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箭在弦(3)
點了點頭,郭若弼也不多言,吩咐轅門官,見到副元帥回營,即請副元帥至中軍議事。
回到中軍大帳,郭若弼也來不及歇氣,即直接聽取中軍官以及一眾侍從材官稟報各自經管的軍務、營務事項,務求迅速掌握當下的情勢變化,時間不等人啊。
入夏之時,平虜侯已經與女皇阿羅斯方面,達成新的同盟協議,雙方準備聯手壓制奧斯曼帝國。
突厥亞剌伯人的『奧斯曼帝國』與欽察蒙古人的『克里米亞汗國』本來就是互成犄角之勢,互有攻守同盟,近年在西北幕府的軍事壓力下,兩國走得更近。此外,『奧斯曼帝國』的宿敵『薩非伊朗』虎視眈眈,在西征平虜軍的側翼窺伺,牽制了西北幕府很大一部分力量。『薩非伊朗』雖是『奧斯曼帝國』的宿敵,但與西北幕府並不親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信條,在雙方關係上並不適用,甚至可以說雙方還是死仇。『薩非伊朗』因為清真教薩非教團是其國教的緣故,視中土的西北幕府為異端,雙方由此而交惡,甚至連年征戰不休。當然西北幕府暗中支持古波斯復辟勢力顛覆『薩非伊朗』和薩非教團統治,也是雙方交惡的一大原因。
當下仍然處在水深火熱當中的『女皇阿羅斯』,國內饑荒遍地,暴亂不止,外敵『頗蘭-李陶宛』王國與『瑞丁』王國對『女皇阿羅斯』的侵略也尚未擊退,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女皇阿羅斯』這時本來並不具備成為西北幕府盟軍的資格,不過為了減少西征平虜軍當面承受的軍事壓力,平虜侯還是與『女皇阿羅斯』交涉,達成了新的協議。其主要內容就是『女皇阿羅斯』盡量抽出一部分兵力,進兵克里米亞半島地區,壓制欽察蒙古人的『克里米亞汗國』,達到牽制『奧斯曼帝國』側翼,以便西征平虜軍能夠騰出手來打擊『薩非伊朗』的目的。而西北幕府需要付出的交易代價,就是為『女皇阿羅斯』編遣的哥薩克僱傭騎兵提供一部分兵器軍械,並向其提供必要的糧秣,等於是為人作嫁,幫『女皇阿羅斯』養兵。
由於蒙古人後裔的哈薩克汗國、烏茲別柯汗國已經被平虜軍漸次掃滅,西征平虜軍的當面之敵,主要就是『薩非伊朗』。目前,『奧斯曼帝國』與西征平虜軍佔領區接壤的地方並不太多,從道理上講,平虜軍似乎應該遠交近攻,拉攏『奧斯曼帝國』,並與其結盟,共謀『薩非伊朗』才對,但是很顯然,這種謀略並不是很合適。突厥人的『奧斯曼帝國』早已經亞剌伯化,而且在克里米亞半島地區與平虜軍之間的利益衝突無可調和,況且『奧斯曼帝國』那些完全亞剌伯化的突厥人並不是傻子,他們或許不懂什麼是唇亡齒寒,但有『薩非伊朗』頂在前面墊底,『奧斯曼帝國』可以不用顧忌平虜軍的威脅,又怎肯自毀屏藩,引狼入室?因此『奧斯曼帝國』與西征平虜軍的多次結盟都是曇花一現,無疾而終。這一點,在雷瑾看來,『奧斯曼帝國』的突厥人,雖然是蠻夷,但至少比數百年前華夏中國的趙宋王朝皇帝睿智十倍,這些突厥人後裔起碼幹不出聯金滅遼,結果把自己也葬送掉的蠢事,他們很明白敵人的敵人未必就是可以信賴的盟友,遠交近攻更不是疲弱之國可以仰仗的國策,難怪他們能盤踞在小亞細亞,數百年風雲變幻猶能屹立不倒。
西域這個錯綜複雜的局面,顯然遏止了西征平虜軍的進攻勢頭,難以全力施展拳腳,這是個頭痛的問題。
西北幕府與阿羅斯的同盟協議,自然需要郭若弼這位西征主帥落實,並與女皇阿羅斯方面的邊疆伯爵以及哥薩克僱傭騎兵的『阿達曼』首領聯絡協調。總而言之,需要郭若弼安排和決斷的相關軍政事務,絕對不止三五件那麼簡單,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而平虜侯引而未發的潛在意圖,郭若弼也約莫的把握住了,雖然雷瑾並未明示——那就是在西域開闢一個到數個出海口。
這個潛在意圖,在郭若弼想來,要麼就是進佔克里米亞半島或者谷兒只,取得黑海、亞速海附近的出海口,這個目的現已達成,亞速要塞、阿斯特拉罕要塞都已落在平虜軍的掌握之中;要麼就是直接從『薩非伊朗』或者『奧斯曼帝國』手中再奪取兩個方向上的若幹出海立腳點。因此只需要佔領『薩非伊朗』或者『奧斯曼帝國』的部分沿海地區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短時期內並不需要作滅國大戰的部署和準備,事實上郭若弼並不認為現在的西征平虜軍擁有徹底掃滅『薩非伊朗』、『奧斯曼帝國』的強大實力,也不具備數百年前蒙古大軍數次西征之時所面臨的大好形勢,天時、地利,當下皆在人而不在己,不具備與雄心相若的實力,欲圖有成,難矣哉!
而郭若弼從雷瑾近年的連番軍政舉措上,私下揣摩上意,認為西北幕府奉行有年的西攻東守之略,已經或者將要有所調整,平虜侯的目光已不再局限於蔥嶺以西的新拓疆土,而是已經投向了南方瀕臨大海的莫臥兒帝國和南洋藩國中的緬邦、暹羅、真臘、南掌、占城、錫蘭等地。這並非郭若弼毫無根據的猜測,他是有所憑依的,糧食正是這一切問題的關竅肯綮——天時不正,苦寒愈甚,旱澇乖時,糧食歉收,饑荒連年,並不僅僅是中土帝國才面臨的天大問題,除了帝國的整個北方疆域、包括塞北韃靼草原之外,比如日本、朝鮮這樣的中土藩國,蔥嶺以西的西域諸國,據說極北地方的阿羅斯、瑞丁、那威、頗蘭-李陶宛等國,甚至西洋的歐羅巴洲各國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天寒地凍,旱澇不時,糧食收成普遍大減,許多地方都有大量的人餓死,都在鬧饑荒,暴亂時起。而氣候相對較為溫暖的南方之地,無疑就是這寒冷年代的福地了!凶殘嗜血的遊牧、漁獵部族,如蒙古、瓦剌、韃靼、女真,數百年間之所以屢屢南下寇邊,侵略華夏,應與北方大地的苦寒氣候有著相當的因果關係,畢竟氣候苦寒,牲畜孽息為艱,漁獲獵獲不易,只靠遊牧、漁獵手段,生計都難以維繫,更不要說吃飽喝足奢靡享樂了,因而在普遍赤貧的情形下,搶劫就是最快也最簡單的生存發家手段之一。如果平虜侯沒有看到這一點,那才真是活見鬼了!(註:中國歷史上最近的一個小冰河期,大概是從13世紀開始,至17世紀中期的明末清初達到頂峰,而後逐漸結束)
西域新拓諸省,乃至包括整個西北治下的轄地,雖然西北幕府在水利河渠的修整疏浚上,歷年花了很多錢糧,下了很大功夫,糧食歉收的勢頭也被有效遏止,但十年八年中能有一年糧食豐收就已經是上天極大的恩賜,其他年份只要糧食收成能夠勉強保底,不是絕收,大家都還可以喘口氣活著。平虜軍用兵西域,最頭痛的問題,自然是就地籌措軍糧。西域雖然地域廣大,但糧食歉收的情形比西北治下的關中、河西、漢中、延綏等腹地更糟糕更惡劣,軍糧在西域諸省就地籌措很是艱難,相當部分軍糧還必須依賴從西北的膏腴腹地調撥轉輸。西域諸省的糧食要想完全自給自足,至少還得再等五年,那時西域諸省的水利河渠大致修整完備,豐收不敢奢望,但糧食收成保底還勉強可以期待。因此,在郭若弼看來,南下莫臥兒,勢屬必然!
而黑海、亞速海的出海口,或者『薩非伊朗』、『奧斯曼帝國』沿海地區的出海立足點,反而不一定都要謀求佔領,有一個兩個到手也就夠了,這就是他郭若弼現在要下死力氣達成的目標!
河谷之下。
黑壓壓的騎兵一片肅靜,惟聞河水流動之聲。
一聲呼哨,響徹河谷!
無邊無際的騎兵霍然開拔,隆隆推移而去,漸漸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原野湮沒了他們的動靜。
當先開道的大旗,分外顯眼,這是哥薩克人僱傭騎兵的戰旗。
大旗下,驍勇剽悍的哥薩克馬隊,激揚起一片煙塵。
進軍克里米亞!
進軍克里米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