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決戰(2)
這次,喀什營的巡捕兵們開始有條不紊的反擊,敵騎衝上來多少,打下去多少。
等到敵騎退去,喀什營人人帶傷,狀況淒慘。
這倒好,清剿不成反被人剿,而且伙夫也傷亡殆盡,士兵再怎麼筋疲力竭也只能吃乾糧,沒得熱食可吃了,那叫一個委屈憋悶。
這純粹是倒霉鬼撞到刀口上,想必是敵騎先發現了他們,秘密繞到喀什營的後面,趁他們大意之時,一頓圍殺猛衝,然後遠遁無蹤,佔了老大一個便宜。
面子裡子都丟光了,江天一肚子火氣沒地兒撒,趕緊找吃的,腮幫子塞滿了,才算略微消滅一點火氣。
這個仇是徹底結下了,不死不休!
如果盡快不扳回一局,這作戰不力的罪名便是坐實了,被大斷事官請去喝茶都有份。
敵人又開始進攻了。
撒馬爾罕城下,敵如蟻附,湧動如潮。
平虜軍的城防部署看起來好像無懈可擊,只是極其依賴己方在炮火上的優勢。
烏茲別柯汗國、哈薩克汗國的軍隊向來擅長騎射野戰,不像薩非伊朗國王軍那樣擅長火炮攻堅,軍中火器向來不算多。但這一次兩國聯軍進犯亦力執政府轄地,他們不但糾集有二十幾萬攻堅的奴隸徒兵且配備有大量火銃,還有相當數量的火炮助陣。這無疑說明,兩國聯軍的背後有人,烏茲別柯汗國、哈薩克汗國雖然不缺少慣於騎射的牧奴,但是可以用於攻城的奴隸徒兵和火器卻不是他們的蘇丹君王短時間內可以訓練和籌措的——在西域,慣於以火炮、火器作戰的強國,當屬奧斯曼帝國;而薩非伊朗則是在奧斯曼帝國手裡大吃了幾次苦頭之後,痛定思痛,這才依賴英吉利冒險者謝利兄弟兩個的幫助,編成了依靠火炮和火器作戰的國王軍。
駐防於斯的甲寅步兵軍團節度馬驤,此時無暇深思兩國聯軍背後有什麼人,眼前的形勢是,他必須固守撒馬爾罕城這個兵家要地不失,否則屏障一失,數十萬敵軍象蝗蟲一樣湧入,亦力執政府腹地的安全勢必無法保障。
誰佔領了撒馬爾罕、布哈拉、安集延這樣的要地,誰就掌握了主動。
敵我雙方都在拿人命來填充戰線。城上城下炮擊不斷,轟轟亂響,硝煙瀰漫。
平虜軍在城上架炮猛轟,將兩國聯軍衝鋒的奴隸徒兵壓得抬不起頭,炸得沒處藏、沒處躲,堅城之下不斷被炮火硬生生犁出一片開闊,火球火磚火罐雨點一般拋擲到敵群當中,屍山血海,烈火延燒,焦臭硝煙,嗆鼻欲嘔,實為人間地獄。
兩國聯軍的奴隸徒兵也都打紅了眼,恨天,恨地,也恨平虜軍和烏茲別柯汗國,交戰雙方都不把他們這些奴隸徒兵當人看,他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看,拼起命來地動山搖、面不改色,也是極為頑強。
攻城的時候,奴隸徒兵推著攻城車前進,擋箭矢、石頭、鉛丸、鐵彈還是能管點用的,但損失也很大。這麼穩紮穩打逐步推進到城下,往往要死很多人。
雙方就這樣來回拉鋸,互為攻守。
一眨眼幾十上百人的消耗,雙方傷亡都很大。
奴隸徒兵隨著號令,潮水一般湧向城壘。
城壘上的火炮發了瘋似的猛轟。
衝鋒的奴隸徒兵腦袋裡只有一個字:快!
趁著火炮還沒轟到頭上,衝過去與守軍糾纏,什麼傷亡都顧不上,一口氣兒殺過去再說。
新兵跟著老兵,跌跌撞撞,迎著箭石彈丸往前衝,稍一猶豫就被打倒在地。
不過數息之間,奴隸徒兵便越過城外的塹壕、營壘。
都到了死戰的時候,喊殺聲,吼叫聲,爆轟聲,慘叫聲響成一片,環城營壘被毀了,壕溝填平了,但衝鋒突擊時每進一步,卻被猛烈的殺傷,傷亡很大。
兩國聯軍的騎兵迂迴進攻側後,也遭到駐防守備的平虜軍頑強抵抗。
雙方日復一日在陣地上肉搏爭奪,場面驚心動魄。兩國聯軍向守城的平虜軍營壘進攻時,往往以強大兵力連續衝擊達十數次之多,主將陣亡也不減攻勢。
一輪炮火過後,攻城奴隸徒兵攻上城頭,前面的徒兵被守軍打倒,後面的踩著屍體繼續沖,在袍澤戰友的屍體間縱躍格殺,箭銃齊上,消滅對方或者被對方消滅,衝上,倒下,再衝,再倒下。
傷兵也跟著往上衝,直到鮮血流盡為止。敵我士兵屍體扭打在一起,即便死去,也仍然保持著戰鬥的姿態……
炮火硝煙,遮天蔽日。
炮火流瀉,衝鋒不止,只進不退,死拼硬戰。
攻佔,反擊;
再攻佔,再反擊。
重複著勢不可擋的攻勢,重複著百折不撓的反擊!
傷兵哭喊,炮火猛烈,城外到處都是硝煙烈火。
敵人連續衝擊的勢頭逐漸減弱,最終攻勢停止,戰場上出現短暫的間歇。
屍橫遍野,一片焦土,一個倖存的喇嘛僧兵拖著一條被炸斷的小腿,據守在殘破的塹壕中,從城頭上望下去,白慘慘的骨頭斷茬子看得清清楚楚,這是出城反擊的陷陣跳蕩,他們當中能夠回到城內的往往百不得一。
火炮轟擊掀起的煙霧遮天蔽地,仍然不時有流矢鐵彈亂飛,這時候沒有人能夠縋繩出城去把他帶回來,雖然距離不遠。
戰前增援撒馬爾罕的喇嘛僧兵在歷次的反突擊中差不多打光了,活著撤回城中的喇嘛兵寥寥無幾。
吐蕃僧兵、彌勒香兵、廣成道刀桿民兵、大光明寺僧徒民兵、大彌勒教民兵、清真教門回回民兵都參與了殘酷的守城戰。
連番戰鬥下來,不管是僧道,還是信徒,大抵都沒了人的正形,一個個鬍子拉碴,聲音嘶啞,彷彿都成了清真教門的大鬍子。
兩國聯軍進犯,如果攻入亦力執政府腹地,一定會把西北僧道宗教手上攢下的家當砸個稀爛,這自然是各大教門都不能容忍的。一場場血戰打得昏天黑地,各教民兵的頑強堅忍,比之平虜軍的百戰老兵毫不遜色,就這樣也拼了個七零八落,傷亡實在太大。
在戰爭棋盤上,在沙場鏖戰中,無論是統帥,還是奴隸,都將身不由己,都是那麼渺小無力。
甘霖四年席捲西域的戰火,形成了一南一北兩個戰場。南面戰場的交戰方,爭奪的是以蒲犁高原為中樞要衝的亦力執政府轄地,除外一干趁火打劫的遊牧部落,主要是烏茲別柯汗國、哈薩克汗國的兩國聯軍對壘平虜軍西征守備部隊;北面戰場的交戰方,爭奪的是對裡海北岸和東岸地區的控制,薩非伊朗對陣平虜軍一部,而奧斯曼帝國及其附庸的克里米亞汗國則對壘平虜軍另外一部。
郭若弼兵分兩路,一路沿裡海北岸的沙磧低地進軍,另外一路北進,越過亞克(烏拉爾)河,西抵伊基爾(伏爾加)河,沿河南下。
在裡海北岸的伊基爾河入海口『阿斯特拉罕要塞』,兩路兵馬會師,攻佔女皇阿羅斯因內憂外患無暇顧及的『阿斯特拉罕要塞』,並由此西進南下,進攻克里米亞汗國邊疆,以及奧斯曼帝國所控制的大高加索山脈北部的前高加索平原。
面向亞速海以及黑海的亞速要塞是奧斯曼帝國經營多年的要衝,城防極為堅固,易守難攻,但它也正是郭若弼西征進軍著眼的要害,至關重要——裡海要津,平虜軍已得其半,水路航運的重要性已經凸顯出來,而亞速要塞的得失,則是制扼亞速海乃至黑海水路的立足點。奪取大高加索地區,可謂是『不得亞速,雖勝猶敗』。
郭若弼明白這點,而奧斯曼蘇丹也明白這點,雙方在亞速要塞的爭奪對峙已經數月之久,久到了夜長夢多,遲則生變的地步。
念叨著『兵貴拙速,不貴巧久』的兵聖名言,郭若弼強自壓下因戰事久拖不決所致的焦灼——全軍糧草供應雖然緊張,但這還不是他為之焦灼的大問題;後方腹地亦力執政府在敵軍大舉進犯的情形之下,到底能夠堅持多久,這才是他關心的大問題。否則,後路一斷,他手上十萬遠征軍加上從征輔戰的標客兵團、教門僧侶兵團和奴隸軍團,數十萬人將頓失依托,勢成孤軍,進即不能,退亦無路,前景堪憂矣!
亞速城下,是戰是退?這是一個攸關生死的問題。
如何從進退不得的困境中脫身,甚至轉危為安,出奇制勝,這是身為主帥必須在當前敵我形勢下,迫切需要破解的困局。
奧斯曼帝國的大小火炮,又開始輪番轟擊圍攻要塞的平虜軍戰士了。
營壘陣地上受到炮火轟擊,硝煙和火焰騰空而起。攻城士兵在己方炮火的支援下,沿著戰線向要塞推進的時候,可以望見奧斯曼士兵正在有條不紊地操縱著或大或小的火炮進行轟擊,他們根本沒把攻城士兵的接近當一回事。這是守城士兵頑強抵抗的證據,他們驚人的鎮靜和不懼生死令人害怕。
在奴隸戰兵前進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奧斯曼土兵的炮火轟擊更加急促了。大量的火銃也開始齊射,聲音震耳欲聾,黑煙翻滾。
衝在最前面的奴隸戰兵暴露在奧斯曼士兵的炮火之下,奴隸戰兵們就像狂風過境一樣,在炮火硝煙中翻滾,混亂的分散。
負傷的戰兵大聲叫喚著隊正、指揮和醫生,百戰餘生的隊正、醫生們多半藏身在攻城車、鐵葉盾牌的後面大喘氣,不停歇——炮火劈頭蓋腦,鉛鐵彈丸橫飛,這個時候不是講袍澤情義的時候。
奧斯曼士兵在要塞前傾瀉火油,投擲火罐,要塞之前頓成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