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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卷 第二章 內戰(1) 文 / 金龍魚

    第二章內戰(1)

    夜色沉沉,雪光幽微。

    一隻牧羊犬趴在帳篷外面的雪地裡。

    綠洲草原籠罩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遠處的帳篷裡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閃亮,帳篷外,牛羊在反芻,牧羊犬靜靜地臥著。

    埋在雪下的草尖,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曳不定。生命在嚴冬中沉寂,沒有小蟲鳴叫,沒有蛾子飛舞,沒有蚯蚓、老鼠、旱獺在草叢間從容不迫地遊走。

    天空飄起小小的雪花,羊群都擠在一起,不時發出咩咩的叫聲。這種天氣,人就是在帳篷外多站一會兒,都會凍得直打哆嗦。

    突然,一隻牧羊犬猛吠起來。

    犬吠聲、羊叫聲和遠方低沉的狼嗥獸吼,遠近呼應。

    部落中的男女,都迅速的點燃松枝火把,提刀背箭,走出帳篷。

    遠處傳來牧羊犬的慘叫!

    蹄聲驟起,急如滾雷。

    這種聲勢只有千百騎兵在戈壁荒原上奔馳,數千匹健馬奮蹄狂奔才可能出現。

    馬蹄踏破蒼茫,如箭般呼嘯而來的馬隊,肆無忌憚的點燃火把,一枝接一枝的火把燃起,如同火龍在雪原綠洲上奔行。

    弓、刀、長槍、皮盾……

    戰袍、鐵胄、斗篷、閃爍著青幽冷光的掩身鐵甲,雀尾旗獵獵飄揚。

    整支馬隊,如同奔行在荒原上的冷酷凶獸,陰冷肅殺之氣逼人;

    除了鐵蹄撞擊荒原的如雷蹄聲,馬鞭鞭策的呼嘯聲音、衣甲兵刃互相碰擊的響聲,奔馳的馬隊,無人叱喝,竟然是個個沉默無聲。

    策馬奔行的騎士在火光中越來越近……

    部落中的男女,目光猶如寒霜一般陰冷,臉色如白雪一樣蒼白。

    寒風呼嘯,雪片飛落。

    那旗幟上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獅鷲』徽記,那是——葉爾羌汗**隊幾番對其圍剿,卻始終不能傷其筋骨,無可奈何的悍匪馬賊;縱橫天山以南,出沒於戈壁沙漠的『獅鷲十旗』馬賊伙。

    『獅鷲十旗』馬賊光臨過的村莊和牧場,慣例都是雞犬不留,席捲而空的——以前是殺光搶光,現在則是所有男女都將被馬賊們掠賣為奴。據說在東方的『中國』,奴隸能賣上好價錢。不但形形色色的人販子們惦記上了葉爾羌汗國的男男女女;就是以凶殘聞名的馬賊伙,現在也惦記上了奴隸買賣,近年馬賊們掠去的男女,傳聞都已經被馬賊們轉手賣到了『中國』的什麼西北幕府去了。

    面對數千馬賊的突然襲擊,怎不讓躲在這片草場窩冬的遊牧部落,無論男女,人人驚悚?拚命是絕對拼不過人多勢眾的馬賊,逃跑也沒有任何希望,但是被馬賊俘獲賣作奴隸,也不是他們所樂意的,但當下又能怎麼辦?馬賊們現在不玩殺光搶光燒光的把戲了,改而掠賣奴隸,這反而大大削弱了村莊牧場拚死抵抗的意志——畢竟以前馬賊襲擊村莊牧場,拚命是死,不拚命同樣是死,那當然是選擇拚命反抗的人多;而現在馬賊除了搶掠牛羊牲畜和財物,還與人販子聯手做起了奴隸買賣;小部落面對佔據絕對優勢的馬賊,拚命是死,不拚命卻有可能苟且偷生,說不定還有希望重獲自由——傳聞東方『中國』的官府是有什麼『贖買條例』的,奴隸也還有一線渺茫的希望,可以用財物或者功勞自贖己身。

    「投降!投降不殺!」

    馳騁在前的馬賊遠遠大喊起來,先是畏兀兒語,再是蒙古語,聲音整齊洪亮——看起來,馬賊們已經非常熟練這一套招降的章程。

    這個綠洲遊牧部落的首領,這時候顯然有些首鼠兩端,拚死抵抗的鬥志相當薄弱,而『獅鷲十旗』以往的信譽又相當不錯,承諾了不殺人,就一定不會殺人——『獅鷲十旗』以往曾經有意的放過了一些商隊的重要人物和葉爾羌汗國的一些貴族,允許他們的家人納銀自贖,所以在葉爾羌汗國的口碑傳聞中,『獅鷲十旗』一向是屬於那種『言而有信』,信守承諾和誓言的馬賊伙(當然被他們擄掠的人,被轉賣為奴隸是不在他們承諾範圍之內的)。這種『信譽』也是讓部落首領猶豫不決的地方,既然對方喊話『投降不殺』,也就是說,不反抗的話,他們整個部落的人,生命或可得到保全。選擇失去尊嚴與自由的生存,還是選擇保持尊嚴的死亡,這真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黑壓壓的馬隊很快就將這個只有幾百人的小部落營地團團包圍。

    裡面一身鎖子甲,外面還披著鑲網甲戰袍的穆斯塔法,目光陰冷的注視著顯得躁動不安的小部落,冷冷笑著——雖然他自己就是奴隸出身,但並無悲天憫人的想法,對掠賣他人為奴的事情更沒有任何厭惡、反感、牴觸的情緒。在他看來,賣與被賣,反抗與暫時屈從,都是真主賜予的磨練。弱肉強食,不外如是,關鍵是你有沒有抗爭的勇氣和智慧,有沒有實力殺出一條生存的血路,這個世界是很功利和很現實的,弱智者不值得憐憫。

    年青人總是不乏熱血,但是也相當容易魯莽衝動。

    一縷陰森森的笑容悄然浮現在穆斯塔法臉上,相當猙獰和噬血,他已經注意到部落中一些年青小子那憤憤不平卻勉強抑制的怒火;還有一些心性陰沉的傢伙,在自己的腳邊悄悄壘了一堆石塊,在自己懷裡揣了幾塊石頭——魯莽衝動的小子們,看似熱血,其實相當的不明智。

    魯莽不過是弱小者的代名詞!穆斯塔法想道,有勇無謀的傢伙,在這個功利現實的世界,注定都是別人的踏腳石、替罪羊、擋箭牌。

    很多遊牧部落的牧羊人,為了防備狼群的襲擊和打發枯燥無聊的放牧時光,在長年的野外遊牧中,除了弓箭之外,幾乎都練就了一手投擲的絕技,最常用的投擲武器就是隨手可拾的石塊,當然也有特製的乾坤圈、標槍、斧頭之類威力更大的武器,但不管什麼都好,牧羊人往往都能做到百發百中,指哪打哪,說打羊腿絕對不會打著羊角。

    那些年青小子偷偷揣上幾塊石頭在懷裡,不用說是打著偷襲的主意,只是當面表現得這麼明顯,就很弱智了,幾塊石頭的偷襲能夠力挽狂瀾麼?在數千人的重重包圍當中,狡猾和隱忍並不意味著軟弱,但是很顯然,這個部落的聰明人和愚魯者一樣多,光有熱血欠缺磨練的愚蠢小子更是不少。

    穆斯塔法心裡冷笑著,愚蠢的小子們,你們以為有機會偷襲嗎?

    作為「獅鷲十旗」的統領之一,穆斯塔法原本是蔥嶺以北興都庫什山區的山民,在部落仇殺中逃生的幸運兒,被遊牧僱傭兵團抓住後當作奴隸賣到波斯一帶的『薩非伊朗』王國,在伯顏察兒家族控制的一支遊牧僱傭兵團裡一刀一槍拚殺苦熬多年,這才從眾多桀驁不馴的遊牧僱傭兵當中脫穎而出,牢牢坐穩了統領這把交椅,為人極為凶悍狡詐,狠辣無情——在伯顏察兒家族,能夠以一個奴隸出身的僱傭兵身份,坐上統領這個位置,當然不可能只靠勇猛冷酷,狡詐的頭腦和足夠的忠誠都是必須的。不夠狡詐,穆斯塔法早已經死了;不夠忠誠,伯顏察兒家族也不會白白養大這麼一匹白眼狼來反噬自己,早就把他給滅了。

    穆斯塔法能夠被伯顏察兒派到葉爾羌汗國,才能和忠誠都是經過多年考驗的,又怎麼會犯下低級錯誤?這個小部落在沒有第三方勢力介入的情況下,現在根本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下場。

    和闐。

    「獅鷲十旗」臨時佔據的一片荒漠谷地,枯黃的衰草埋在白雪之下,風在荒野上肆虐,呼嘯著將衰草和枯枝弄的瑟瑟作響。

    牛角號嗚嗚咽咽,被擄掠而來的奴隸,被鞭子抽打著,在喝罵聲中,向著谷地當中匯聚。

    衣裳濫縷,大聲哭嚎,呼天搶地,跌跌撞撞的奴隸,如同鴨子一般被趕進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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