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蔥嶺(2)
編遣奴隸軍團是西北幕府的對策之一。西北幕府臨時編遣的奴隸軍團,戰鬥力自然不可能與亞剌伯地區各國君主所風行的『馬木留克』奴隸騎兵軍團相提並論,畢竟馬木留克奴隸軍團的兵源來自經過多年嚴酷訓練而成的馬木留克奴隸戰士,尤其是欽察奴兵——從幼童時期便開始嚴酷訓練的亞剌伯精銳奴隸戰士,當然不是西北幕府臨時編遣的奴隸軍團可以與之媲美的——西北幕府臨時編遣奴隸軍團的主要目的之一,在於將那些敢於抗擊的佔領地區男丁,一律貶為奴隸並以軍事管制的手段進行異地安置,以達到釜底抽薪,連根撥起,迅速肅清平定佔領區反抗的目的;目的之二則是以此鐵腕手段震懾佔領區人心,於短時間內迅速改變佔領區夷夏族裔的人口對比,迅速擴大漢人在當地的人口優勢,雖然這是軍事鎮壓的手段,其意卻著眼於長遠的政治,並不在意奴隸軍團的戰鬥力強弱;
對策之二則是僉派兵役強拉壯丁。平虜軍每攻克一地,受西北幕府委託跟隨進軍的宗派教門、商社商團、幫會、大族,包括廣成道在內,諸如彌勒教、大彌勒教、大光明寺、喇嘛僧團、峨眉派、公孫堡、雪山派、祁連派、『河西會』、『白馬盟』、『麻城約』等等,其先遣人員都臨時兼職了西北幕府的辦事官吏,在佔領區大肆僉派兵役強拉壯丁,凡是沒有編入奴隸軍團的壯丁,一律僉派兵役。葉爾羌汗國那些望風而降未曾抵抗平虜軍進軍的地區,待遇大抵如是。至於經手『僉兵』的宗派教門、商社、幫會、大族,在『僉兵』過程中有沒有從中動些手腳謀取私利,專注於攻城略地的平虜軍無心也無力過問此等事,而西北幕府後續跟進的官吏更是對之睜隻眼閉只眼,只要做得不是太過分,他們都當沒看見了,目的仍然類同於奴隸軍團的編遣,以改變佔領地區夷夏族裔的的人口對比為著眼點;
對策之三則是募兵僱傭。在編遣奴隸和僉發壯丁之外,佔領區仍然有相當部分部落、村莊成為『漏網之魚』,募兵僱傭就成了抽空當地精壯的一條補充途徑,譬如招募蒲犁高原各遊牧部落的山民投軍,西北幕府以豁免稅賦,並提供簡單的軍械武器和微薄的糧餉為條件,就是其中一種方式。
編遣奴隸、僉兵、募兵,手段雖然相對溫和,效果卻與蒙古大軍屠城或者跛子貼木爾的大軍屠城相近似,沒有了人的存在,自然也就沒有了反抗,就是這麼個理。
至於馬賊擄掠人口、奴隸商人擄獲奴隸等等,這般擺不上檯面的陰私事情還都不算在其中。
只不過,西北幕府一環套一環,明裡暗裡想方設法抽空葉爾羌汗國精壯人口的鐵腕手段,卻讓雷愚樵、孫霜羽這樣的私人礦場主大是頭疼鬱悶了——西北幕府七抽調八僉派的手段,讓葉爾羌汗國的壯年男丁變得相當稀缺,這對於想盡早將採礦冶煉的生意開工運轉起來的私人礦場主們來說,也就意味著採礦苦力的稀缺,只能仰賴於奴隸商人千里迢迢輸入奴隸,不惟買入奴隸的成本會水漲船高,就是時間上也耗不起,因此他們不得不找人四處搜購奴隸,甚至需要親自出馬,也因此不得不被拿捏在西北幕府手中。
幸好,西北幕府在葉爾羌的施政也需要各家私人礦場主的配合,還是給予了他們相當的便利,因此奴隸雖然總是不夠用,但眼近這兩個月的開工進度,各家礦主的採礦勞力還能咬著牙勉力支撐。
也因此之故,當西北幕府特意釋放消息,近期在蒲犁高原及其附近地區,對外發賣數批官奴的時候,求奴若渴的礦場主們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尤其是預定從公主堡經過的一批官奴,都是從奴隸軍團中篩選下來的精壯官奴,數量可觀,原本是打算送到西蒲犁的一個官方礦坑做苦力,現在則對外發賣,價高者得。
孫霜羽就是衝著奴隸而來,他剛剛在阿爾泰金山拿下了一處官辦硫鐵金礦的租賃開採十年契約,他需要向銀錢總署上交礦山開採冶煉所得的全部金錠、鐵錠以及其他伴生礦產,而銀錢總署則支付給他相當於開採所得黃金一成的工價銀錢,雖然稅課提舉司對他徵收的礦課並不算高,但這一處金礦並沒有太大油水。孫霜羽真正看中的是亦力城一處銅礦的二十年開採許可和另外一處官方鐵礦的參股許可,這兩處與硫鐵金礦捆綁在一起的礦場,才是財源滾滾的大買賣,金礦開採不過是他獲取銅礦開採許可和參股鐵礦的敲門磚和進身階,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在金礦上發財,但是金礦如果開工遲緩,他需要為此向銀錢總署支付遲滯金,他的損失就大了,這是孫霜羽不能容忍的,也是他目前需要解決的最大困難。
所以,面臨奴隸短缺的壓力,面臨競爭者眾的現實,怎不讓他臉色陰鬱和沉重?有實力爭奪奴隸份額的人,實在太多。
孫霜羽瞥了一眼遠處『四通標行』以及『河西會』的一干人,目光越過人叢,從雷愚樵身邊一掠而過。這些與西北雷氏支系沾親帶故的人,便是他孫霜羽的有力競爭者,雖然他孫霜羽好歹是平虜侯府孫夫人的娘家親戚,說起來與『四通標行』、『河西會』主事當家的幾位其實是一家人,但眼前這事兒,卻是容不得他謙讓,若是金礦不能如期開工,那需要繳納的遲滯金可是好大一筆銀錢呢!
買賣奴隸,或許在正宗的儒家人士看來,是十足的醜惡黑暗之行,完全不齒於人類,然而這便是戰爭的殘酷本質之一,歷來勝者為王敗者寇,能夠落草為寇對失敗者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幸運,更悲慘一點的命運便是失敗者為奴!
孫霜羽曾經幾次看到婦孺老幼絕望無助以至遲鈍麻木的黯淡眼神,聽過悲慟怨恨生離死別的的哭嚎,也曾屢屢有過惻隱之心,因為不忍心,他甚至親手給幾個奴隸脫離奴籍,然而這世代這人生是如此的苦痛哀傷,他親手『放生』的奴隸,卻多半倒斃於路邊溝旁,不是餓死,便是為強徒所害,甚至還有一個奴隸,淪為強盜湯鍋裡的肉塊,好心為善卻反而壞了人性命,這是何等的人世荒謬!
而面臨現實的壓力,孫霜羽骨子裡畢竟還是商人,惻隱之心或者從來不曾泯滅,但商人逐利的本性也不可能使他成為悲天憫人的聖賢、大德,奴隸該買還是得買,該用還是得用,這卻不曾含糊。
惻隱之心,真的很沉重!
雷愚樵、孫霜羽等私人礦場主匯聚公主堡,為著多買入幾個奴隸絞盡腦汁的時候,一大批移民正從蓋子峽谷向石頭城所在的『塔什庫爾干』河谷進發,魚貫而行,移民隊伍綿延二三十里望不到頭尾,就那麼一步步踏上蔥嶺古道,進入帕米爾高原。
這些移民大都是西北、西南的平民,以漢人為主,當然也有其他族裔,他們的目的地是帕米爾高原以西,那些已經或者即將落入西北幕府掌握的土地。
他們作為最早向西域遷徙的幾批平民之一,總體上來講屬於『自願』遷徙,雖然中土帝國的平民黎庶生性安土重遷小富即安,但願意冒險一搏的平民也是大有人在,畢竟『塞外秋獵』讓一些一窮二白的傢伙變成了富得流油的牧場主或商號的東家,有的甚至從平民一躍成為『官家人』,吃上了公家飯,光宗耀祖的潑天富貴誰個看了不眼紅不垂涎?有這樣的榜樣在前,所以西北幕府動員平民西遷的時候,景從響應的人還挺多!
西北幕府也是趁熱打鐵,趁著平虜軍西路軍馬挺進葉爾羌,席捲天山,橫掃蔥嶺,勢頭正盛之際,開始按部就班的在佔領區實施新政——
為了配合對新佔領區土著人口的抽調僉派,西北幕府新設的『亦力軍民執政府』依據《新拓疆土授田令細則》,規定新佔領區土地全部歸屬於西北幕府所有,任何在籍(指西北幕府戶籍人口)或不在籍(指不屬於西北戶籍的寄籍人口或外來人口)的帝國士紳以及庶民都可交納十個『蟠龍銀元』備案,每人可以免費獲得無主土地一千畝,若是定居和開墾滿五年,該土地即永遠歸其所有,且可自由出售;還可在居住滿半年之後,按照當時最低土地買賣價格增購官地,這是其一。
其二,又按照《堪輿律令草木水土條例細則》,規定只要在自己的土地上種植苜蓿或者樹木三百畝並保持十年以上,就可另外再免費獲得一千畝官地。另外願意在乾旱可耕土地修築灌溉溝渠之人,西北幕府可以最低價向其出售三千五百畝官地,而且買主可以在五年內分期付清這筆買地銀錢。
第三,則規定不宜農耕畜牧、也無礦產的山林,也可以低價出售,但每人限購千畝。
第四,與《授田令》相關的還有一條比較重要,就是西北幕府直接向治下兩千多萬黎庶士紳『賣官鬻爵』。除了對自願遷徙之『凡人』(無奴籍者),一律發放『土地契』和『委任狀』之外,凡是自願招募隨從伴當遷往『邊荒無主土地』墾荒放牧之人(實際上就是西北幕府目前尚未控制或者無力控制的土地,換言之,就是有很大可能是他國疏於控制的土地或者官府鞭長莫及的土地),西北幕府不但授予其相應民爵,還賜封某個頭銜的官職差遣,什麼『世襲宣慰使』、『世襲宣撫使』、『世襲都指揮使』、『世襲千戶』、『世襲百戶』、『世襲招討』之類,把中土帝國早已經不用很多年的『封建』那一套拿出來頂上了,只要其人有能力率其奴僕隨從開闢並守住其土地產業,西北幕府在『授爵封官』上並不吝嗇,甚至把評書小說中皇帝為了收買股肱大臣人心,對天盟誓立下契約的『鐵券丹書』稍作修改就直接用上了。誰讓西域這麼大呢,地廣而人稀,如果把中土帝國自秦漢以來置省置府置縣、逐級授官治民的那套郡縣制直接搬到西域,很多地方實在是有點鞭長莫及,想不『封建』諸侯以作屏藩都不成。
有關新拓疆土的新政一出,加上『亦力軍民執政府』設在武威、長安、成都等地的派駐辦事衙門又落力宣揚,不少對『塞外秋獵』早就眼紅垂涎不已的傢伙,瞭解到只要在西域新拓疆土種植草木或修築灌渠水利達到一定面積和一定時間,就可低價或免費獲得大量土地;只要交一點點銀錢就可以免費得到一大片官地,開墾達到年限之後即歸私人所有;又還有三年免稅、放貸低息、授爵封官等令人動心的條件,又怎麼不讓人心嚮往之,神往之,垂涎之?
於是,變賣家產拖家帶口西遷者有之;舉族同姓西遷者有之;呼朋喚友,合股合夥西遷者有之;孤身上路者亦有之。
更多的則是以大大小小商社、商號的名義,招募流民,買入奴隸,配備武器,向官府登記僉兵徭役,成幫成伙,成群結隊向西遷徙,為著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光宗耀祖、封妻蔭子、陞官發財、子孫萬代的夢想,向西遷徙,向西挺進。
與士紳商民向西遷徙相對應,還有大批大批的西北幕府官吏向西挺進。大量的試官吏,只要願意離開西北的繁華富庶之區,前往西域新佔領區就職上任,被能馬上得到提拔任命,成為正式官吏;而正式官吏,如果自願前往新佔領區,馬上就能得到職級提升和高於常規的津貼、補助和獎勵。
慶陽府人氏西門豹是咸陽府巡捕營的正式官吏,而武功縣人氏王文才是提刑按察行署的『試官吏』,而
四川彭州人氏李遠則是剛在綿州縣衙行走的『試官吏』。如果說西門豹與王文才之間尚有一面之緣的話,會川劉家銅器作學徒出身的『試官吏』李遠則與西門豹、王文才兩位素昧平生,但是很湊巧的是,三個小吏員湊作一隊,走在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