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三事(3)
雷瑾心知瑪麗雅本身既是阿羅斯皇室的公主,又實領大公的爵位和領地,十分留心西北的種種軍政治理、鄉土民情,其中不無效仿借鑒之意。至於除此之外的心思,只要不觸動自己的底限,他卻也是聽之任之了。
「西北倡興工商,鼓勵私人或商人會社墾荒牧養,西北治下各種灌溉社、墾殖商會、農莊、牧場、墾植商社、肥料行,以及繅絲、制茶、蠶桑染織、鐵冶、礦冶等字、號、行、莊、商社、商會、公司、公社、總會都應運而生。從長遠來看,農牧墾殖以商號公司,實行大規模集股經營,糧食畜牧販運貿易,不是已顯將來之趨向麼?」瑪麗雅不解雷瑾的態度為何變得保守。
雷瑾呵呵笑答,「農牧以固本,工商以興農,皆不可或缺,誠然如你所言,農牧墾殖從長遠來看,當以大公司、大商社的經營貿易為將來之趨向。再者我西北地廣人稀,不像帝國內地人力之過剩,欲謀我西北治下農牧之興盛,也必須大資本之經營,較為節省人力、銀錢而利益較多。欲得大資本之經營,非集合公司不易從事。
有人說『凡購農具、肥料,多放資本而增加利益者,於公司之力,無不能興辦;且以指導人與勞動者各執其業,於農事之利害,多研究考察之暇刻,以為實地之實驗;闢地治捨、築防浚水、審土擇種,開辦經費,殆以倍蓰。此皆大公司集合其力,方足以勝之者』,現在看,確實如此。
如今天時不正,吾國異邦,普天之下,普遍糧食歉收,小家小戶的農耕,連一家的幾口人都難養活,惶論其他哉?
我西北地廣人稀,雖經多年墾殖,於土地上,尚留莫大之利源,而其荒蕪不治者,非我國民無趨利之心,實是以農家之力不能承擔經濟之責任也。小農以金錢限制,不能謀經營之發達,雖有時明知添益肥料、更換種法,收穫即大有增加;又有時明知開一水道,築一堤防,於將來利益大有增加。然而,皆為經濟所困難,不能為所欲為。農學要術,即便為農家所掌握,也存在資金缺乏,無力經濟的問題。只有大資本集股經營,才有保證。
我西北之大農莊、大牧場、墾殖公司、農牧公社,規模大,資金足,遠比一家一戶、自給自足的小農之家,更有力量經濟農牧,推廣農學要術、畜牧之道。但是,我國家以農耕立國,歷來重農而抑商,列於四民之末的商賈位卑而下,操商賈之業而具陶朱之才者少之又少,當世商賈多是中人之資,雄傑英豪者不過寥寥爾;近人雖則笑貧不笑娼,已經不再過分輕鄙工商之民,然而細審諸公司、諸公社、諸農莊之經營章程,粗疏者多,而精細者少,無論農牧之生產或者商業之經濟,聽命辦事之人多有,而少見能籌謀經濟之才,東家資本雖多而經營佈置不盡合理,耕牧之術亦毫無改良,加以商社公司之名,也不過虛有其表,不堪於用而已。
九尺之台,起於壘土,事情要一樣一樣的做起來,慢慢趨於完善也是很不容易的,沒有想像的那麼輕而易舉,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如今之西北,所謂集股公司,所謂墾牧商會,所謂農墾公社,一應以農牧墾殖為主業的行莊字號,都不過是略具雛形,猶如初萌之芽,新植之樹,人才缺乏,經營循舊,觀念陳腐,眼光短淺。內部和外在的種種缺陷、不足和困難,足以讓其中相當多的字號行莊,在將來的某一天因為經營無方、管理不善、條件不夠、時機不對而歇業倒閉,也會有許多人辛苦積蓄的本錢因此而折損大半,上吊投河服毒都不會罕見。
世上哪有憑空而來的好事?這些個墾殖商會,墾牧公社,農業社,總得起起落落,浪裡淘金,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的磨礪、考驗,有歇業的,有倒閉的,有折本的,有散伙的,有退股的,而後他們中間的一些行莊字號,還有後起的商社商會,才會從別人或者自己的經驗教訓中慢慢學會成熟,學會經營,學會擇機進退,學會取捨,學會適者生存不被淘汰並逐漸壯大。」
瑪麗雅默然尋思,小雷浩卻在這時出聲問道:「有司是否會對此完全放任不管呢?是否任憑這些商會、公社、公司自生自滅?」
「我西北雖然倡導黃老無為而治,本意卻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換而言之,相關的官廳衙署對這些大農莊、大牧場、墾殖公司、農牧公社等行莊字號,就是絕對不會放任不管,但也不會包攬一切。官府實際上也不可能做到包攬一切。」
琢磨著雷瑾話裡的意思,小雷浩說道:「這大概就是阿爹說的『治大國若烹小鮮』吧?孩兒得首先要知道小魚的『物性』,才能有的放矢。針對小魚的『物性』,有所為有所不為。燒烤的時候,不胡亂折騰,不隨便亂動,大穩定,小翻動,掌握好烤魚的火候,就能烤出好吃的魚了。阿爹,孩兒說得可對?」
對小雷浩的跳躍性思維,雷瑾有點哭笑不得,不輕不重的賞了一記暴栗:「『物性』?你在這上頭倒是有點悟性啊,還能想到這個。嗯,也不錯。取捨之間,依據『物性』,庶幾不謬焉!」
「嘿嘿。」小雷浩摸著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