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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卷 第四章 陰影中的……(4)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陰影中的……(4)

    匯豐源錢莊的大東家,也是『甘巴裡漢人在印商會』總事的秋華在黃昏時分,獨自一人駕馭著大象出了唐人華埠,沿途的印度土著民遠遠望見,即紛紛避讓開去,如同低種姓人自覺避讓高種姓人一般無二。

    中土華商現下在莫臥兒帝國的地位很高,一般也很受人尊重,這與莫臥兒皇帝比照西洋英吉利人的例子,同樣給予中土華商一系列優遇特權有很大關係,但也與唐人華埠本身所擁有的財富、武力和影響力也有相當關係,尤其是各處唐人華埠在西北幕府私下授意下,各行各業全部在各種『漢人在印商會』、『唐人旅印商會』的強力控制之中,使得唐人華埠的中土商客比較齊心,有勁能往一處使,外人更是不敢冒犯。正所謂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西北幕府算是深悉中土人民潛意識中曲折隱微的『小農』心態了,聰明狡黠而各有小算盤,一個人是一條龍,三個人是一頭蟲,必須臨之以權威,否則無從制馭,必是一盤散沙而無可收拾。

    不過,在秋華看來,西北幕府麾下兵馬最近幾年在西域南征北討屢戰屢勝,在這種大形勢之下,西征元帥府又與薩非伊朗帝國大戰於呼羅珊,並戰而勝之,繼而興兵南取『和爾木斯』,如此聲勢軍威,威懾遐荒,名震西域,國境與『呼羅珊』接壤並佔據了呼羅珊高原一部分的莫臥兒帝國又怎麼敢輕舉妄動?軍威國勢,蒸蒸日上,這才是中土華商在異國他鄉最大的仰仗,其他不過末節爾!

    唐人華埠今時今日的盛況和地位,自是如此種種諸般的內外原因,彼此迭累,方才造就而來。

    夕陽返照,數點青山,馭大象緩步北行,過泰娘渡,穿風雨呷,會客於秋娘橋前『西湖殘雪堂』,這裡乃是此間居停主人懷舊思鄉而築的休憩別業。

    堂前既無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湖,也無許仙白蛇一相逢的斷橋殘雪,只有江南風味的園林訴說著異鄉客居之人的思鄉濃情。而在今夜,更是額外多了一些蓄勢待發的兇徒暴客。

    在北印度南部近海的『甘巴裡』,中土『夏歷』的冬時節令,氣候也儼然如夏,顯得炎熱。

    一襲秋羅曳撒,漢巾隨著風兒飄動,秋華從容自若,安步當車,手提一盞白紗羊角燈籠,獨自一人走過秋娘橋,向著西湖殘雪堂而來。

    秋華十幾年的『跋折羅金剛力』並未白練,作為前『跋折羅』門的在家居士,自有其值得驕傲的修行成就。雖然曾為西北階下囚,昨日齷齪不堪提,亦在不得已之下,降順於西北幕府旗下,捨卻了中土江南的偌大家業,如今卻在這異域他鄉為上命所差,四處奔忙,雖說職司所在不得不爾,卻也不免一腔幽憤、不甘怨氣在胸中鬱結塊壘而不得發洩,這本來具有伏魔無上大力的『金剛力』也就越發的狂燥剛猛,秋華現在不出手則罷,一旦出手那是動輒就要殺人見血的,卻是將將就要走火入魔了。若不是後來歸附西北,得傳『月舞蒼穹』的『執一』部、『金剛』部兩門佛道真傳心法,時刻謹守本心性靈,秋華說不定早已經化身為屠戮狂魔了!(事見第五十七卷第二章)

    因此,秋華的感知異常靈異,雖然『西湖殘雪堂』平靜如舊,卻讓他察覺到異常的氣氛。

    今夜要會面的賓客尚未到來,卻先有不速之暴客橫來,他娘的真是驚喜啊!

    秋華暗忖道,他也是藝高人膽大,所以敢在這風雨將來危機四伏的時候,孤身一人赴會,他在這一剎的反應迅捷無比,但覺情形有異,立時氣貫全身,力達梢節,絕無猶疑之舉。

    秋華僅僅搶先了電光石火的剎那,一股尖銳陰寒的氣勁突然直襲他的面門而來;同一時間,背後勁氣猛壓而至,後方施以暗算之人乃是一個精擅流星巨錘的壯漢,若是給他這一錘飛來擊中秋華後背,哪怕是『跋折羅門』秘傳的『跋折羅金剛力』包括了最頂尖的橫煉硬功法門之一『金剛不壞』,在這飛來錘下也得送命。

    幾乎在他遭到前後夾擊之時,側方刀光如輪,呼嘯斬來。

    秋華自打當年被西北囚禁,知恥後勇,苦修不輟,此時早非吳下阿蒙。

    一聲暴喝,『金剛力』橫掃直擊,拍開迎面刺來的毒劍;身形晃動之間,搶身疾進,撞入側方刀客的內圈,貼身擠靠,如山傾岳倒,肩膊發力,卻是在乍合乍分之際,硬生生將側方的刀客撞得一飛沖天,暫時失去對肢體的控制,就如同人肉彈丸一般直撞從後飛來的流星巨錘——無論那擅錘壯漢是巧妙運錘避開刀客,全力追襲秋華,還是不管刀客死活,逕直將刀客擊飛,繼而揮錘作雷霆一擊,都已經喪失先機,攻防節奏已經掌握在秋華的手中了。

    這幾個埋伏突襲的不速之客,若是夠聰明的話,此時立即退走或者還有幾分生還的希望,但是他們有點猶豫,也許再加把力就能將秋華致於死地?

    只是短暫的猶豫,就決定了他們徹底敗亡的命運。

    秋華在這一刻,儼然大力狂魔之化身,『金剛力』摧山撼岳,狂暴無比,瞬息之間已將三個實力不弱的襲擊者,統統斃殺於西湖殘雪堂前,卻是無一活口。

    輕風微動,前內廷神官監太監、逆謀欽犯高福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西湖殘雪堂前,彷彿他原本就站在那裡,只是你先前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罷了。

    而在秋娘橋的另一端,還是半大小伙子的雷何鼎,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懷素直裰罩在豹子般精悍結實的身上,亦在此時施施然騎驢過橋,一步步行來,蹄聲得得,好不逍遙。他的巫門『黑虎煉形術』如今已經大成,從絢爛歸於平淡,再無一絲一毫煙火氣兒,此時看去再無那種狂野詭秘滿盈而溢的兇猛氣息,而只是一位年青的行腳客商或者普通的遊學士子而已,誰能想到他已經是天下間最為可怕的刺客、獵殺者、追蹤者與斥候尖兵之一呢?

    駝鈴叮咚,羌笛悅耳,卻是『南寧經略府』『秘諜斥候司』帳下差遣的『特簡署職參將』雍容,兩騎白駝赴約而來,一身亞拉伯白袍,更襯托出他的皮膚黝黑,到此赴約的幾個人當中,倒是他在膚色上最接近莫臥兒帝國的土著人民。

    西北著力佈局莫臥兒,無數棋子被撒向莫臥兒帝國各地,從『底裡』到『甘巴裡』,從『南巫裡』到『古裡』,從北印度到南印度,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到處都有西北秘諜、西北斥候活動的身影。

    西湖殘雪堂前,今晚赴約的人終於到齊。

    秋華拱手見禮,微微笑道:「倒讓諸位看笑話了。」

    「幾個無關的馬前卒,殺了也就殺了,有甚笑話的。」前神官監太監高福臨滿不在乎地說道,他見秋華問都不問一句,出手便將幾個兇徒暴客,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料理乾淨,便大略知道那幾個人與自己等人此行的公事無甚關聯,多半是本地的商戰爭鬥已經激烈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商界對手已經不惜買兇以伏殺秋華,可見當下商戰之慘烈和殘酷。

    莫臥兒帝國唐人華埠的『漢人在印商會』與莫臥兒本地商人的矛盾日趨尖銳,各自對勢力範圍分割以及各自利益訴求的南轅北轍,使得彼此很難真正在短期內妥協退讓,在場的四位亦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正面直觀商戰的血腥慘烈與殘酷無情,這就還是第一次,他們因之對目下莫臥兒帝國**一般的時局形勢,有了更直觀、更生動的體會。

    層出不窮的衝突、暗殺,陰謀、伏擊,這些都是暴亂即將萌生的前兆。

    地火暗湧奔流,莫臥兒帝國已經難以控制時局。他們這些陰影中的『棋子』,所要做的不過是火上添油,柴上架火,上屋抽梯,趁火打劫罷了——對於西北幕府而言,攪渾莫臥兒的一池水,才能摸到最多的魚。何況要進兵莫臥兒,介入北印度、南印度的事務,早就虎視眈眈的西北幕府也確實需要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那還有什麼借口能比『懲處暴徒,保護吾民』更好的呢?

    一想到此節,秋華、高福臨、雷何鼎、雍容,眼中都不約而同地閃動著逼人的光芒,內心無比期待那風雨驟至的一天!

    風雲激盪的年代,熱血敢縛龍蛇,赤手勇闖天下,合該我輩英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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