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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卷 第二章 大紅燈籠(1) 文 / 金龍魚

    第二章大紅燈籠(1)

    甘霖六年的十一月末。

    平虜侯行轅從黑海之濱的谷兒只要塞南移,駐蹕於河中府過冬。

    日暮時分,自城外獵苑射獵歸來,一路快馬輕馳的雷瑾,在河中府駐蹕行館東邊的角門前下了馬。

    進了二門,卻有平虜侯府的一位外承奉領班樸二(其實就是平虜侯府中管著小廝奴僕的大小頭目之一,地位較高、有些體面的管事)早在門廳裡候著,這時便上前跪拜見禮,小心侍侯答應著。

    雷瑾一頭隨口問了幾句府中的雜務,一頭回想了一下,便想起這一個外承奉領班樸二,乃是幾年前遼東武寧侯府送來西北而收在了府中的朝鮮奴僕之一,原來喚作『樸皋』,做了奴僕便改作了現在這個『樸二』的名兒,為人倒是勤勉本分,做事也還算機靈,否則也不會讓他做了這府中管事的奴僕頭兒。

    這廂的樸二倒也知道輕重,只揀些四平八穩的事小心回話,末了記起一件事,想著自己個也落下別人不少的好處,便在雷瑾跟前略提了一提。

    卻是一位投在平虜侯門下,領著府中本錢經商的大商人從亦力省城遠道而來,費了心思將許多年貨節禮、土產方物一齊送到了河中府行館中打點,只說是一番心意孝敬,現在人都還在河中府未走。樸二在平虜侯府執役也有些年頭了,倒也知道府中主子們的一些喜好,比如雷瑾向來好美酒,喜美食,在鐘鳴鼎食沃肥厭甘之餘,三不五時的調換調換口味自也是免不了的事,這各地出產的土產方物,家常的鹹干醬菜雖然看著簡單尋常,卻是最對平虜侯的心思了。其實也不只是雷瑾如此,平虜侯府的大小主子們以及那些有體面的奴僕們,也多愛吃這一口『稀罕物』。因此樸二倒也敢在雷瑾跟前特意替那位大商美言一番,畢竟他吃了人家的好處,想不嘴軟都是不行了,好在這種事他也不用擔什麼大的干係。

    事情果然就像樸二揣摩的那樣,雷瑾聽了幾句,對那些金珠彩帛之類節禮渾沒半分興趣,反而樸二提及的熏馬腸、熏馬肉等等之類土產方物,他倒是多問了幾句,也就這樣丟開罷了——平虜侯府名下的農莊、牧場每年都得向侯府送上年租、節禮;門下投靠的各色人等,每逢年節也都會向平虜侯府敬獻上貢一些土產方物,雷瑾早就司空見慣了。

    嘉時節慶,禮尚往來,中土自古如此,不足為怪。雷瑾駐蹕河中,這上貢禮敬、年節賞賜之類的繁瑣事務,光是臘月裡頭就有很多是他避不了也沒法避的事情。

    譬如說,一年即將終了,西北治下文武高官幕僚部屬,各有勞績功勳不等,雷瑾對這些個臣下總得有所慰勞獎掖,俾以激勵和凝聚人心,振奮士氣。按照慣例,平虜侯的年節賞賜,這金帛之類就是多也不過是賞賜一百夔龍金幣,外加白銀禮幣、白銅禮幣若干、彩帛衣料數匹至十數匹不等,除非額外加恩,賞賜俱有常例定數。

    再譬如說,對那些低品級的官吏僚佐,官衙循例分發應時年貨以為恩賞,又有店舖商家的年節『例敬』在內,諸如米面、肉蛋、熏臘、青蔬、茶果、油鹽、柴炭、綢緞、布帛、紙張、器皿、用具等等實惠物事,各衙庫房也自有許多,只是發給數額的多少卻也頗費各衙長官們的一番思量了。話說這臘月裡,街市上百貨萬品都有得買賣,什麼核桃、柿餅、棗栗、干菱角米、糖瓜、糖餅、江米糕、肥野雞、野貓、野鶩、醃臘肉、鐵雀兒、散架果罩、香爐燭台、大佛花、年畫、門神、剪紙畫、掛錢、金銀箔、銷金倒酉、馬子燒紙、玻璃鏡、西洋鐘、窗戶紙,等等等等,還有廿三日送灶餉神馬的糟草炒豆,小兒藉以存錢的悶葫蘆,錢店銀爐新出爐的壓歲小梅花海棠金銀元寶、金銀錁子,官局新鑄的夔龍金幣、蟠龍銀圓、西北甘霖銅圓,無物不有。只是臘月裡諸物價昂,人工忙促,俗謂臘月水土貴三分正是如實的寫照,官廳衙署中一體發放年貨實物,其實比賞下銀錢還要實惠些,小官胥吏也都是衷心歡愉的,過年嘛,手中有貨心中不慌,自然就家和萬事興,老小俱開顏了。

    就這些瑣碎的事務,看著雖然小,但彙集總數也是足夠駭人的一筆大支出,西北上下所有吃公糧拿俸祿差餉的官吏差役和軍官士卒加在一起,那可是好幾百萬口,再加上各處官學校、儒學舍、少年營的學生,還有形形色色依靠公庫錢糧支應供奉供養的人們,到了這年關歲尾,西北幕府就得支應一大筆錢糧出去,雖然有長史府掌理著這個事,雷瑾也得吩咐得力的人仔細看著,畢竟最後掏腰包的可是他這『大東家』啊,因此雷瑾手頭上等著定奪、處置、批復的各種瑣碎事項,也是相當的多就是了,自然不會太在意樸二提及的一些小事兒,能順口多問上兩句已經很不錯了。

    河中府的宮殿禁苑眼下尚在修繕營造之中,雷瑾現在駐蹕的行館是當年帖木兒帝國一位王子的藩邸,佔地還算廣大,屋宇眾多,也是行軍在外,諸事從簡,所以雷瑾才選在這裡安頓平虜侯府的一干人等,恰與行轅比鄰,方便他就近處置軍政上的公事。

    萬點燈光奪月光,一弓雲畔掛昏黃。

    雷瑾更衣畢,因為夫人孫雨晴以及綠痕、紫綃等一眾妾室都已陸陸續續從武威平虜堡來到了河中直隸府團圓,當下吩咐即去夫人孫雨晴寢居之所『碧漪館』用晚膳。

    碧漪館中,帷幕重重,地炕溫煦,儼然如春。

    這是西征久別之後的第一次團圓家宴,先後抵達河中府的內眷也還算齊整,除了平虜侯尚在襁褓稚年的那二十幾個兒女之外,再沒有其他無關之人能參與到今夜在河中府行館舉辦的家宴聚會當中了。

    正室大婦孫雨晴之外,側室妾侍當中譬如綠痕、紫綃、阿蠻、雲雁、冰縠、凝霜、金荷這幾個打小就在雷瑾跟前侍侯巾櫛的親信人兒;譬如夜合、阮玲瓏、萬枝兒、香裊、紅絲兒、拂兒這幾個孫家陪嫁過來且向來被孫氏所倚重的心腹;譬如棲雲凝清、翠玄涵秋、倪法勝、倪淨淵這樣曾與雷瑾生死與共隨護左右的貼身侍妾;譬如烏日娜這樣純粹屬於結盟需要而聯姻的青海蒙古部貴族美女;譬如因各種原因而托庇於平虜侯府的前蜀藩太妃費氏、前蜀藩王妃蘇氏、前四川執政府右參議何健之遺孀北氏、前彌勒教天師玉靈姑、前彌勒教龍虎大天師秘府總領席紅芍、魏紫郢等等妾婦;譬如屈從於雷瑾的種種強勢手段而被其霸佔強取的『青霜』虞青桐、『桃花夫人』息媯、『太虛瑤姬』南騰空、『十丈飛紅』盧端、『豹子』淳於小麗、『藥叉』馬紅兒等侍妾;再譬如雷瑾近年新納的不少美貌妾婢,凡是沒有奉命外出也無其他事耽擱的侯府內眷,這刻都在殿堂之上閒坐喫茶,各自聊些私密體己的閒話,等著雷瑾的到來。

    殿堂之上,脂光粉艷,風情萬般;三千粉黛,爭嬌鬥妍,嫵媚千種。

    直到雲板鳴響,雷瑾升座入席,殿堂上鶯鶯燕燕的嬌聲笑語才算告一段落。

    隨著一聲『傳膳』,家宴即刻開席,於是乎絲竹合韻,八音齊奏,侍女們宛如穿花蝴蝶一般來回上菜,燙酒、斟酒,傳巾、捧盞,遞刀、剔骨,倒水、換碟,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酒水如金華、沉缸、花彫、蘭陵之類,就是女人們也多能喝上一大盞的,酒過一輪之後,女眷中不少人已經面如桃花,嬌若海棠,煞是嫵媚動人,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滿堂花醉三千客』!

    最喜歡近身搏殺的淳於小麗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酣暢淋漓,大快朵頤,過足了癮,這一高興便大讚席上的熏馬腸:「這個好吃,你也嘗嘗!」

    一旁的馬紅兒就取笑她道:「虧你家原先還是平涼的大戶人家,熏馬腸也沒吃過?這東西在關隴、河西,雖然不很常見,但終究也還是有的啊。」

    「熏馬腸,人家就是沒見過,沒吃過嘛!誰規定大戶人家的人,就該見過吃過這西域胡人的稀罕東西?」淳於小麗很不服氣的反駁道。

    淳於小麗的嗓門可是不小,不僅她這一桌席面上同坐吃酒的幾個女人聽得一清二楚,就是隔著幾個桌子的主席之上,每一位都也將她的話聽得真真的。

    主席上的孫雨晴,這時聞言也笑著對雷瑾說道:「爺,淳于氏這話說的,也真是那麼回事呢,妾身這也是頭一次吃這西域的稀罕東西呢。」

    「呵呵,」雷瑾微笑,道:「稀罕?確實。除了西域那些水草豐美的放牧之地,牛羊馬群藩息為盛,其他地方自然是捨不得殺馬吃肉的了。再者,我西北用兵征討,馬匹向來缺乏,關隴河西雖是產馬之地,卻也少有殺馬吃肉者,也只有西域胡地,才有這熏制的馬腸子和馬肉。」

    「熏馬腸和熏馬肉,味道著實不錯。」孫雨晴頷首輕點,說道:「聽說還是西域哈薩克人做的熏馬腸和熏馬肉最好。」

    「嗯,據說每年入冬,哈薩克人就會選膘肥體壯的馬匹宰殺,然後加以熏制保存。」

    雷瑾笑而答道,心下卻不由想起當年率數千騎兵亡命突圍,逃遁於塞外草原深處,在轉戰歸國途中曾經不止一次的縱兵洗劫過哈薩克人的偏僻部落,繳獲的戰利品中就包括了熏馬腸、熏馬肉在內的各種可以充飢果腹的食物。可以說,昔年在塞外草原爬冰臥雪,轉徙千里萬里,雷瑾最終能夠率眾東歸,回到中土,這熏馬腸也算是不無微功的。

    熏馬腸、熏馬肉,通常都是煙熏而成。哈薩克人一般將宰殺分割的馬肉和馬腸子清洗乾淨,然後熏制。切成碗口大小的塊肉,撒上食鹽、香料醃製以後熏制,就是熏馬肉。而將切成小塊的馬肉以食鹽、香料醃製並灌入小腸熏制,就是熏馬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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