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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卷 第一章 河中之議(4) 文 / 金龍魚

    第一章河中之議(4)

    這一舉動卻是牽連甚大,多年『割據』,在事實上已經自為一國,但在名義上仍然打著『尊王攘夷』旗號的西北幕府,亦將迎來大變動,整個西北幕府的統治重心將因此舉而向西遷移,幕府治下所有的衙署都要做西遷的準備和留守的部署了。這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動作,官署、人員、糧秣、郵驛都將有所變動,需要統籌調度的事情,實在太多。

    在座的幕僚就算心裡有一萬個不情願,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言反對——面對威權日重的平虜侯,若是沒有充足的理由和證據,任何人都難以扭轉雷瑾的意志,誰敢給自己找些不自在呢?

    明乎此,在座之人這下都明白了,這次召見不過是平虜侯向在座的幾位幕僚預先吹風,讓他們有所準備而已。顯而易見,雷瑾在這事的大方向上已然作出了決斷,要的只是他們的聽命行事,並非真的需要他們的獻計獻策——至於涉及到具體事務如何著手操辦,則又不在此列。亦即是說,平虜侯傳召他們議事,目的就是把已經決定的事項交辦下去,盡快籌辦。

    「西域河中地區,『撒馬兒罕』算得上頭一個通衢大邑。」曾經遊歷四方的堪輿師司馬翰,這時馬上提出一個建議,「此地西連波斯,南臨印度,東望中國,四方通衢,堪稱要衝。撒馬爾罕以前曾是花剌子模的都城,雖然被蒙古攻陷,摧毀殆盡,但『跛子』帖木兒稱帝時又得以重建興起。撒馬兒罕農桑繁盛,可興軋棉、絲織諸業,綰轂西域當可以此地為樞紐重鎮!」

    「司馬大人此言很有道理。」劉衛辰插話道:「撒馬兒罕這個地方,〈魏書〉上稱作『悉萬斤』,到隋唐之時則稱為『康國』、『薩末建』、『薩秣建』等等,蒙元帝國的古籍則有『尋思干』、『邪米思干』、『薛迷思加』的記載。本朝以來,方稱『撒馬兒罕』。

    撒馬兒罕在粟特水(『澤拉夫尚』河)以南十五里,環城多水渠,其水即引自粟特水。此地水渠密佈,土地肥沃,其周圍荒漠則乾旱荒涼。

    撒馬兒罕城,現有內外三重,開有四個城門,城內佔地很廣,水渠縱橫交錯,將其設為陪都,利用已有的城池,倒可省下我們許多氣力,也免去士民百姓的徭役辛苦。」

    「沒錯。粟特水,〈隋書〉又稱『那密水』。逆粟特河谷而上,即可抵達撒馬兒罕。粟特河沿岸繁榮興旺,舉目所見,儘是棉田、果園、草地、水渠。古時昭武九姓,賴以蕃息,通商四方。」司馬翰笑道,「撒馬兒罕有很多能工巧匠聚居,生產的帳篷、銅器、酒具、馬具、織物、棉布遠銷四方。撒馬兒罕的手抓飯和烤囊,在亞剌伯很有名。那裡的烤囊鬆軟香甜,手抓飯味道也不錯,就是做飯時間比較長,他們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做出一道手抓飯。」

    一直不吭聲的馬錦笑了笑,說道:「其實除了河中的撒馬兒罕,古時伊兒汗國的國都『桃裡寺』(大不裡士)也可以考慮,還有波斯伊剌克的『報達』(巴格達),濱臨黑海的『谷兒只』(格魯吉亞),『阿哲兒拜占』(阿塞拜疆)也可考慮。」

    司馬翰叉著十指,說道:「馬大人說的桃裡寺、谷兒只、阿哲兒拜占當然都不錯,是可以考慮,但『撒馬兒罕』早就在我方掌握之下,眼下是最為現實,也最有可能的『陪都』選擇。而且撒馬兒罕西進波斯,南下印度,北進鹹海、黑海都比較適宜,至於以後是否需要另擇陪都,還可視今後的形勢變化酌情而定。愚見以為,不管是否選擇撒馬兒罕作為綰轂西域的樞紐,當前形勢下都暫時不宜大興土木,派征徭役。」

    「誠如馬參軍所言,河中並不是唯一選擇,以本侯之見,濱臨地中海的『大馬色』(『大馬士革』、『大馬士各』)都可以作為『陪都』的侯選。不過——當前還是河中的『撒馬兒罕』比較適宜,司馬先生說得很有道理。」雷瑾便在此時一錘定音,說道:「至於徭役,盡量使用奴隸好了。那些勤於勞作、安守本分的奴隸,想要得個出頭脫籍的機會也不容易,這次就是給他們的機會了,你們仔細斟酌著辦。工曹、農牧工商署要做個方案,拿個『樣式』出來。這『撒馬兒罕』嘛,也不一定非得大興土木,但翻修改建還是必需要的,不能舉目所見,儘是胡人的東西矗在那城裡,總得要顯出一些上國華夏的韻味才好。」

    「諾。」暖閣中在座諸人應諾一聲,這事到此也便成了定局。剩下的事情,就儘是繁瑣的前期籌劃和文案準備,一干幕僚就在暖閣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磋商著——各種檔案圖籍的調閱抄送;所需物料幾何;所需糧食幾何;所需餉銀幾何;辦差執事人選幾何;各相關衙門公事來往的注意事項;簿計帳目;各種物料、糧食、銀錢的轉運、分配、銜接、彙集、轉發;衙門辦事協調章程;等等等等,一樣一樣的列舉編次,一樣一樣的落實到人,一點點把翻修改建『撒馬兒罕』的方案在紙面上先搭出一個大概的架子,光是這等前期的一點籌劃、準備就已經相當的費時費力了。至於具體落實到各個衙門並實際運作、分頭實施,那又還是下一步,乃至下下一步的事了。這次召見,畢竟還只是在大方向上吹風而已,繁重雜亂的事項還根本未有動起來。

    雷瑾卻不再理會幕僚的討論磋商,而是專注於思考西北幕府未來的走向——身為首腦的職責,掌好舵才是他的本分。

    帝國的秩序,當下正加速走向崩壞,而且其勢頭幾乎無可逆轉。延緩遲滯其崩壞之勢,或許有人可以做到,但是終究無可逆轉。

    在此前的歷朝歷代,帝國秩序並不僅僅體現在官方的控制上,事實上帝國內部還存在著許多久遠的傳統秩序和習慣規則,成文或者不成文的公序良俗、鄉規民約、陋規鄙俗、傳統慣例,宗教學術,等等等等,它們處在官方的控制秩序之外,總是在歷史的深處若隱若現,極為穩固,並不因王朝更替而輕易興廢改變。

    然而,當今的天下大勢,土地兼併愈發激烈,士民百姓競先逐利,無論官紳良賤,汲汲於利者所見多有,棄農從商者比比皆是,奢靡縱慾的風氣瀰漫於天下,因此不僅僅是官方控制下的秩序在『縱慾』『逐利』『重商』大潮的衝擊下,正不斷走向削弱衰敗;官方秩序以外的傳統秩序和習慣規則,因為漸漸失去了長久以來賴以穩固的基礎:『重農抑商』,也在不斷的走向瓦解削弱,帝國前所未有的千古變局已現端倪。這種趨勢並非自今時今日始,但近年以來,其削弱瓦解趨勢愈發狂烈深巨,以至儒、佛、道三教的學術也遭遇了深層次的思想危機和信仰危機。而導致這種趨勢的,恰恰就是帝國的每一位君臣士庶黎民百姓,譬如身為帝國封疆大吏的平虜侯雷瑾,就是帝國秩序崩壞的有力推手之一。

    但是在舊有秩序崩壞的同時,雷瑾的西北幕府,亦在治下努力嘗試著重建一種新秩序。

    要知道,秩序可以依靠高壓暴虐的手段建立起來,比如殺戮屠城、冤獄株連、告密監視、羅織文網、大興文字獄等等這些手段;當然也可以通過開明的手段或者懷柔的手段來建立,又或者通過多種手段的結合來建立秩序。以焚書為例,若是直接的**裸的焚書,這就是鐵腕高壓的霸道手段,就像秦始皇曾經做過的那樣,但是後世千年萬代,難免被人目為暴君虐政;但若是以編修文選、文庫、全書、史籍之名而潛行焚書毀書之實,這就是『懷柔遠人』或『謙下開明』的王道手段了,用心雖是陰狠,卻幾無暴虐之罵名,說不定還會被遺老遺少、賢子孝孫們無恥頌揚為勤政有為開創盛世的仁君聖祖;而若是將兩者結合,霸王道雜之,則又有另外一種說法了。

    但任何手段,不管是霸道還是王道,都僅僅只能是手段。

    雷瑾非常清楚,要想妥善應對帝國千古未有之變局,他需要深思熟慮,需要做到集思廣益,群策群力。

    雷瑾同樣清楚,身為西北首腦,一方諸侯,他的本分就是調動所有可以調動的力量,運用所有可以運用的棋子,將手中每一個棋子的每一分作用都淋漓盡致的挖掘出來,果真如此,則庶幾可以無咎焉!

    陪都也好,西都也罷,亦只是他雷瑾試圖重建新秩序的一個小環節而已,即便對於其他人而言,這已經是足夠驚人的大事了。許多人的一生運命,將會因此而改變。

    面臨帝國千古未有之變局,任何決策都需要在兩難境地中艱難抉擇,一個不對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若是不想真個灰飛煙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謹慎小心是必需的,而所謂的「殺伐決斷」,不過是審時度勢之後的抉擇而已!

    目光深邃,雷瑾握緊了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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