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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卷 第五章 關於憤懣與縣政(2) 文 / 金龍魚

    第五章關於憤懣與縣政(2)

    長安秦王府。

    雷瑾處置公私事務的書房,向來以清雅、典致為重,不尚奢靡繁華,僅在房間角落點綴了一些花架、案台,擺放著三五件古玩、花卉而已,這也是他世家子弟的習氣使然。

    偷得一時空閒的雷瑾,這會兒正在捧冊翻閱,他手邊的卷宗則是近三個月以來的〈輿情匯纂〉。這是由內記室、長史府、監察院、審理院等衙署聯合匯總並定期整理上報的官方內部機密文牘,它主要以內務安全署近三個月內搜集列檔的諜報、線報為底本,兼用通政署『說唱曲藝巡演局』衙門、稅課提舉司『稅務巡檢局』衙門、度支司直屬『監察處』、銀錢總署直屬『銀錢鈔務偵緝巡查局』等等與諜報搜集事務密切關涉之衙門官署,於近期上報的相關檔案卷宗,甚至於民間報房在『邪抄』、『小報』上刊載的新聞軼事也不乏被〈輿情匯纂〉編纂者採用的例子。〈輿情匯纂〉與〈形勢匯纂〉以及〈軍務簡報〉、〈政務簡報〉、〈諜情簡報〉之類的官方機密文牘不同,它側重於對西北治下各地府州縣民情、輿論的搜集匯總,這其中各色人等的街談巷議當然也在搜集匯總之列,而間諜學院、斥候學院的諜報分析行家則在內記室的組織下,對匯總的種種民情、輿論加以梳理分析,綜合總成,並另文附錄呈報,以備上位當權者們翻閱參考,而整個西北幕府治下,能夠看到這類文牘中所有機密內容的官員,僅限於平虜侯首肯,內記室授權的那一部分人員,而其他人員,不管位階、官階高低,都只能在各自的權限範圍內,看到經過刪減後的一部分機密內容。

    近期,雷瑾特別關注的重點是『一縣之政治』,再加上監察院巡訪使楊青遇襲這檔子事在當下發生,使得他現在更加關注與『縣政』有關的一切諜報和『輿情』。

    此前楊青一行的遇襲,在雷瑾看來,是根子上出了問題。楊青遇襲案從表面上看,是一縣之政托付非人,以致地方上官紳勾結,沆瀣一氣。某些地方宗族村社勢力過度的膨脹,乃至於造成部分人野心膨脹,竟然在利益驅使下鋌而走險,在半途上悍然襲擊監察巡視官員;但從根子上追究,則從一葉而知秋,西北治下的『縣政』,肯定普遍存在某些共通的弊病和缺陷,日積月累之下,即使不出現這一次的楊青遇襲案,或遲或早也會出現類似的官吏遇襲案件,當下確是有必要對各州縣的『縣政』整飭矯正一番,並在治標的基礎上尋求更有效的治本之道了。

    當今西北的『縣政』需要在整體上加以整飭變法,加以監管規制,以遏制種種弊病的蔓延侵蝕,從而穩固西北的根基。

    雷瑾萌生這樣的想法,其實由來已久,只是當下更為完善清晰罷了,而在這等想法之下,對於輿情的重視,雷瑾自然也迥異於其他人,畢竟他所處的地位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就不同。

    〈輿情匯纂〉上刊錄了不少民間的『街談巷議』,其中一則是一位『稅務巡檢局』的小吏與其友人在酒肆中的閒談,其人言談恰好涉及到一縣之政,這引起了雷瑾的興趣。

    中土自秦、漢以降,歷代皇權通常只及於縣,縣衙一般就是中土帝國最底層的一級官僚行政衙署(明清兩代,分設於關津要隘等處,彌布天下的『巡檢司』,實際上是將皇權延伸了一部分到縣以下的墟鎮鄉閭,畢竟任何皇朝的朝廷都不可能將縣以下的治權完全拱手讓給地方宗族鄉紳掌握,官府即使不能全盤掌握之,也會想方設法盡量加以控制,所以『皇權只及於縣』的說法並不是絕對的)。朝廷命官,只到縣衙官吏為止。在縣以下,一般不再有正式的衙門和職官(縣丞署以及巡檢司的官署,都可以分設於縣治以外的重要墟鎮或關津要隘,這時則可視同為縣衙在縣以下的派駐官署,此種情況在全國而言還是較為普遍,尤其是巡檢司官署,全國州縣多有在州治、縣治以外的關津要隘等處設官署,置弓兵的例子,職掌稽查行人、追拿逃軍逃囚、巡防治安、緝捕盜賊、鎮壓寇亂、打擊走私等事,擁有相當的軍政權力。而關津之外,私開礦業處所、商賈輻輳之地、夷漢雜處之地、州縣交界的偏遠之地、流民往來集聚之處等,都有巡檢司的設置。巡檢司不僅設於城鎮,亦設於鄉村;不僅設於繁華之地,亦設於荒僻之處,或山林深阻、或地僻人稀、或湖水廣闊、或山荒湖漫,地面是否「緊要」,是設置巡檢司的主要標準,皆以治安問題為核心)。由此可見,一縣之政治,承上啟下,上連整個龐大的帝國官僚行政組織,下接眾多的基層宗族村社和普通百姓黎庶。中土之內,官與民的種種聯繫、衝突、對抗、矛盾、上令、下達、調適、妥協、利害、依存、整合、分裂,無一不是通過縣衙的運轉而呈現、而反映。一縣行政之優劣,實乃天下氣運命數之所繫,它作為民心向背之根底基石,國運王祚皆賴此以存續,不可謂不重要,不可謂不繁雜,然而縣政本身,卻往往最易為當政柄權的袞袞諸公所忽視,更難以入天子之青目,這也是事實。哪怕是人人都知道『縣政』的重要,但一落到實處,卻往往個個熟視無睹,苟且因循,其中之原因就在於縣政本身繁難瑣碎,管轄治理都是措置為難,甚為不易,又是遠離朝廷中樞的底層官署,州縣官員在任上做好了不見得有功,做不好卻肯定有過,就是州縣官員們有心勤政,上上下下也是諸多掣肘,不好施展手腳。而縣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集吏、戶、禮、兵、刑、工等各項職司於一身,事務繁雜,設員又少,除少數朝廷命官之外,絕大多數在衙門當差辦事的人員,如書吏、皂隸等胥吏差役都是地方百姓,縣以下的鄉村城鎮則多是裡甲、父老、糧長、鄉紳等等這類地方人士率眾領頭,出面治理和維持鄉里村社的秩序。一縣之行政,亦必須取得並依賴地方上宗族村社的配合與合作。由此,一切官場與民間的積弊和陋規,便得以在其間孕育發酵,一遇風雲,即成禍亂的淵藪,歷代以來百試不爽,且難有徹底化解之道。

    總而言之,底層縣政的清明暢達與否,即是國運王祚興衰之肯綮關節。所謂盡人事而聽天命,若以治國平天下而論,一縣之政即是人事的根本,所以歷代的明君賢主,無不重視對州縣官員的選拔任免,往往不辭辛苦的親自把關,以免托付非人而致縣政昏亂,進而動搖國本,但那些明君賢主,至多也不過就是在州縣親民官員的任免上盡可能的選賢任能,如此而已,畢竟在縣政上,古今君主們鞭長莫及的現實,是無法改變的,而歷來明君賢主又總是那麼稀缺。

    那位『稅務巡檢局』小吏與其友人在酒肆中的閒談,聊到了不少與『一縣之政』相關的見聞和見解,而這恰好被通政署的耳目聽到,給報了上來。

    區區小吏就敢在大庭廣眾之上,與人抵掌傾談,私議朝政,談論『國事』,略無顧忌,不把朝廷的禁令放在眼裡,如此這般倒也不是西北幕府在雷瑾治下就特別的開明大度,而是近世以來,這等私議朝政,談論『國事』的言行,已然氾濫朝野,幾成帝國之常態。且不說那廟堂之上的朝臣們是如何如何的在皇帝駕前以頭搶地犯顏諍諫,甘受廷杖加身之苦;就是這鄉閭之間,鄉民野老私議朝政,談論『國事』,近世以來也不過是等閒事罷了。民智漸開,愚昧漸消,朝野習氣既是如此,正是法不責眾,有司則是禁不勝禁,防不勝防,徒費公帑而收效甚微,種種私議朝政、談論『國事』之言之行自也難於禁遏,有司官吏對此亦是無可奈何,往往睜隻眼閉只眼的裝聾作啞,只要頂頭上司未曾明白示下,他們便只求能糊塗敷衍得過就行,再不肯為此多費一分力氣矣。西北雖是地處邊陲,在這一點上倒與中原、江南的情形一般無二。便是雷瑾自家,也都是見多而不怪,並不覺著鄉閭之民私議朝政、談論『國事』能有多大個事,雖然『私議朝政』的罪名非輕,但如今誰個還理會它?

    雖說只是『稅務巡檢局』的一介小吏,其人言談卻是頗有些見地,雖有些虛妄不實之辭,倒也算是瑕不掩瑜了,畢竟囿於其身份地位,眼光見識有所局限才是常理。雷瑾雖然只是得空翻翻,手邊看到的街談巷議也是手下們轉手倒騰了好幾次的東西,卻也不影響他從一介小吏的言談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啟發。

    「這傢伙,還有點意思。」雷瑾嘟噥了一句,並起食中二指在那小吏的名字上點了兩點,「黃泰,嗯——此人磨礪一番,將來或者是個人才。」

    想了想,雷瑾便提筆在『黃泰』二字上圈紅,旁邊朱批:「查實該人身家底細,一應履歷,若其人可堪造就,身家清白,破格任用亦無不可。」又朱批加註:「吏曹可援先例,將該人委送吏士學校講習,考核合格,酌才任用之。」

    雷瑾放下手上的《輿情匯纂》,旋又想及自己與女皇阿羅斯公主瑪麗雅的婚事,他便有點兒頭疼。當年女皇阿羅斯與西北幕府塞外結盟之時,雙方有過口頭上的聯姻之議,瑪麗雅這位女皇阿羅斯公主亦是以聯姻的名義入質西北。數年以來,雙方口頭約定的所謂聯姻,卻一直被雷瑾藉故拖延下來。但現在女皇阿羅斯國內形勢嚴峻,迫切需要通過雙方聯姻的形式,深度綁牢彼此的盟約,進而穩定與西北方面在軍事和貿易等各方面的合作,並獲得較為可靠和穩定的糧貨資財來源以支撐妖宗一脈在女皇阿羅斯國內的統治;而雷瑾這時正力圖加快西征的步伐,同樣需要女皇阿羅斯方面給予合作,雷瑾再要藉故推托卻是難以為繼了。再則,瑪麗雅公主在西北多年經營的根底和人脈,目前雖然並不雄厚,但有『妖宗』和『女皇阿羅斯』為其後盾,卻也不容任何人小覷,何況瑪麗雅公主本身就是晉入先天秘境的頂尖武者,雷瑾就是想不忌憚她都不行。雖然瑪麗雅公主艷光四射,嬌媚動人,實乃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尤物,但雷瑾對她仍然深懷忌憚,箇中原因比較複雜,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

    「簡直就是逼婚嘛!」雷瑾想起這事兒就有些頭疼,嘴裡嘟嘟囔囔,「美女就是一味毒藥,如果你不能馴服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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