狼狽無比。
話說當年雷瑾秘密下江南,攪起一片腥風血雨。身為『藥叉道』一脈當家主事人之一的吉新文,不合牽累其間,走了霉運,一遭變作了平虜侯的階下囚,並且被擄回西北一囚數年,數年牢獄消磨之後,加上其家眷妻小的性命又操諸於人手,吉新文最終不得不在威逼利誘之下俯首低頭,放低身段,領著自己在藥叉道中的一干弟子門徒,轉投於平虜侯門下,其後卻是被安插進了『大彌勒教』中,如今也已是獨當一面的『護法』,被委派到了莫臥兒帝國治下地方,為『大彌勒教』傳道立教。
吉新文出身鮮為人知的中土小乘佛法宗派『藥叉道』一脈,原本精擅『十二藥叉大將護法劍』、『藥叉拳』。(見第五十七卷第二章)雖然他被迫將『藥叉道』的秘傳絕藝,諸如『十二藥叉大將護法劍』、『藥叉拳』的真訣秘法通通交了出去,但是他也得到了『大彌勒教』現有九大真法傳承當中的兩種,即『六如訣』、『彌勒轉生訣』、『明王訣』、『不動明王訣』(魔教傳承)、『般舟三味法立定見佛方便真諦』(佛門淨土宗傳承)、『血海還源性命篇』(源自道教北宗全真龍門派傳承,雷瑾得自李大禮蜀南秘府並親自註疏整理成篇。見第五十卷第六章)、『黃庭經龍虎玄牝丹訣』(源自龍虎大天師李大禮掌握的道教南宗金丹傳承,出自李大禮蜀南秘府,雷瑾命人整理編次並親撰總綱)、『大手印究竟三密真諦』(源自密宗傳承)、『大圓滿心印』(源自密宗傳承)這九種傳承中的『不動明王訣』和『般舟三味法方便真諦』兩種。身兼三家之長而逐漸融會貫通的吉新文,當下也是今非昔比,雖說是後來歸降於平虜侯門下,但是在高手如雲的『大彌勒教』中也自成一番格局,無人敢於小視他這一派系。
而積極在莫臥兒帝國傳教立宗的『大彌勒教』,作為外來教派,與北印度、南印度當地的各家教派有著難以調和的矛盾,屢有衝突爭鬥,這次『大彌勒教』與本地婆羅門教爆發的教派衝突尤為激烈,以至於吉新文這樣地位已經相當高的教中護法也需要率隊上陣,搏鬥拚殺。
這時眼見古普塔趁機逃竄,吉新文又如何肯予放過?自然緊追不捨。要知道,古普塔在本地婆羅門教的地位相當之高,若能擒而殺之,對本地的婆羅門教分支而言,絕對是沉重的一擊。
但是吉新文顯然不能如願,又一個瘋狂的婆羅門教徒撲了過來,再次阻擋住他的去路。
眼見古普塔狀若瘋魔,狂奔飛竄,吉新文飛掠而起,揮拳如大錘開山,擊倒廊柱,卡啦訇彭嗚轟,巨木橫飛而起直撞院牆,院牆剎那傾崩,磚石四濺,隨著一聲慘叫,飛竄而去的古普塔連人帶柱跌倒在地,轟然有聲,驚心動魄。
吉新文奮勇而進,劈面撞上撲上來阻擊的婆羅門教徒。
這個婆羅門教徒雖然頭髮花白,年歲已然不小,撲擊之勢卻甚是矯捷迅猛,手中一條長棍,大吼著迎面戳來,呼嘯風雷。
吉新文長劍一引,內勁湧去,長棍盪開,花白頭髮身前便是空門大開。
大喝一聲,吉新文乘勢搶入中宮,拳如巨錘,猛然擂擊,快如閃電,力道千鈞。
迎面撲擊的花白頭髮腳下不穩,踉蹌而退之際,眼看拳頭光臨面門,卻是想躲也已經力不從心。
驀地,側方人影乍現,另外一個皮膚黝黑的婆羅門教徒悍不畏死,猛地向吉新文撞來。
吉新文的『藥叉拳』力道千鈞,勢猛力沉,本來很難收勢,只是他修為漸高,居然就此手上一頓,去勢一偏,挾著疾風,幾乎貼著花白頭髮的鼻尖下落,變拳為掌,翻腕擒拿,五指鎖喉,已經在電光石火的頃刻,制敵要害。
花白頭髮於間不容髮之際,幸運地逃掉了碎顱之厄,丟了長棍,駭然急退。
人影倏止。
吉新文單手發勁,只是一抖,這衝上來送死的黑皮膚婆羅門教徒,十數節頸骨便被他以陰勁透骨節節震斷,遂即大喝一聲,兇猛衝前,順手掄起屍身猛砸,如雄獅怒奔,正待撲殺這攔路礙事的老獠。
花白頭髮心膽俱裂,慌忙倒退,避過這兇猛一擊。
糟糕!
凜冽生寒的劍芒已在眼前。
不等花白頭髮多想,劍氣及身,風雷乍起。
本能地揮臂招架,「錚」的一聲,花白頭髮腕上戴的銅鐲與長劍相擊瞬間,詭異的內勁倏然直透肺腑,他立時渾身一僵,氣血凝滯。
長劍即在此時迅疾兇猛的一刺而入,貫胸穿背,下手不容情,一擊已致命。
吉新文緊接著高樁步抬腿前踢,花白頭髮應腳飛起,怒血噴濺一地。
身不沾血,拔劍而走,吉新文也不回顧,轉瞬間已到了古普塔的身前,稍一察看便知古普塔生機將絕,這印度廝雖然逃得了一時,終究還是難逃斃命厄運,卻是被飛濺而起的磚石擊中太陽穴,此時重傷垂死,已然救不活了也。
搖搖頭,吉新文一劍斬了古普塔的頭顱,提在手上。
這一番的教派衝突,大彌勒教便是佔據了上風,本地婆羅門教的勢力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將無力抗衡大彌勒教勢力的擴張。
吉新文迅速離開了這一處經過激烈搏鬥之後的廢墟。
一陣微風吹拂,血腥氣息隨風遠揚,廢墟的陰影中倏然出現一個人影,彷彿鬼魅,又似陰風,繞場一周,這才現身,卻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微胖而顯富態的無須中年男子,即便不笑面上亦帶三分笑容。
吉新文自然不會知曉這無須中年男子的身份,這名男子便是在事敗之後逃出京師,並最終投附在雷瑾門下的前內廷司設監少監張玉,出身『畸門』的張玉。
在此之前,吉新文與張玉就像是兩條道上跑的馬車,但是他們現在都是平虜侯雷瑾的手下,這便有了一條線將他們連繫在一起,儘管這只是單向的——
張玉知曉吉新文的存在,而吉新文則對張玉一無所知。
張玉乃是直接受命於平虜侯,被秘密派遣到莫臥兒帝國的『觀察使』,其臨時的職司與一般的秘諜倒也差不多,也就是秘密監視莫臥兒各地事態的動向並及時上報,同時他也順便對秘諜總部、軍府秘諜司、軍府斥候局以及其他一些諜探衙署,乃至類似大彌勒教、大光明寺、彌勒教、廣成道、密宗等佛道宗教派遣往莫臥兒刺探消息的一些首領人物,加以暗中觀察或者監視。當然,事先他會拿到一份名單,如果名單上那些註明需要重點監視的人,有什麼叛賣不軌之舉,張玉甚至擁有先斬後奏臨機制裁之權。
至於張玉的存在,則是其他諜探衙署所不知道的。
張玉在莫臥兒多時,也招募了一些本地人作眼線耳目。莫臥兒帝國的『種姓』傳統根深蒂固,在『低種姓』以及『賤民』中招募眼線還不算太難,但想在『高種姓』的本地土著當中招募合適的眼線,卻不太容易,畢竟『高種姓』家境都比較富裕,張玉想方設法,目前他能掌握在手且比較得力的人也不多,其中『帕特爾』、『太戈爾』算是比較高的種姓,能夠與較高種姓的人打交道,而『藍姆』、『拉爾』、『甘地』幾個的種姓就比較一般,甚至算是較低了,只能與比較一般的『高種姓』甚至是部分『低種姓』打打交道。因此,不少時候,張玉還得親自出馬,就比如暗中觀察大彌勒教與婆羅門教這次的激烈衝突,本地土著就不太合適,他亦只能親自走上一趟了。
不僅僅是外來的新興教派與本地教派屢起衝突,一些唐人華埠的漢人在印商會也與莫臥兒本地人矛盾重重,彼此對勢力範圍的分割與爭奪,互相對利益的爭逐,使得整個莫臥兒帝國,尤其是北印度,就像一堆乾柴放在了火種的旁邊,隨時都有可能燃起燎原大火,而所需要的也許僅僅只是一個火引子罷了!
張玉已經敏銳的感覺到,這莫臥兒帝國的風,已經開始醞釀血腥的氣息,令人顫慄的風暴就要來了!
跟蹤、暗殺、衝突……
從最近的情勢變化來看,不管是錫克教,還是婆羅門教、濕婆教、耆那教、沙克蒂教、外士納瓦教,乃至佛教、清真回教,這些已經在印度立足的教派和土生教派與外來的新興教派之間,關係正日趨緊張,氣氛也越發的壓抑。尤其是對那些來自西北的新興教派,他們的敵意甚深。
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不過,張玉很喜歡這種陰沉的氣氛,種種挑撥離間的陰謀,種種散佈謠言的手段,傳播聳人聽聞的小道消息,或者藏身陰影中窺視,又或者偷襲暗殺,正是他這種久在宮廷的畸人所喜聞樂見之事,他是樂此而不疲。
昏黃落日戀孤城,嘈雜啼鴉亂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