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決戰(4)
時下,戰場上便只剩下些小打小鬧,大戰一時半會不會再起了。
積功升至巡捕校尉的西門豹,很幸運的沒有在甘霖四年秋天的清剿戰事中傷亡,雖然他在最近的一場清剿戰鬥中因跌落山崖導致了骨折昏迷,且沒有被後來打掃戰場的標客和奴隸們發現,掉了隊的西門豹清醒過來的時候,手腳倒還是囫圇完整,雖然有點骨折和皮肉外傷,但仍然能吃能喝,這就是種幸運——對西門豹來說,活著而且完整的活著,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他巡捕營的同僚,好幾個已經很不幸的戰死於沙場,成為西北幕府給予撫恤的『英烈士』。
但西門豹又是不幸運的,他跌落到山崖下不死卻沒有被打掃戰場的人發現,現在要想順利歸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雖然西門豹身上自帶了『杏林大醫院』售賣的幾種靈驗傷藥,而且他自己也懂傷科金瘡急救醫術,料理他自己的骨折和外傷並不是很難的事情,但是失蹤以後歸隊,光是趕路和吃喝就成問題。
西門豹忍饑挨餓,連爬帶滾,靠著啃草根,吃甲蟲、螞蟻什麼的果腹,終於得以在一個廢棄的小土堡旁邊的沙堆裡,撿到一點敵方潰兵匆忙逃跑時隨手丟棄的炒米,仔細除去沙子,還有一兩斤的樣子。
靠著這一點點撿到的炒米果腹充飢,已經弄得比乞丐還像乞丐的西門豹,終於在幾天徒步跋涉之後,找到了他記憶當中的一個小驛站。
不是太幸運的西門豹又是幸運的,能夠證明他身份的征發腰牌、巡捕校尉腰牌、從軍牌和『巡捕手牒』一樣不缺——平虜軍的軍人,人手一份『軍人手牒』,在起役時啟用,凡官、役、職、戰、獎、懲等經歷,均由所隸長官記載簽押;軍人轉調派遣,則向新隸長官呈驗手牒,請求續記;不得私自偽造或偽記;遺失、損壞以及未發者,可請求補發,其人以前經歷,由現隸長官補記簽押。『軍人手牒』須終身隨身帶備,以為軍人個人身份之憑信,與檔案軍籍相互驗證。巡捕營雖然隸屬長史府內務安全署管轄,但與軍人類似,每人也領有一份名為『巡捕手牒』的身份憑信。
西門豹的身份憑信既然齊全完備,因此很容易得到官方驛站的接濟和救援,驛站不但給他洗浴、治傷,還在他啟程上路的時候,提供了一頭毛驢當坐騎——毛驢很耐粗飼、乾渴,甚至能飲用沙洲上的鹽鹼水,幾乎不需要西門豹操心坐騎的吃喝,對於傷還沒好利索的西門豹來說,這種安排不算差,誰讓西門豹不肯在驛站久等呢?
西門豹騎著毛驢,一站一站往回走,到了他任職的喀什噶爾一看,傷兵那叫一個人山人海,這還是重傷員都轉送內地了,否則傷兵更多。
傷兵營那個地方,到處血腥氣和藥味,傷兵互相照顧、安慰,互相幫著換藥。很少聽到傷兵嚎天搶地,疼得實在受不了的傷兵,也只哼哼幾聲,醫師醫生也不太願意用鴉片、大麻之類藥物給傷兵止痛,大概是西域戰事已經暫時停歇的緣故。
也有來不及送往內地的重傷員悄沒聲息的走了,只好蓆子一裹,抬走埋了,墳頭立塊木牌,連棺材都沒有,死人實在太多,一時顧不過來,只能等以後消停些再來移墳歸葬那些英烈屍骨了!
戰爭並不是傷亡就可以概括的,有不少傷員,他們或者是傷兵,或者是奴隸,或者其他的什麼人,一個個變得瘋瘋顛顛,目光呆滯,胡言亂語,『射啊』,『打炮』,『殺啊』,『衝啊』,『砍死你』,那瘋顛的樣子,沒有人見了不心酸不發怵的,這有的是在戰場上就瘋掉了,還有的是休整的時候瘋掉的,連『定心丸』都不管用。誰也說不清楚他們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被什麼逼成這樣。
西門豹在喀什噶爾碰到不少大難不死的同僚和朋友,一說起誰誰大腿上讓鐵彈啃掉一大塊肉,走不了路被人送到後方,津津樂道;一說起某次臨陣,誰誰又用自己的身軀掩護袍澤兄弟,殺敵若干,立功若乾等等。這些戰場餘生,幸運歸來的人們,就總是忍不住的唏噓不已。
但是,他們也知道,亦力執政府經此一番惡戰、苦戰,已經是大勢已定,今後應該不會再有敵軍攻入腹地的事情重演了。
未來,戰火只會在遠離亦力軍民執政府,遠離西北千萬里的異國他鄉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