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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卷 第三章 父與子(4) 文 / 金龍魚

    第三章父與子(4)

    「奧斯曼突厥曾經所向披靡,少有敗績,據說西洋歐羅巴洲的數十國家都為之顫抖。

    『奧斯曼』,一個小小的土庫曼遊牧部落,在幾百年間不斷擴張,竟然崛起成為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帝國。

    這當中,除了對手一方的原因,肯定還有其自身的原因。

    你們說,奧斯曼突厥何以能戰勝攻取?」

    雷瑾放下了手中的戰利品——奧斯曼突厥帝國某位『維齊』的馬尾標頂戴,目光看向司馬宜。

    雖然此刻只是私室之內泛泛而談的閒聊清談,司馬宜卻知道自己的回話切不可過於隨便,必須言之有物。情形很明白了,侯爺這是藉著眼下這個機會教誨少君,也是給他們這些親信將領一個在少君面前露臉的機會,瞭解是信任的開始,他這會兒豈能不慎乎?

    略一沉吟,司馬宜抱拳一禮,「職下有些淺見,冒昧說之,還請侯爺、世子、公孫將軍指教。

    細考奧斯曼突厥過往之歷史,其國數百年來戰勝攻取,少嘗敗績。以歐羅巴諸國為例,諸國抵抗奧斯曼屢戰屢敗之因,主要是國小而力寡,即便多國聯盟也是各有肚腸,很難齊心協力抵抗奧斯曼突厥的侵略蠶食,另外歐羅巴之東南與奧斯曼突厥毗鄰諸國,軍政腐朽,作戰拘泥,抵抗不力也在情理之中;而奧斯曼突厥,明君輩出,政略得當,文事武備,兵精將強,自然所向披靡,少嘗敗績。雖然在『跛子』貼木兒橫行西域之際,奧斯曼突厥因為各種原因屢屢喪師辱國,迭遭大挫,然而到了現在,橫行一時的貼木兒帝國早已經風流雲散,奧斯曼突厥依然屹立。其中原因,以職下淺見,在於奧斯曼的根基深厚,耐得住摧殘折損。其國雖以清真為國教,卻也能容納基督教等異教的存在,數百年經營下來,根基極是深厚,實為我方勁敵。幸好奧斯曼突厥如今的國勢國力,已遠非其巔峰時期可比,漸顯衰頹之象,否則我西北與之碰撞交鋒,縱然取勝也將是慘勝,恐怕會得不償失。」

    「此說倒也有些道理。」雷瑾笑道,顯然對司馬宜開口縱論軍事,卻先拿政治做『引』的路數並不在意——軍政一家,文武一體的道理,他還能不明白?往大了說,軍事也是政治,軍事就是政治!

    「職下身為軍人,不宜干預政事,接下來還是言歸正傳,說說奧斯曼突厥何以能夠戰勝攻取,勝多敗少罷。」司馬宜肅容正色說道。

    「嗯,你這話說得好。軍人者,國家之柱石也,戍邊衛國喋血疆場乃是軍人本色,軍人職責便是服從命令聽從指揮。軍人謹遵律法,嚴守軍紀,不干政、不問政,當為軍人畢生信奉之圭臬,如此國家才能長治久安!奧斯曼突厥就是最好的例證,它如今的國勢國力日顯衰頹之象,與那些蘇丹近衛騎兵『希帕赫』和蘇丹近衛新軍『耶尼色裡』出身的將領軍官們擅權干政不無關係。你能這樣想,很明智,很好。但是膠柱鼓瑟,因噎廢食卻又大可不必。」雷瑾也收起笑容,一臉嚴肅的看著司馬宜,「兵法曰,『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將帥不懂政治,不曉局勢,不明時事,又怎能夠審時度勢?怎麼能夠知兵善戰?又怎麼能夠戰勝攻取所向披靡?恐怕性命家室都難保全啊!

    為將帥者,國之輔也,當明大勢而知進退,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合於主。苟利國家,生死以之,斯為大將之道!

    不干政、不問政,軍人之德也;知政曉文,審時度勢,適時應機,慎重用兵,老誠持重,安邦柱國,是軍人之才也!德才兼備,爾其勉之。」

    身為君上的雷瑾說這番話倒是符合自家身份,但若細加追究,身為中土帝國封疆大吏的雷瑾並未做到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更甭說成為苟利國家,生死以之的輔國大將了,典型的雙重標準。是以,雷瑾一邊說,一邊暗中自嘲,人啊,總是律己待人兩皆難也!

    司馬宜倒沒雷瑾那麼多的感觸,君上訓示自然恭聆在心,認真揣摩,這刻也就只是唯唯應是。

    「你且繼續說罷。」

    得了雷瑾吩咐,司馬宜略略沉吟,接著前面的話題往下說道:

    「奧斯曼突厥勝多敗少的原因有很多,職下以為,這與他們廟算的充分,謀劃的周密的傳統分不開。

    奧斯曼突厥的歷代君主顯然認為,戰前大量的準備,方能確保用兵作戰萬無一失。

    譬如說,在奧斯曼突厥,老兵的經驗之談和以往戰爭的記錄,都有專人收集整理以供將士查閱。

    奧斯曼突厥在戰前,往往囤積大量的牛馬役畜和車船以作輸運,並囤積大量糧草和各種軍需物資。比如,在奧斯曼突厥崛起的早期,牛群和羊群通常都是隨軍前進的。而奧斯曼突厥在『歐羅巴』東南的『魯梅利』行省,則有專門飼養公牛和水牛,用來拉拽大炮;而騾子、馱馬、單峰駝也是奧斯曼突厥經常徵用的牲畜,以之馱載各種軍需物品。

    再比如,奧斯曼突厥軍道周圍的村莊都享有官方的優惠,以鼓勵居民種植稻穀,多產糧食並儲備物資,以備行軍經過部隊的不時之需。

    各地的道路橋樑,由地方官員維護修繕。

    軍隊中的斥候則在戰前四出活動,並常用特定的木樁和錐形的石堆標示出行軍方向。

    總而言之,奧斯曼突厥的戰爭準備,時時刻刻,都在進行。

    其二,奧斯曼突厥擅長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努力學習並融合敵人的一切優長為我所用。

    奧斯曼人作戰,起初與其他遊牧部落並沒有多少不同,同樣也是以快速機動的弓騎射手不斷騷擾敵人,待敵人消耗至人困馬乏之際,再靠近予以消滅。因此奧斯曼突厥興起的早期,很少在陣地戰上與敵一較高下。

    到了兩百多年以前,奧斯曼突厥的軍隊,已經融合了大量拜占庭帝國和大食哈里發的傳統戰術,比如大食哈里發的古典亞剌伯步騎戰術,又比如拜占庭的陣地戰術、攻城戰術,軍械製造和軍制,奧斯曼突厥都盡力學習模仿。

    對巴爾幹的征伐,奧斯曼突厥從匈牙利人那裡,學到了大車戰術,他們將載有火槍的馬車首尾相接,組成營壘,使中間的大炮免遭敵方騎兵的突襲。

    奧斯曼突厥軍隊在我西征之前的數十年,其陣法戰術,大都憑借他們嫻熟的築壕技術,使他們的陣地變得異常堅固難攻。奧斯曼突厥通常的列陣部署,是使用火槍的『耶尼-色裡』近衛新軍、蘇丹宮廷衛隊以及近衛騎兵分隊『希帕赫』駐紮在蘇丹皇帝和大維齊宰相的周圍,形成奧斯曼突厥的中樞大營;中央兩側緊挨著重裝近衛騎兵分隊;阿扎普(azap)步兵軍團,在火炮軍團的火炮之前列陣防禦,全軍後防及輜重守衛也由他們和『卡皮庫魯』部隊中的『穆特菲裡卡』騎兵軍團(mutefrrika)擔任;軍隊側翼則是各行省的『西帕希』采邑騎兵。

    作戰時,通常是輕騎在陣地之前游弋,吸引敵軍進攻,一旦得手,他們便星散而去;陣地上的火炮、火槍猛烈開火,最後由『西帕希』采邑騎士衝擊、包圍和消滅敵人。『耶尼-色裡』近衛新軍的紀律和戰鬥力令人印象深刻,他們猛烈密集的摧毀火力,能夠極大的震懾敵軍,同時保護中樞大營。不過,到目前為止,『西帕希』采邑騎士才是奧斯曼突厥征戰四方的主力,也是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

    一兩百年之前的擴張,奧斯曼突厥主要依靠機動和進攻,與北疆的韃靼人類同;但我們現在知道,漸顯衰頹的奧斯曼突厥已經轉而對各種複雜的防禦陣地和堡壘產生興趣,奧斯曼突厥的官方檔案也顯示了這一點。

    其三,奧斯曼突厥的軍隊中擁有大量狂熱的以聖戰為信仰的清真教徒,『貝克塔西』托缽僧會(清真教蘇菲派僧團)在軍隊中,尤其是『耶尼-色裡』近衛新軍當中,擁有深厚的影響力。奧斯曼突厥的軍隊紀律森嚴,比如禁止士兵喝酒,比如要求士兵定期理發和漱洗以保持清潔,又比如要求軍中肅靜,嚴禁娛樂以免浪費體力和分散精力,只有馬上標槍和射箭能夠得到允許。奧斯曼突厥軍隊的士兵通常衣食樸素、營帳整潔、軍容肅穆、紀律森嚴,這也是他們能夠取勝的重要原因之一。」

    司馬宜侃侃而談,縱論軍事,小雷浩卻也從中慢慢悟出了不少未曾明言的隱情。

    諜報滲透已經達到如此深入的地步嗎?

    雷浩心裡的想法卻是有了不同,他暗自思忖。要知道西征平虜軍現在與奧斯曼突厥的交戰,還只限於對黑海沿岸幾個要塞的爭奪,諜報卻做到這個程度,當然是不一樣的意味。這些兵馬玩偶,如此細緻入微,顯然必有所本,不是憑空虛構出來的;而司馬宜剛才還順口提到「奧斯曼突厥的官方檔案」,官方檔案即便沒有什麼機密,也不會輕易公開出來,而己方卻能拿到對方的檔案,這裡面透露出來的機密訊息,已經令人相當驚訝了!

    雷瑾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小雷浩,微微一笑,並不多作解釋。世上有很多事情還是靠自己去發現去體會去領悟,記憶才比較深刻,尤其是對小孩子而言,為人父母者還是不要輕易去打擾他們探索與發現的樂趣為好。

    奧斯曼突厥深受突厥傳統的影響,國家法律是土庫曼部落的習慣法——亞撒(yasa),而不是《古蘭經》;奧斯曼人所信仰的也並非清真教正統教義,而是一種清真教、突厥薩滿教和東正教雜糅混合的清真教異端教義。

    正因為如此,奧斯曼突厥帝國對基督教徒、猶太教徒等異教徒都寬容以待,遭受迫害的異端少數派在這裡也能得到庇護,某些異教徒甚至將奧斯曼突厥視為他們的解放者、救世主。奧斯曼突厥對治下異教徒要求的賦稅和義務,往往比異教徒以往的統治者低。異教徒貴族不用改變信仰也可維持身份和地位,當然幾代之後他們的子孫終究會同化成為真主的信仰者。無論是新來的穆斯林戰士,還是投降歸順奧斯曼突厥而未改宗的基督徒,都承擔著同等的軍事義務,為奧斯曼帝國征戰至死。

    這一點,同樣是奧斯曼突厥能夠幾百年的對外擴張中勝多而敗少的重要原因,一般的將領或者會忽略這一點,因為這已經牽涉到『主孰有道?』的國政大策,牽涉到民心向背的治國平天下大略,超出了一般將帥可以掌控的軍中事務,也只有雷瑾這等霸主梟雄身份的最高統治者,才會特別注意到軍事以外的國家政治原因。

    「公孫大人,你可有補充?」雷瑾心念轉動之間,扭頭詢問護衛親軍第一(甲)軍團『行軍司馬』公孫一宏。

    「侯爺,正如司馬大人所言,『西帕希』采邑騎士才是奧斯曼突厥征戰四方的主力,也是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我們與奧斯曼突厥對壘交手,必須要重視他們的采邑騎兵『西帕希』,雖然在之前的要塞爭奪中,他們的采邑騎士無能為力,表現並不出色。」公孫一宏斟酌著詞句和語氣,直截表明自己的態度。

    「由於奧斯曼突厥的軍隊,大部分成員有『提瑪爾』采邑封地;蘇丹皇帝及其近衛軍又不能長時間離開其國都『伊斯坦布爾』,而且一到冬天,道路狀況變得很是糟糕,行軍困難。冬天因此不是奧斯曼突厥征戰的好季節。奧斯曼突厥往昔何以能夠戰勝攻取?我們可以從來自各個行省的采邑騎兵那裡,真正得到一些答案。」

    小雷浩皺著眉頭尋思,身為世子的他,立身處事不能不小心謹慎,當然既要琢磨人,也要琢磨事。父親雷瑾手下的兩員親信將領都著重提到了『西帕希』采邑騎士,顯然不是孤立的事情,其中必有講究,但是個中道道,卻需要他自己深思,而後洞察其中奧妙。這個時候,雷浩才回過味,感情公孫一宏這名看起來粗魯爽直的大漢,竟然隱約看出雷瑾隱藏的心思,所以在關鍵處『故意』含糊帶過,擺明了要讓小雷浩自己想問題,不想壞了平虜侯當下此刻的教子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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