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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卷 第四章 弱肉強食(2) 文 / 金龍魚

    第四章弱肉強食(2)

    視線久久停留在沙盤上,雖然大軍西征,西北幕府的重心完全向西邊傾斜,但雷瑾還是非常關注中原時局的變化。

    南渡白衣軍重回中原,且不說一路上是如何的『人仰馬翻』,湖廣總督、南直隸西江總督等一方諸侯大為頭疼,就是河南大營、河北大營喬行簡公爵麾下的『五軍營』和河防民軍也是頻頻部署調動,只是兩支白衣軍的「東流西竄」,各地官軍著實是有些無可奈何。

    當然,白衣軍能夠堅持這麼多年,沒有外援支持,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湖廣、河南、南直隸、西江、浙江的一干地方勢力,各自都有一把小算盤,誰也不願再像以前那般順從於朝廷的詔命,一個個在保存實力以觀時變之外,或多或少都想利用白衣軍一把,以達到各自一些不好明說的目的,白衣軍因此也就有了很多在夾縫中生存的機會。

    事實上,就是遠在邊陲的西北幕府,也通過五大錢莊以及西北一些大商號的關係,隱秘的將糧食、馬匹、兵器等貨物走私到中原一帶,從白衣軍手裡換取種種有形或者無形的利益,至少白衣軍在中原堅持得越久,天下之人才不會太過注意西北幕府的西征戰事,而皇甫氏的統治根基也才會繼續在戰亂中保持動搖崩塌的趨勢,而這,對於任何一位有意逐鹿的強權人物都是有利的。

    中土帝國自甘霖元年新皇登基以來的幾年,所經歷的就是一個皇甫氏皇朝正統權威日趨衰落,天下慢慢趨向瓦解的溫和嬗變過程。其間,並沒有太多驚心動魄震撼天下的事件發生,即便京師遭逢政變、兵變和天變,事後的皇甫氏皇朝從表面上看來,也仍然四平八穩的維持著對帝國的一貫「統治」,各路『諸侯』之間雖然各有衝突爭鬥,但似乎也都在小心翼翼的「維持」著朝廷體面。

    時局最終到底會變成什麼樣?當局者迷,還沒有什麼人能夠說得清楚。

    而遼東武寧侯、京師內廷、浙江豪族、福建豪族、南直隸西江總督衙門以及『海天盟』等等,達成了某種妥協,頻繁從海上發起了對日本的私下掠襲,不斷從日本沿海掠取倭奴以及各種金銀財貨,不過,這海外之事,也只有雷瑾這樣層次的上位者才知曉其中大略,普通庶民是完全懵然不知的。

    甘霖四年這個春天,當雷瑾在沙盤前默然推敲天下形勢的時候,他這時還不知道,海天盟與遼東鎮的聯合船隊已經第一次攻破日本江戶城,在洗劫擄掠了足夠多的倭奴和財貨之後,一把火將德川幕府父孫三代費了數十年之功建立起來的江戶城徹底燒成廢墟白地,並且還順著日本海岸連破十數城;而同一時間,幾年來受困於遼東鎮嚴厲無比的全面貿易封鎖,加上遼東步騎和水師從遼西、朝鮮、海上等方向不斷襲擾蠶食偽金佔領區,致使偽金叛虜來回奔命,疲蔽無比,而武寧侯在遼西、塞外蒙古左翼諸部、朝鮮的恩威並施生聚教訓也有年頭了,敵我實力對比此消彼長之下,正是用兵的好時候,開春以來遼東鎮就對偽金佔據的遼陽、瀋陽等地虎視眈眈,遼東情勢悄悄的緊張起來。

    這個時候,雷瑾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在沙盤上,他注意的是莫臥兒帝國。

    印度那地方,在雷瑾眼中其實也是一塊比較封閉的風水寶地,北靠巍峨群山,南臨無盡大海,左有叢林,右帶沙漠,負陰抱陽,形勢完固,幅員遼闊,外敵不易侵入——這是從整個莫臥兒帝國的形勢來看!

    如果從莫臥兒的國內來看,卻是土邦林立,部族眾多,種姓根深蒂固。這樣的國度,錯非其地形勢完固,不知道已經滅國亡種多少次了,幾十次或者幾百次都有可能,而且種姓的根深蒂固和宗教的玄緲深邃,使得國民安分隨時者多,柔弱順從者多,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識反抗為何物,莫臥兒皇室能夠以外族入侵者身份在印度維持數百年的帝國統治,就是明證,而在莫臥兒之前統治印度的也多是從西域侵入印度的外族。

    雷瑾不知道莫臥兒皇帝是怎麼想的,但是雷瑾派出的邦交使團,也很快得到了莫臥兒皇帝的准許,比照西洋英吉利國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的例子,中土商民得以在印度各地自由居留,開建商站、商館、種植園和堡壘,並免除一切關稅。當然,中土的珍寶和貨物,比如陶瓷、絲綢、漆器、白銅器、錫器、金銀器等等精美器物,作為莫臥兒皇室准許中土商人在印度自由居留,設立商站的交換,需要不斷供給莫臥兒皇室的採辦需求。

    既然雙方建立了『邦交』,已經大量滲透到北印度地區拓荒殖民,並向印度南方擴張商路的西北商民便有了初步的保障,商站、商館、唐人城堡、漢人城市、種植園、鐵礦場、冶煉鑄造工場、標行、錢莊、民信局等等都如雨後春筍一般在印度各地設立起來。印度的棉花、香料、硝石、靛青、咖啡、茶葉、鐵礦石、煙草、糧食、生絲、奴隸等貨物,要麼源源不斷的運返西域,在亦力軍民執政府的管轄地銷貨賺取大量利潤;要麼走海路從緬邦甸下船,經行雲南官馬驛道運回西南雲貴川販賣;要麼直接與英夷東印度公司貿易,換取西洋的稀罕貨物或者乾脆以銀子相交易。

    奴隸修築的驛道,在雷瑾的命令之下,從蒲犁高原不斷向南延伸,經開伯爾隘口、明鐵蓋隘口,進入喀什米爾河谷,南下斯利那加;或越普蘭隘口進入印度西北;其實,這不僅僅是貿易商路、郵驛大道,也可能用作進兵之路。否則,雷瑾也不會下令驅使數十萬奴隸日夜修築通往印度的驛道了,這是未雨綢繆,預作準備的佈局了——短短的兩三年,僅雷瑾從各家『唐人在印度商會』、『漢人在印度公司』中分享的銀股紅利,折算成西北通貨的話,就高達一千多萬『蟠龍銀圓』之巨,平均每年都有數百萬銀圓之多的股利分紅進帳,這還不算雷瑾私人名下的雷氏商會、元亨利貞大銀莊、平虜商團等等獲取的豐厚利得。從印度、緬邦甸獲得如此高額的貿易收入,可以想像不遠的將來,因利益而來的衝突將是多麼的激烈。雷瑾不得不提前部署,驛道的修築就是在為將來打算,為平虜軍將來可能介入印度事務預先佈局的一著。就目前的印度情勢來看,不列顛東印度公司至少在陸地上還不擁有武裝起來的軍隊,各家標行在印度的力量已經足以保護『唐人在印度商會』、『漢人在印度公司』的利益,也許未來的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內,並不需要西北幕府為此動用軍隊,但是為了便於在萬一情勢之下,保障軍隊快速開進,保護僑民利益,卻需要提前修築多條通往印度的平整道路。雖然這些道路,在目前來說,僅僅具備方便商貨流通的作用,符合西北幕府『貨暢其流,通達天下』的宗旨罷了,四方商賈們在感激讚歎西北幕府做事周全之餘,何曾想像得到雷瑾心裡轉動的是怎樣可怕的心思呢?正如西北幕府歷年以來,以數十萬奴隸的生命為代價,開山填谷,鑿通天塹,不惜一切,打通從四川通達雲南並一直延伸到南洋藩國緬邦甸南方海岸的水陸驛道;又連年動工,一而再、再而三地拓寬平整四川通往西北河隴的官馬驛道,拓寬平整四川通往漢中、關中的官馬驛道,拓寬平整四川通往重慶、貴州的官馬驛道,並鼓勵獎掖西北商民樂捐錢糧修築民道等等舉措一樣,商人們實在很難想像西北幕府大舉修築道路的真正目的和考慮。只有西北幕府的上層才清楚,道路的修築在方便商賈貿易、保障政令通達的同時,背後其實都是隱藏著鋒利獠牙的呀!

    莫臥兒帝國已經逐漸走近雷瑾的視野。這個南方帝國,對於現在全力爭奪西域主導權的西北幕府來說,還不打算在目前對其動用武力,在西攻東守的軍國大略之下,無論是西北所轄嫡系軍隊,還是各僕從附庸部族的雜牌軍隊,軍中將士在這幾年不斷被抽調僉派,遣往西域輪戰,而廣大的疆土也需要軍隊鎮守,雷瑾實在抽不出太多力量兼顧其他方向。目前西北幕府都是鼓勵西北商民進軍緬邦甸、暹羅、安南、南掌、真臘、占城、爪哇、麻剌加、呂宋等南洋藩國和莫臥兒帝國,以貿易通商為主,並盡一切可能爭取豁免關稅、自由居留以及自由買賣土地、建立商館和城堡的特許權,併力求在緬邦甸、暹羅、印度沿海取得壟斷獨佔地位。

    平虜侯府名下的各項產業,每年的利潤是非常豐厚的,但是雷瑾花錢的速度也許比賺錢的速度更快,比如少年營,比如軍人榮耀院,比如忠烈祠廟,雖然每年都有西北幕府的公庫撥銀,經費充足,但雷瑾以私人名義捐出的錢糧物料,每年亦不下二三十萬銀圓以及價值數十萬銀圓的糧食物料等等。

    再比如,由孫雨晴夫人主持的書畫丹青大會、音律歌舞大會、棋藝手談大會,也模仿科舉的三甲放榜,月旦書畫、歌舞、手談之優劣,分為三甲。凡是名列三甲之人,名利雙收,不但掛名於書畫院、歌舞苑、榷苑領取津貼,授予民爵,而且入圍三甲的翰墨名手、丹青名手、歌舞大家、弈棋高手等等,按等級各有固定的賞賜,其開支也半由雷瑾的私庫帳目所出。

    又比如,弘文館、博物館、曆法館、醫學館、算學館、絲繡紡織館、冶金鑄造館等等官辦學府的學者、學生們,只要有了成績,也少不了各項賞賜獎勵,相當豐厚。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撥款。

    諸如此類的開支甚大,大筆的商貿利得和銀股分紅,除了用於平虜侯府的物料採辦撲買款項和留存增股款項等等之外,都被雷瑾以個人名義投入到興辦文教學校、開設醫學醫院、獎掖各類文武人才、賑濟捐贈等等事務上面。

    到了雷瑾這個位置,財富雖然一如往昔的重要,但在他的眼中已經是末節了,凡是他認為該花錢使銀子的地方,絕對不會吝惜銀錢的。

    雷瑾在忙於軍政事務的同時,也因此經常關注自己在商貿上獲利的多少、進項的有無,否則以他大手大腳花錢的速度,怕是也要面臨破產傾家無以為繼的窘迫境地了。幸好他還有徐揚、雷坤文、雷坤元等善於經營的人才主持各項生計產業,幫他賺錢的本事很是不俗,而從各家『在印商會』、『旅緬商會』那裡,雷瑾每年就可得到巨額的銀股分紅;更不消說,雷瑾現在是西北、西南的大地主,就是新近兼併的亦力執政府,雷瑾名下的土地也佔了不少,否則他還真的難以維持龐大的開支款項了。

    所以,雷瑾雖然暫時騰不出手,但是提前佈局印度,論公論私,都屬必然之事,而且萬一有事,遣兵調將的若幹部署又怎麼可能寄望於臨時抱佛腳呢?高手下棋,深思熟慮,佈局造勢著眼於長遠,著眼於大局,又何止是落子看三步呢?卻是每一步棋都不肯遲緩失機的,防微杜漸,未雨綢繆,暗棋、閒棋、殺著、後手,一個都不能少!

    雷瑾長久的入神靜思,這種習慣,那是每隔一些時日就會發生一次兩次,像棲雲凝清、倪法勝這些貼身侍妾,早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因此一直在旁邊安靜的守侯護衛。

    直到從一些細微跡象,判斷出雷瑾很快就會結束這一次的默然靜思,棲雲凝清、倪法勝這才稍微走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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