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決戰(3)
攻城異常慘烈和艱苦。上有火炮轟擊,下有火海彌天,一波又一波奴隸戰兵衝擊過去的陣地,變成一片焦土,往往幾百人只剩下幾十個人。
殘酷的戰鬥,奴隸戰兵中也有逃跑的,但是下場只能是一個死。
絕大部分的奴隸戰兵依然在暴烈血腥的攻城戰中衝鋒,大火中的奴隸戰兵一次又一次站起來向前衝,儘管這種前仆後繼更像是前往地獄之旅。
一次次攻城都遭到奧斯曼守軍誓死反擊,猛烈抵抗。
奧斯曼守軍唯一不明白的是,平虜軍在繼續每日例行猛攻要塞的同時,為什麼日夜不停地修築營壘?
平虜軍的火炮相對較小,必須逼近要塞才能發揮優勢,但這又在亞速要塞炮火的壓制之下,而穴地攻城此前已經被證明是不成功的,亞速要塞的地形和土壤都不適合這種戰法,無論是挖掘塹壕,還是鑿穿地道,都無法有效攻破要塞,而只能依賴正面的強攻、圍攻和長圍久困這樣的消耗戰。
奧斯曼守軍只是每天都看到,平虜軍在保持攻城勢頭不減的情形下,冒著連天炮火,不斷在挖溝,那些奴隸戰兵對揮動鋤頭鍬鏟挖溝已經很熟練,他們在鉛鐵彈丸橫飛的戰場上不停地挖溝,不停地構築營壘。甚至在戰鬥間歇的時候,奧斯曼帝國的將官和士兵都能透過硝煙,望見平虜軍轄下的奴隸戰兵依舊在瘋狂地挖溝取土,夯築營壘!
一天,兩天,三天……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當亞速要塞之外,平虜軍逐漸築起數道環城高牆,不但把亞速要塞完全包圍在中間,不留一點空隙,並將雙方爭奪的戰線一點點向亞速要塞的城牆逼近;而在平虜軍營地之外,又另外築起兩道更高的營壘高牆,平虜軍至此已經徹底將亞速要塞整個包了餃子,並且把己方此前數月陸陸續續所修築的環城野戰營壘也當作了餡料,徹底用野戰營壘、塹壕、高牆包了起來,劃地築牢,把自己和敵人一起關進了營壘大牢。
這是一個雙層餡的大餃子,無論是亞速要塞內的守軍想反攻出來,還是奧斯曼帝國的外來援軍要想攻破平虜軍固若金湯的野戰營壘,總之奧斯曼援軍要想與亞速要塞內的守軍裡應外合,已經變得極端困難。
這麼一個雙層餡特大號餃子,相當引人注目,類似於黑夜裡的一盞孤燈,引來無數的夜行猛獸。
鄂木河與鄂爾齊斯河交匯的河岸,突然飛起一溜耀眼的旗花火箭,在空中炸開的煙花劃過哈薩克草原的雪夜蒼穹,血色紅艷的點點光芒璀璨奪目,它意味著兵火與死亡。
平虜軍的佛朗機炮隊在煙花炸開的瞬間,開始了點火轟擊,猛烈迸發的火光,紅透了雪原夜空。
天崩地裂的轟然巨響,瞬間撕破了雪原沉寂,哈薩克汗國汗廷大營頓時陷入一片硝煙烈火當中。
儘管平虜軍的炮轟時間不過百息,但是汗廷大營還是在硝煙烈火中陷入混亂,連續不斷的爆炸令整個雪原大地顫抖了起來。
在沖天的硝煙和火光中,驚慌的哈薩克人或者說欽察蒙古人在到處亂跑,還有他們的士兵以及牧奴。
炮火打紅了半邊天,發起衝擊的敦煌行營熊帽子驍騎都興奮地大叫起來——臨陣時刻,已經忘卻生死的人們,體會到熱血賁張的興奮。
鄂木斯克,西征主帥郭若弼指揮的長途奔襲正式動刀開殺。
在亞速要塞之前,郭若弼留下了自己的替身,並且以營壘高牆為囚籠,將整個亞速要塞裝了進去,代價是數十萬從征奴隸和編遣奴隸日以繼夜的修築營壘,挖掘塹壕,而郭若弼則得以抽身潛行,率領八萬騎兵迂迴奔襲,目標直指哈薩克汗廷和烏茲別柯汗廷,途中但有遭遇一律屠殺,不留一個活口,很簡單,很粗暴,很冷酷。
郭若弼這一手叫做禮尚往來,既然兩國聯軍悍然進攻亦力執政府,那麼他郭若弼當然要去端哈薩克汗國和烏茲別柯汗國的老巢,抄兩國聯軍的後路,不犁庭掃穴絕不收兵。
彼即可來,我亦可去。
「熊帽子」驍騎是郭若弼麾下敦煌行營騎兵近些年得到的一項綽號,依照敦煌行營慣例,冬季作戰,每名騎兵頭上都是一頂熊皮帽子戴著,這也是他們「熊帽子」綽號的來歷。「熊帽子」即可以象徵忠誠、勇武、無畏,也可以象徵血腥、殘忍、蠻橫,對於敦煌行營的騎兵,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
決死突擊的先鋒是郭若弼麾下的陷陣隊和跳蕩隊。
先鋒騎兵衝近大營,立刻受到箭矢的攔截。
騎兵們不顧一切地衝過開闊雪原,突進一片混亂的營地。
箭矢打在皮盾上,跌落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點上了火繩的『飛雷』擲出,爆炸瞬間,沙石飛迸,硝煙瀰漫。
一個衝鋒的騎兵被硝煙包裹,然後彈向天空。他的腿和手瞬間沒有知覺,嘴裡發鹹,仰天躺在雪地裡,看著火光照耀夜空。
力道千鈞的馬蹄毫不留情的踏來,他只來得及勉強做了一個地趟拳的翻滾架勢,也許是懶驢打滾?也許是狸貓曬肚?誰知道呢?他已經失去了知覺。
這時候,平虜軍大隊騎兵已經破營而入,開始衝擊了。
猛烈的炮火,飛蝗一般的箭矢,轟鳴的火銃噴射致命的鉛丸,硝煙烈火中慘叫、怒吼此起彼落,宛如地獄。
又一溜旗花火箭升到了沉沉夜空。
騎兵們衝擊的吶喊響徹初雪草原。
騎兵潮水般地衝過去,突進去。
箭矢在耳邊尖厲呼嘯,後續的騎兵從撕開的豁口湧向營地深處。
後方指揮進攻的郭若弼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行了!突進去了!」
哈薩克汗廷大營的防禦部署雖然算得上堅固,但是在熊帽子驍騎發動衝擊之前,敦煌行營配屬的炮隊抵近轟擊,猛烈而準確的佛朗機子母炮火力傾瀉而出,下馬操炮的炮手們在寒風中光著膀子,扛著事先裝填好的子炮,在炮正、炮副、操炮手、望准手連續不斷的哨聲和吶喊聲中,佛朗機火炮連續不間斷的點火擊發子炮,猛烈轟擊著哈薩克汗廷大營。
在騎兵發起衝擊之前,哈薩克汗廷大營的拒馬、柵欄幾乎已經被炮火覆蓋,被轟擊成一片火海,爆炸聲此起彼伏,大營邊緣的氈帳被完全掃平,衝鋒陷陣的障礙被炮火碾得粉碎。
當衝擊開始之後,熊帽子驍騎前赴後繼,僅僅用了不到二十息的短暫時間,突擊先鋒就全部衝入營寨,直進中樞。
他們突破的速度之快,當先鋒官率兵衝進大營中軍帳的時候,只看到準備吃晚飯的欽察蒙古兵除了被斃殺當場的人之外,其他人什麼也來不及帶,便跑得沒了蹤影。中軍大帳的泥灶上,炭火正旺,燉著牛肉的行軍鍋還冒著熱氣,馬奶酒香味四溢。
一個時辰之後,哈薩克汗廷另外一個營地也遭到猛烈的攻擊,衝擊在前的熊帽子騎兵用大斧劈開營寨柵欄,不惜性命地衝進敵營,展開你死我活的攻擊。
郭若弼的騎兵炮隊,雖然攜帶有輕重火器,但都是易於馬馱攜行的佛朗機火炮、火銃以及其他輕便火器。在追擊當中,騎兵除了弓箭,便只有西北專門配備給騎兵的火銃、飛雷這類火器作為輔助。騎兵們主要依靠手中的弓箭和馬刀追殲殘敵。
突進!
騎兵與敵人交錯在了一起。
在到處是火光的暗夜裡,在積雪的草原上,擁塞著交戰的士兵。
郭若弼的左右兩翼騎兵以猛烈的攻擊,迅速席捲追擊潰逃的敵軍,哈薩克汗國的後方全面崩潰。
對平虜軍西征軍而言,這是一次空前的成功,迂迴奔襲,連續作戰十晝夜,一鼓作氣將哈薩克汗國攪得天翻地覆。
在寒冷的北風中,從遙遠的黑海之畔回師突襲,全線突破,無疑是一次壯舉。為此,許多平虜軍官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進軍,進軍!
再接再厲,目標是烏茲別柯的後方老巢,汗廷所在!
將士轉戰,極為疲勞,但郭若弼堅持追擊前進,行伍宿將的固執脾氣也是有名的:「斬草除根,兵貴神速!不在這時候把欽察蒙古人徹底打殘殲滅,以後的麻煩會更大!」
迂迴……
突襲……
穿插……
突擊……
這一路損失嚴重,傷亡極大。
郭若弼麾軍直進,進展神速,迅速突破烏茲別柯汗廷倉促徵召部署起來的三道防線,銜尾窮追,不滅烏茲別柯汗廷大營誓不罷休——只有將首惡徹底清除,才能免除後患。
甘霖四年的初冬,西域戰況急轉直下,因為郭若弼率軍從黑海之畔回師奔襲,趁敵後方空虛,出其不意大破哈薩克汗廷,並窮追烏茲別柯汗廷大營,一路血腥,一路殺戮,兵鋒橫掃西域草原,西域族類為之震懾驚懼。兩國聯軍對亦力執政府的進攻不得不半途而廢,轉而各自謀求今後存身之計,自求多福。
從春夏到秋冬,幾場大雪過後,席捲西域的戰火一點點沉寂了下來,進攻的兩國聯軍收兵退卻是因為根本動搖,迫不得已退兵休戰;而西北幕府,至少在亦力執政府這兒,則是因為苦戰數月,府庫蓄積損耗太大,將士也非常疲憊,傷亡亦大,不經一番休整是沒有辦法再動刀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